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果真如同阵修所言天色昏蒙,四野飘雪,无法进行晨见,冷开枢却不在屋内。叶长岐便到行宫外练习阵法,他心神不宁,频频望向冰原深处。 绘阵用的五色石在掌中抛上落下,叶长岐闲来无事,就用五色石在雪地中摆放出移山填海阵,只是中间的主星宿却变成了北斗七星,脑子里剑尊背上的天枢星一闪而过,他连忙捧了一捧冰雪盖在自己脸上消热。 “你在做什么?” 冰雪从指缝流淌下去,叶长岐松开手,见等待许久的剑尊回来了。 叶长岐吓了一跳:“师尊!你怎么走路没声?” 目光从剑尊身上掠过,他发现冷开枢腰间悬挂着将倾剑,于是好奇问道:“师尊,你早上去哪了?怎么还带着将倾?” 冷开枢给他施展了一个净身术:“太微星君一夜未归,阵修弟子请本座去找他。” “师尊知道他在哪?”叶长岐从雪地上拾起五色石,摸了摸悬清法器,将五色石收入法器中。见冷开枢点了下头,叶长岐正想询问对方在哪寻到的,却想起昨日在星官陵见到的那个陌生阵修,恍然:“是昨天我们在星官陵见到的那位吧。” “不错。” 叶长岐见师尊一副冷峻的模样,忍不住偷看了几眼,又匆匆移开目光,脑海里各种借口都过了一遍,终于寻到一个能和剑尊继续独处一阵的办法:“师尊,弟子还想去昨日的冰瀑练习移山填海阵。” 许是夜中下雪,冰瀑凝结得更坚固,在小雪中折射着晶莹的光,冰面的冰层也更加厚重,叶长岐用剑凿了一刻钟才凿开。他取出五色石,在四周摆出移山填海阵,随之念出阵法。 “移山填海,水尽枯干,教你无处潜藏,避无可避!” 移山填海阵中的五色石幽幽点亮,阵中的冰水如泉涌出,很快抽干了阵法范围中的水,泉水在叶长岐身后凝聚成一大块冰。 叶长岐一挑眉梢,期待着看向冷开枢:“师尊,怎么说。” 移山填海能在不同空间开启,将阵中人、物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叶长岐便只在一个空间中开启阵法,让阵法中的水移到冰层之上,凝固成冰。 冷开枢沉吟片刻:“尚可。去取瞻星鱼。” 叶长岐跃入阵中,阵法如同一个竖直的井,井的四面都是透明的水,他等了一会,见一条瞻星鱼肆无忌惮地从身边游过,便学着冷开枢双手凝冰,直接将手臂伸入水幕中抓瞻星鱼,可鱼身湿滑,瞻星鱼一摆尾便从他掌心逃离。 只能离得更近,出手更果断,才有机会捉住这条鱼。 这时,他从潺潺的水声中听见了低微的琴音,叶长岐愣了愣,索性闭上了眼。那条瞻星鱼便去而复返,隔着水幕观察陷入幻境的人类,并四面八方的水幕中生长出了冰花。 “噗嗤——”两柄长剑刺穿了水幕,精准地扎在了鱼鳍与鱼尾上,叶长岐睁开眼,认出了从冰面上射下来的将倾剑,扬唇笑了起来,捉到那条瞻星鱼,朝着冰面上的大喊:“师尊,我捉到了!” 冷开枢应了一声,叶长岐在水幕上重新绘制了一个阵法,深呼一口气,又说:“师尊,我试试从下面绘阵到你身边!” 这个阵法一端是叶长岐停留的没有水的地方,另一端就是冰冷的河水,如果不成功,肯定是成为落汤鸡。叶长岐闭上眼,一鼓作气撞入阵法中,如同穿越一片水势湍急的瀑布,阵法碾压在身体上时,叶长岐感到一股冰冷的钝痛。 随后他察觉眼前的黑暗被人撕开,一只手伸了过来,拽住了叶长岐的手腕,将他从阵法中猛地拽出来。 他猛地撞进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 剑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长岐,没事吧?” 叶长岐抬起头,将瞻星鱼展示给他,笑着说:“师尊,我抓到了,移山填海阵我也学会了。” “做得好。”冷开枢松开他,用冰将瞻星鱼冰冻起来,放入悬清法器中,“你如何领悟的?” 