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后的外婆迟迟不退烧,陪护在侧的春初珍无法兼顾女儿,只能靠每日通话关心询问春早的起居事由。 周五晚,春早被姐姐带去省医探望外婆,老人状况略有好转,也能吃些流食,期间还碰上从墨尔本赶回来的舅舅和他小儿子。 男人将手边典雅的黑色纸袋交给春早,说是带给她的巧克力和外文书。 春早欣然接过,道谢,然后将礼物带回出租屋。 春畅今晚要留在病房与妈妈轮值,不便送春早,她便单独打车回家,回到熟悉的小屋,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就是原也开着的房门,换好鞋再抬头,男生已经倚在门框上看她。 “今天又你一个?”原也问。 春早点了点头。 他真的很关心她的吃饭问题:“晚饭吃了吗?” 春早说:“跟我姐在外面吃过了。” “你呢。”她关心回去。 原也说:“还没有。” 春早看一眼腕表,惊讶:“都要九点了哎。” 原也眼底含笑,直视着她没说话,片刻,春早品咂出来他的潜在不满:“你不会是在等我吃饭吧?” 原也反问:“你说呢。” 春早要笑不笑地鼓鼓嘴:“这样啊……” “算了。”男生脸上并无遗憾之色,眉梢满不在乎地一挑:“我自己叫吃的。” 春早玩梗道:“下次一定。” 原也好像就在等这个,又或者是突如其来的心血来潮:“别下次了,明天跟我出去。” 什么意思。 是要约她吗? 关乎“吃饭看电影拉小手”的桃色加粗弹幕开始在大脑里来回刷动。 春早捏紧纸袋的扣绳,心绪像搓揉的浮沫,密集地往外涌动:“出去?” 原也嗯一声:“还记得么,国庆假期的时候,你说想出去学习。明天周六,刚好有机会,我带你去市图。” “学习”二字一出,春早顿时蔫了,但她掩饰得很好:“哦,好啊,”又问:“几点?” 原也敏锐地指出:“你好像积极性不太高的样子?” “哪有!”她立马昂声,元气满满地辩驳。 “九点出发,好么?” 春早怀疑:“你起得来么。” 原也被她的质疑整失语一秒:“我上学期间怎么起来的?” 春早:“可你一到周末就知道睡懒觉。”将假期都闻鸡起舞的她衬托得异常笨拙。 原也:“春早,你对我偏见很大。明天看谁起得更早。” 春早:“那必然是我。” “行,到时候看。” “口说无凭咯。” 正要再争两句,女生已经用“略略略”的魔法攻击堵住他话头,见他卡壳,她立即以胜利姿态拎高纸袋翩然回房,留下原也气笑不得。 于是,翌日五点出头,天地尚还一片黑野,这间小房子的两扇窗就前后脚亮起暖橘色的灯盏。 到底是要单独出去,临睡前,春早还是在衣柜前选了一小时衣服,又因精神亢奋辗转反侧,醒来照一照镜子,毫不意外地收获到一眼白的红血丝。 但好歹…… 她往耳畔别一颗小兔头边夹,又将奶油蓝的卫衣下摆拉扯平整,才自认不赖地走出房门。 目光一迎上已坐在客厅餐桌边,提前占领高地的原也,她就知道自己输得很彻底。 男生穿着款式最为简练的全黑冲锋衣,与皮肤形成极强的反差色,还将他映得愈发唇红齿白。 春早哑然。 他怎么能——随便一穿都好看到让人的视线在他身上打死结,再难解除。 男生单手支着凳子,丢下手机,懒懒散散的,有那么点儿守株待兔的意思:“谁更早?” 春早强词夺理:“你又不用梳头。” 原也多打量她两眼:“你今天也没扎头发啊。” 春早双颊浮出些微热度,开始后悔戴那只多此一举的“隆重”发卡:“懒得扎了。” 原也低哼一声。 春早掖干脸上的水珠出去,原也仍待在桌边,她摘下发箍,整理刘海坐下去,洗脸前摘掉的发卡也被她收回卫衣口袋里,再没取出。 总算能自在点。 原也仰头,目随她入座:“你早饭吃什么?” 她选在他斜对角的位置:“都行。” 原也说:“那我随便点了。” 原也选了一家粥店的外卖,因为时候尚早,所以两人边吃边聊,中途还谈及喜欢的书籍和歌手,相互安利和分享。 两人提前半小时出门,八九点,地铁最为拥挤的时分,而宜中站周边又是CBD,无座是常态。 春早这几年和童越节假日出游,十次有九次都是依靠双腿撑过好几站路,而童越惯常娇气,所以路上常是她安抚站到失去耐心的朋友。 但今天有所不同,原也身形突出,在人头攒动的车厢里高峻似黑色灯塔,往她侧面一立,自带屏障功效。 即使人流如潮涌,无所顾忌地四面推挤,他也没有一次因外力或惯性往她身上擦撞或贴靠。 稳得不可思议。 可,哪怕没有密切的肢体接触,男生的存在感依然强烈,春早低垂着眼,根本不敢抬一次头。 她有点担心……他刚好在看他,垂着他黑亮而敏锐的双目; 又或者,变成目光窃贼被他当场捉住,毕竟他俯视而来的角度更加自由和灵活。 到市图书馆有四站路,一刻钟。 第三站是换乘点,呼啦啦下去一波人,又填塞进另一波,较之之前似乎更多,车厢彻底沦为堵塞的管道,水泄不通,春早与原也被迫辗转到边角。 窗外的广告牌五光十色地滑走,视野里,或坐或立的面孔有麻木倦怠,也有兴奋新奇。 他们旁边的中年男人开着最低音量在手机里看相声视频,捧逗哏的腔调忽大忽小。 就在这样若有似无的背景音里,春早忽然听见原也叫自己名字。 她仓皇一扬眼,不知何时原也离得这么近了。少年略微倾低上身,他的鼻尖,眉眼,清冽的气息,浓而长的睫毛,纷纷压向她五感。 一瞬也把她心脏吊去嗓子眼。 “你发卡呢?”他眼睛侧过来,音色极低。 春早顿住,说话都变得费劲无比:“摘掉了。” 他没问她缘由,只说:“在哪?” 春早克制着要吞咽的冲动:“口袋里。” “给我。” 春早不明所谓地把手插进卫衣兜,将那只兔子边夹摸出来,竖着递给他。 原也接过去。 下一刻,耳尖忽有凉意,有东西窸而慢地擦过她的头皮与发隙,激出她一身鸡皮疙瘩,手指也在帆布包肩带上拧出皱褶。愕然之后,原也已垂下手,那只因“哗众取宠罪”而提早撤离的发卡,被他猝不及防地归置回原处,再次装点她发丝。好像将她极力藏匿的心事,重新示众,但那个观众,全世界仅此一位,近在咫尺。 地铁于此刻减速,刹停,窗外的广告牌闪烁不休,春早死盯着上面的LOGO,眨啊眨的。 “到了。” 身侧的男生说着,声音里隐有制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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