行船（五）（1 / 1）

我使了钱币向巡市的夜差打听了那船行的具体去处，加了钱连夜驶船出发了。　　负责自此行船的老大再三向我确认此行的行程。　　“是的船老大，我要去的就是眼前这座山。”我回道。　　“你可知前些天独那座山上下了场没日没夜的暴雨，连带着附近这一带的江都长了潮，而且暴雨冲刷下，泥滚石落，那动静我们隔着江的人都能听见，忒是吓人！”船老大劝道。　　“我身上有些功夫，若是有异，船老大你们可乘小船回去，不必忧心我！”我回道。　　“那可不行，我老板收了你的钱，使唤了我做这事儿，那我就得负责你到底！再说了，你一个小姑娘，看着出身优渥，但却是少不经事，就算身手再好，我也是不放心，还是得让我们这种跑江湖在前面淌路才好。”船老大回道。　　船日渐靠近山边，果然就如卖面的大叔所说，是个无边的玄山。　　再加上夜幕高悬，火把零星，更是摸不着进山的方向。　　陡然一个暗涌打来，船身摇晃了下，船老大急忙快步到我身边护住我催促我进船舱。　　我还没来得及说宽慰他的话，就见暗涌一个接着另一个，源源不断，船老大也被晃得顾不上我，急了，喊来了手下。　　“把度姑娘请到船舱！”船老大喊道。　　我正想分说，一个更大的暗涌涌来，船老大见状迅捷地三两步跨到我身边，也不说话，艰难地将我攥到船舱。　　“拿人钱财给人办事！生死听天命！但度姑娘不一样，你是东家，就得惜命，你惜命就是替跑差的人惜命！”船老大回道。　　船老大安排了三个好手在船舱内保护我，然后去船头与众人迎风战浪！　　他们果然是这水上的一方好手，没过几个回合，虽暗涌仍在，船身却是稳当了许多，我悬着的心也稍微放了了一点。　　当然，也多亏阿河在船底暗中相助，他如今虽是鲤鱼身，但实力仍旧毋庸置疑。　　留下来守着我的都是些黝黑高大的中年壮汉，也不说话，皆闷声站着。　　“我其实没这么娇弱，你们看我敢一个人跑江湖就知道，不必守着我。”我道。　　“没人说你娇弱。”一汉道。　　“你就是有些不经世事。”一汉又道。　　“还有些一往无前。”又一汉道。　　得，说我莽撞呢。　　我看他们一本正经的样子正想辩解一二。　　那三汉又道：　　“但是你勇气可嘉。”　　“出手阔绰。”　　“长得好看。”　　得，夸我呢。　　我看他们轻松调侃的样子正想搭话。　　那三汉又接着道：　　“所以我瞧不上你。”　　“不是一路人。”　　“成不了一家人。”　　得，话都让他们说完了。　　我把肚子里的话咽回去。　　一刻钟后，船身摇晃平息，他们此时回去，应当无恙。　　我来到船头，身后跟着那三个大汉。　　“船老大，我们就此别过吧。”我道。　　“姑娘可是要取消行程？”船老大道。　　“我已到山脚，如今可自行上山了。”我回道。　　“可是姑娘如果坚持要上山，前路实在是凶险。”船老大犹疑道。　　正说着一股大雾漫来，瞬间将人的视线完全蒙住。　　“保护好度姑娘！”船老大挺身我身前喊道。　　我身周顿时被团团围住。　　这大雾诡异，我不能再让这些人跟着冒险。　　“阿河！”　　“那东西跟上来了！”却没想阿河的意念先传来。　　“什么？”我问道？　　“祭庙的那个人在船板下！”阿河回道。　　“什么！”　　“我留了活口，你让船夫找根绳子把她拉上去。”阿河道。　　“这大雾诡异。”我提醒道。　　“交给我。”　　正说话间似乎船身正往下沉，左右皆惶恐！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光闪现，再睁眼，我和阿河都已出现在一座山头，站在我们面前的，正是浮黎真君。　　“好巧啊，呵呵。”我道。　　“此行诡异。”浮黎道，“不可再鲁莽行事。”　　“是。”我道。　　“清河，我允你暂化为人，待了结云间事，你须仍以鱼身受过。”浮黎道。　　“是。”躺在地上的鲤鱼阿河意念道。　　阿河是我见过少有的可以貌比浮黎的人。　　遥记上次见到他人身时还是他与怀窈一起伏罪的时候，而距离那时，已经是崖历一百多年前了。　　如今再见到他人身，还是如记忆中那般，目如深渊珠清澈，如高山积雪，又如冬日寒星，肤如白玉，森森如千丈松，虽圪节累累，但仍高耸入云。　　