叶长岐笑了笑:“我想着,绘阵与剑道殊途同归,不过都是追星逐月。我便幻象阵法另一端是北斗星宿,只要过去,就能触碰到星辰。” “并且弟子还发现,移山填海阵算是缩短了我与星辰的距离,不信……师尊你看。”他伸手进入移山填海阵中,在一片冰冷中抓住了将倾剑,从阵法中抽出来,献给冷开枢。 “师尊,你的剑。弟子取回来了。” …… 剑?什么剑? 眉心涌出一层乳白色的光,陷入幻境的叶长岐猛地睁开了眼,五指紧握住将倾剑,在水中刺出迅疾的一剑,剑上阵法闪烁,移山填海阵将瞻星鱼整条鱼身盖住。 没有了瞻星鱼影响,冰夷花融化成水,许无涯与路和风的身体在水中悬浮,叶长岐一左一右拉着两位师弟的后衣领潜出水面。随后又潜入水中,将三柄剑捡起。 出水时,冷开枢拉了他一把,察觉到他眉心的灵识消失,叶长岐喘了一口气,主动说:“师尊,我遇到碰到瞻星鱼了,陷入了幻境,你留给我的神识救了我。不过幻境中时间流逝与现实不同,我在幻境中度过了两日,现实却只度过了两息。” 交谈时,许无涯醒了过来,叶长岐扶起他:“师弟,感觉还好吗?” 许无涯愣了愣,见师尊与大师兄都在,才松了一口气:“师尊,大师兄?我梦见小时候的和风……和风呢?” “路和风并无大碍,只是还未醒。”叶长岐将他拉起身,“师弟,你们怎么会到这来?为何又落入冰水中陷入幻境昏迷不醒?” 许无涯揉了揉太阳穴:“我们追逐白马来此,但是跟丢了。被冰花卷入水中,在水里听见了琴声,便失去了意识……大师兄,为何我醒了,和风还没醒?” 叶长岐思索道:“我先前见你们昏迷时嘴角含笑,猜测估计是陷入一端愉悦的幻境。后来我也陷入幻境,证明了这个猜想。瞻星鱼的幻境确实是自己所经历过的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所以陷入幻境的人乐不思蜀,难以醒来。” 许无涯便沉默了,他幼年不幸,快乐的时光匆匆掠过,进入幻境中时间稍短,而和风算是罗浮山最赤子的一位剑修,估计练剑之时便是他最快乐的时间,所以在幻境中停留的时间更久。 叶长岐拍了拍他的肩,将两人与孙凌风的谈话告诉许无涯:“所以你现在是在这等和风醒来,还是与我们一同进入星官陵?” 许无涯取下涎玉风雷琴,主动背上路和风:“走,来都来了,怎么不去看看。” 冷开枢寻到了四面冰壁最薄的地方,叶长岐便听从指令将手掌放在冰壁正中,从他的手掌为中心亮起六颗五色石,组成南斗六星。 几人面前的冰壁荡起水波,叶长岐的手直接穿过冰壁,他率先进入冰洞。冰洞中堆积着一层薄薄的积雪,四周都是清冷的寒冰,一路向下延伸。 许无涯将名剑与风雷琴都收入袖里乾坤,背着路和风前行,左右打量着冰壁,不确定地道:“大师兄,他们真将历代天宫院主人葬在这个地方?” “二十八宿中,南斗星宿掌管生,北斗七星掌管死。但对于天宫院主人来说,此生只为了九州存亡活着,死亡后才获得自由,在他们眼中,死亡代表着新生。”叶长岐摸了摸冰壁,冰壁中蕴藏的五色石像是回应他,逐一亮起光芒,“而星官陵,被称为最接近列星的地方。” 他们来到一处较为宽阔的洞穴,满目皆是深蓝色,四周的冰柱冰棱倒映着几人身影。 “本座此前从未抵达过星官陵内,但却从天宫院的殿中看到了这里的景象。”冷开枢走到洞穴中央,掌中亮起阵法,“列星聚此,光耀四方。” 漆黑的洞内瞬间亮起夺目的光,光芒过后,群星在几人头顶轮转,随后如同流星匆匆划过,当璀璨的星光向四面落下,头顶的冰洞显现出原本的模样——一条银河横亘在洞穴顶端。 且近在咫尺。好似只手便可摘星。 “师尊,那这些冰雕是什么?还有一个……”许无涯走到了洞穴边缘,正在研究那些栩栩如生的冰雕,却见一个身穿观星法袍的年少星官,“这位好眼熟……” 叶长岐找到了一个覆盖面具的冰雕,只是冰雕身上拥有像龟背一样的纹理,他认出这是司空长卿的星官:“这是星官。历代天宫院主人的雕像。