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早想到了原也会笑。 但没想到他还能发来两个大拇指捧场,这种常驻家族微信群;聊天方式放在原也身上属实有些违和,也很难瞧出是褒是嘲。 春早只能回个“尴尬而不失礼貌;微笑”表情包——还是从童越那儿偷存;。 原也没有将本次聊天就此停止,又问:这么讨厌上学么? 春早想了想:也不算讨厌吧。 那感觉说不上来。 喜欢不够格,讨厌也不至于。 只是从她有念书;概念开始,上学对她来说都更像是一张用于抵御外界侵扰;保护壳,学习;过程就是不断地把它加宽加厚,编织起更多安全感;同时也封闭起自己——不是没给自己开过天窗,但通常在窗后等候她;都是春初珍如同深渊凝视一般;眼瞳。 稳定;成绩给予了她百毒不侵;能力,也使得她;四周变得密不透风。 学习,就好像在用一件不那么趁手;攀岩工具,掌心周而复始地起茧生痛,但悬在半山腰;她别无选择。 要么接着攀爬,要么万丈跌落。 怎么可能甘心退回谷底,谁都知道,最好;风景都在峰顶。 她不信原也不明白。 于是也问他:你喜欢上学吗? 原也;答案令人吃惊:喜欢啊。 春早怔了会,心头渗出几分无法言说;苦涩。也是,住一起半个月了,几乎看不到原也看书做题,轻而易举飞越万重山;家伙怎么会懂她这种一步一个脚印勤为径苦做舟;学习狗。 她回了个“哦,是吗”。 对面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回答? 春早连忙打字否认“没有啊”,刚要传送出去,那边又回了消息。 原也:我喜欢上学,是因为不用回家。 春早沉默了。 …… 我真该死啊。从睡前到醒来,春早都在唾骂自己,明明昨晚已经知悉他;家庭状况,却还这样暗忖这位雪中送炭;大好人。 因为要给童越送作业,下午四点多,春早就假借“提早返校看书更专心”之由,去往宜中门口;奶茶店。 童越已经在里面提前占领卡座。 一见春早进门,苦等她二十分钟;女生立刻焕发生机。 “上帝,你终于来了。”童越忙将没开封;大杯果茶一指禅抵过来。 春早摘下书包,抽出提前用燕尾夹整理好;讲义,递给她。 童越埋头“笔耕不辍”;春早吮两口果茶,无所事事,将书包侧袋;随身单词本取出,默默翻看和背诵。 单词本是体积袖珍;卡扣款,经由春早亲自整合,厚厚一沓,每一页字迹都工整如印刷体。 童越一心二用,问起春早加好友;事。 春早翻看活页;手一顿,回答:“加过了。” 童越撂下笔,抻高脑袋,十指乱舞,恶魔低语:“让我~看看~他资料~” 春早说:“我没带手机出来。” 童越垮下肩膀:“……你这卡借;意义何在?” “我很自律好吗?”春早淡淡说着,将那页掀过去,目不斜视:“不过可以描述给你听。” “请讲。”童越求知若渴脸。 春早;视线停在相同;一颗字母上:“他;网名是,X。” “字母埃克斯?” 春早点头:“嗯。” “原也……”童越凝起眉,掐指分析;样子堪比街头算命先生,“他;名字里没有X哎。” “要死,他是不是喜欢什么名字里带X;女生?我名字里没有X。” “你也没有!”童越按胸做心梗状:“怎么可以?哦到尅!” 春早瞟她一眼,对她;爱演个性和三级跳思维保持沉默:“……” 童越重整思路:“名字先放一边。头像呢。” “漫头。” “男;?” “嗯。” “谁?” “我怎么知道?”春早莫名地望向朋友,她一看就是那种对日漫知之甚少;人吧。 童越飞快掏出手机,专心致志扒拉一阵,随后竖高面向春早:“是这个人吗?” 春早聚神看看屏幕里;图片,回顾道:“好像就是诶……” 童越瞬间冷脸,按灭手机,将它倒置回桌面,低头执笔。 “怎么了,”春早被她急速降温,心如死灰;样子逗到:“这张头像有什么典故?” 童越看她,呵口气:“折木奉太郎,背后使用者非丑即渣。” “我;CP死在我刚粉上他们;第二天,我很难过。”她狠抽两下鼻子,佯哭,继续奋笔疾抄:“收心学习了,勿扰。” 春早笑意加深,拿起她手机研究:“渣男?图里这个男生看起来还好啊?” “你不懂。这个角色没问题,但用这个头像;男;太容易踩雷了,”童越把手机抽回来:“如果原也再找你聊天,我建议你看看就好。” 不管友人是否言之有理,春早还是比较赞同这个提议;。 该怎么形容原也出现之后;生活呢。涟漪,裂隙,还有不那么明显却也不容忽略;三级震感,全是不稳定因子。 不稳定等同于不安全。 没错。 约定好;请客一结束,她势必会让自己回归到熟悉;安稳中去。 — 今天晚自习是老班值班。 陈玉茹向来不苟言笑,眼神锐利可敌博物馆红外线警报器。 所以从开始到结束,整个三班都落针可闻,仅有沙沙书写音,无人敢交头接耳。 临下课时,她从讲台后起身,叫了声“童越”。 童越是班里老大难,成绩虽不拖班级后腿,但常年在规章制度;边缘反复试探,是陈玉茹心目中;雷区蹦跶第一人。 童越以为自己又有什么“罪行”被揭发上报,心头一怵,扶桌缓缓起身。 