“如今云间方圆百里已尽数沦为往生之地，你是从何处过来，为何有船？”浮黎问道。　　“往生之地？是什么地方？”我不解道。　　“这正是我此行的目的。”浮黎道。　　“世存人之云崖、灵物之洞窟、弃徒之诡道，有千山四海，也有江河沼泽，却从未在史书上有对于往生之地的记载。此前洛书异动，茱萸真君失踪，我顺着洛书异动的线索查到云间，还未及行动云间又接连发生异动，此间一联合，便立马下来探看。”浮黎继续道。　　“真君口中的‘往生之地’与这云间和洛书的异样有关？”我问道。　　但随即反应过来一件更重要的事儿，“茱萸真君失踪了？！他老不是云游吗？！”　　“此事隐秘，不可外传。”他定定地看着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也向来不将他对我所述的事情对除了清河以外的第四人说起。　　“那茱萸君失踪的事也与洛书异动有关？”我小心问道。　　“茱萸府镇守着这关系天下万物生灵命脉的洛书，我得知洛书异动时茱萸真君已然告假，此时蹊跷，让人不得不联想。”浮黎真君回道。　　“那这洛书与云间的异动又有何干系？”我难掩好奇道。　　“洛书不仅关系天下万物生灵的福寿生死，同时关联着这天下五行的倾斜，山川生机、地质、地脉、河流走向、海水涨落的分布，更甚至太阳东升西落，月亮的雾遮辉盈也在洛书的一笔描绘之间，更别说雨水，石头，五谷，人，灵物的存在和彻底消失了。”浮黎认真道。　　“洛书异动的方位下对到云崖，正是这云间的方向，我曾到过这云间，虽也诡异，但方圆百里好歹都是活物，如今，已一片死寂。”浮黎道。　　我听得头皮发麻。那那船上的大哥？还有那摆摊的大叔？　　“这云间，应当是已冲破了洛书的禁锢，或者说，是打开了洛书的禁制。”浮黎继续道。　　我不解，“这其中有何区别。”　　“你在船上时，船夫可曾有异样？”浮黎问道。　　我仔细回想他们的音容相貌后，回道，“没有啊，跟往常一样，异样的是这江雾？”　　“你和清河竟都未觉察他们是死物？”浮黎似乎有些不解道。　　我和清河惶惶相望，“世上怎么会有‘活着’的死物？！他们就是活人，和我们一样的，没区别呀！”　　然后看向浮黎，不可置信道，“不是都说神仙鬼魂之说只是人们对于灾害和困苦寄于勇气和希望的化身和欲念吗？人死后怎么可能还能行走谈吐呢？”　　“这也正是我不解的地方。”浮黎回道。　　“大道生万物，万物有阴阳，月为阴，日为阳，母为阴，父为阳，河流为阴，山川为阳，难道生死亦有阴阳？生死如何阴阳？谁为阴谁为阳？如果大道本就有生死阴阳，人死为何不存于世？既一直不存于世，这些死物又该如何解释？”　　他更像是在问自己，我也答不上来，他仿佛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沉浸在自己的思索里。　　却突然又道，“生物可以死，死物自古无法‘生，’因此，生物存在合理，如今死物入世，不代表‘活死物’便不存在，不合理，或许洛书之外还有洛书，世界之外还有世界！洛书异常，死物现世，如今连你和清河都辨不出来，可能已经或正在融入大道。”　　“也正是我方才所言，云间或许是已经打开了洛书的禁制？这里已经成为了一个破除旧规则的突破口，‘它们’！已经打开了洛书的一道口子，已经在慢慢融入大道，汇成一本新的洛书！”浮黎道。　　我对浮黎的一顿输出和脑中对现有规则的固有映像在心中已然有了倾斜，但对于‘活生生’的死物仍是不可置信，便问道，“那您又是如何得知这里已沦为‘往生之地’的，这往生之意，可为死物复活之意？”　　“她说的。”浮黎回道，指向远处看不真切的两团。　　待走近，才发现是两冢坟墓。　　一墓碑写道：青衣鹤生，驾鹤西去。　　另一墓碑写道：白发鹤生，驾鹤西去。　　两冢并立，青草遍野。　　墓下有梅数十株。　　再将我思绪拉回来的，已然是清河跪地无声掩面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