无涯你面前那个,估计就是小时候的师尊。” 许无涯下意识退后一步,立即看向冷开枢,却发现对方自始至终都是同一个表情,似乎对于开枢星君而言,在星官陵看见自己的冰雕也不值一提。 叶长岐查看了几位星官:“师尊,这里星官众多,你可知三百年前是哪位大能掌管天宫院?有什么特征?” “三百年前,是一位名为司天的大能掌管天宫院。他十分喜爱冰夷花,若你见了星官抱花,一定是他。” “司天,司空长卿,司空远,”许无涯打趣道,“天宫院怎么不是姓司空,便是司天,呃,师尊,我并不是说你。” 叶长岐一面寻找司天的星官,一面笑着回答:“师弟,这你有所不知,天宫院传闻为仙人之后,是因为第一任天宫院主人是洪荒时期的司天神君,司天神君有观星、推演、占卜、绘阵之能,能将十二祖巫的帝江玩弄于股掌之间,所以后来阵修们为了以示敬仰,便取司空为姓氏。” “至于三百年前的那位司天,他参加过仙魔大战,位列神君,所以将自己的名字改为司天。”冷开枢走到第一座星官前,“这位便是洪荒时期的司天神君。” 许无涯走过去,见那座星官澄澈如洗,俊美异常,一只手悬空抬在腰腹的位置,手背上留有一个圆形的纹,当中留有弧形:“二十八星宿中,有这样模样的星宿吗?” “这并不是星宿纹,是金乌与弦月,在九野列星中,太阳与月亮被视作星宿的归宿,所以只有司天神君的星宿纹为日月。”叶长岐道,“后来历代星官都是寻常的星宿纹,只是出现的地方不同,比如司空长卿的星宿纹在脸上,师尊的在背上。” 许无涯正在思索,却听背后路和风疑惑的声音,对方刚刚转醒,明显只听了半截:“师尊的星宿纹在背上?为什么大师兄知道?” 许无涯:“……” 叶长岐:“……” 许无涯将他放下来,又把流光剑递给他,路和风显然还处在疑惑当中,手拿着流光剑频频看了几眼,最后抬头打量许无涯。 许无涯按耐住笑意,立即掠过话题:“和风啊和风,你这一觉睡得不错,就是辛苦你无涯哥哥一路将你背进来。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路和风垂下眼,难得没搭理他,只是看清周围情况,一言不发去帮忙找星官。许无涯有些不适应自己没挨骂,只好也加入寻找的队伍。 叶长岐的声音传来:“我找到那位星官了!” 几人围聚过去,见那位星官手持冰夷花,眉眼带笑,看上去十分和睦,倒不像传说中的参战神君。 叶长岐转到星官身后,见有一方冰碑,碑上雕出一朵花的模样,不像是冰夷花:“这是,金带围?”他凑近描摹冰上字迹,“旦还人间一枝春。” 叶长岐望向冷开枢,对方摇了摇头,既然从开枢星君处得不到答案,只能自己解答。 “一枝春,南敲居士的那只笔不就是一枝春吗?”许无涯道,“南桥居士向来以老者身份见世人,少有人知道他原本相貌年轻,有没有可能他与这位司天星官相识?” 路和风说:“他总不能活了三百年。” “事已至此,只能试试,你们那还有什么南桥居士的器物吗?挨个试试。”叶长岐也在悬清法器中搜寻起来。 几人都没有南桥居士的器物,倒是许无涯取出了涎玉风雷琴:“我只有这盏琴曾经居士之手。” 叶长岐的目光便落到琴盏上:“试试。” 许无涯盘膝而坐,将风雷琴平放在双腿上,凭着记忆拨动了琴弦,琴音似涓涓流水,虽然不熟练,却胜在用心。 冰洞中回响起琴声,随之而来的是冰裂的声音,许无涯对这声音十分敏感,正想停下,叶长岐却止住了他,轻声说:“继续。” 几人面前的星官自下而上亮起了蓝光,如同正在呼吸一般,时而明亮,时而微弱,星官手持的冰夷花枝叶摇动,一道温柔又不失刚毅的男声从几人头顶传来:“罗桥生,你还敢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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