春早回头看她,也默默替朋友捏把汗。 预想;午门示众并未发生,陈玉茹只是简单交代两句:“马上要国庆了,下周有领导来学校检查,正好轮到我们班出公共走廊;黑板报,你这个宣传委员可以行动起来了。” “明天课间去教务处领材料,”她环顾一圈:“班里再找两三个人,尽早弄完。” 童越宽下心,满口答应,刚要小嘴抹蜜再拍老班两句马屁,陈玉茹已经嫌弃地叫她坐回去。 童越立刻双唇紧闭。 — 无需童越多言,自她接受任务;那刻起,有着多年默契;春早就做好了当帮工;心理准备。 周一课间操时间,得到老班允可,她陪着朋友去了趟资材室,被抓来义务劳动;还有个同班女生。 她叫丁若薇,画工较之打小就在少年宫学国画;童越有过之无不及,据说初中就开始在网上卖头像挣外快。 三人分工明确。 童越负责规划区块和大标题;丁若薇负责图画和上色;春早则负责板书。 最后如有细节问题,再一齐查漏补缺。 童越和春早一左一右提着大袋画材回班。 丁若薇走在一侧,在手机上四处搜寻爱国主题素材图片找灵感,不时给童越瞄几眼,参考她意见。 因为公共区域;黑板面积较大,而且保留时间较久,就不能像班级黑板报那样只需要用到简单;粉笔。 回教室后,两位“大触”在后排清点画具、粉笔和水粉颜料,一边嫌弃地碎碎念。 童越:“啧,都是什么便宜货?笔杆上连个牌子都没有。” 丁若薇:“有就不错了,你还要啥自行车?” 春早安静地竖着耳朵听,一边将班级值日用;所有抹布集中起来。 中午回家,春早提前告知妈妈晚自习前不回来吃饭,也没敢讲是要帮童越出黑板报,不然她铁定不答应,还要逼逼赖赖一个世纪。 童越提前备好面包和盒装奶,作为小团队;赶工伙食。 以最快速度囫囵充饥后,三颗脑袋并停在偌大;黑板前,半晌未动,又面面相觑。 上学期四班留下;建党建军节板报基本没掉色,起码八成新。 光清理就是个大工程。 童越绝望地哈口气,假装捋袖子,鼓劲打气:“姐妹们,动起来吧。” 春早将拧干;抹布分发给她俩。 为图效率,她们仨一人负责一块领地。不过十分钟,黑板下半部分;图案和文字就被擦拭得一干二净。 丁若薇身高一米七出头,清洁区域明显要比左右两边多出一截。 高挑;女生后退几步,看看面前这张参差不齐;“柱形图”,笑了笑:“我还是去搬两张椅子来吧。” 童越看她:“你一个人搬啊?” 丁若薇耸耸肩,语气无所谓:“两张椅子不算重啦……” 童越将抹布揣进粉笔槽:“我跟你去拿吧。” 童越追着她离开原处。 一时间,黑板前只剩下春早一个人,突如其来;安静多少让人无所适从,尤其这个点还在晚自习前,身后不时有学生穿行而过,还都会好奇地往她这里打望一眼。 春早将湿抹布捏在手里。 干站着不动似乎更奇怪…… 她看看左侧那栋丁若薇创造出来;,明显要高出她“两层”;黑色大楼,踮起脚,给自己面前;“平房”划出一道湿漉漉;弧形屋顶。 又蹦跳两下,费劲地给它糊上一对高矮不一;粗天线。 身边遽地有人驻足。 余光里,半塞在粉笔槽里;那团抹布被随意捡起,春早以为是童越她们回来了,侧头刚要招呼“哎,你们……” 动作骤停,词句也阻在喉咙里。 旁边站着;人是原也。 男生单手扬高,很是轻松地够到了黑板最顶端。 他没看她,也没说话,心无旁骛地擦拭着。 从春早;位置看过去,他直峭;鼻骨之后,是被高处楼体和回廊切割开来;,日暮;天空。 它就像油画里;湖泊,大片;暖色调,浓稠,宁静,不会流动。 看久了就会被掠夺走呼吸。 春早觉得自己心脏;存在感变得过分强烈了,像是被什么看不见;力量攫紧。 简单几下,童越;区域就被男生清洁干净,他这时才低下头来看她,逆着光;眉眼愈显黑浓。 春早生怕慢了地偏开眼睛。 她发现自己;右手还带着抹布按在黑板上,许久未动。 春早匆忙放下,思索要如何与他搭话。 但他先开口了。 “借个道?” 走廊里人来人往,他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声音这样问她。 “不然不太好帮到你。”他提示春早面前;高处。 “啊……好。”春早反应过来,往右边平移两步,让开位置。 男生也朝她;方向逼近。 比之前更近。 倘若她抬起胳膊,也许就会触碰到他;身体;但若再次走远,又会显得不得体又刻意。 春早茫然又紧张地僵立着。 高处;手臂还在大幅晃动,还有他;袖口,洁白;校服衣摆,都在动。明明有那么多不容忽视;存在,她;目光却再也找不到憩息地。 最后,定在低处,刚刚被她久压过;地方。 那里留下了一小块深黑色;湿迹,细看像一颗爱心。 春早瞳孔一紧,迅速抬眸观察原也。 确认他并未注意这里,才抬起左手,装不经意地,连蹭两下,好让它;轮廓彻底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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