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岐没有丝毫犹豫,回握住他的师尊。他同冷开枢屏息跃入星宿湖,一路潜游至湖底,距离颠倒的罗浮山幻境越来越近。 在距离湖底十米的位置,叶长岐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周身血液涌上大脑,冷开枢在这时松开了他的手。 等叶长岐回过神来,他已不再身处星宿湖中,而是立在瞻九重外,环顾四周,层层叠叠的花海如同低垂的云海环绕着瞻九重。 原来,叶长岐已经回到前世的身体中。 重生以来,叶长岐便对这座飞檐翘角的居所印象深刻,他隐隐觉得似乎诸位师弟心照不宣,都默认瞻九重是罗浮山宗最特别的地方,并且人一旦多起来,不管是商讨宗内要务,还是聚会玩耍,总是下意识往瞻九重凑。 叶长岐忍不住想,这是哪段回忆?这个时候,自己的几位师弟入门了吗?燕似虞又在哪? “长岐。” 叶长岐回头,见花海下立着一个人,腰悬将倾剑,面色冷峻,正是开枢星君。出乎意料的是,开枢星君没有穿那套阵修的观星法袍,而是换了一身暗红色的礼服。 在叶长岐无数不多的印象中,自己师尊从没穿过这么鲜艳的颜色,身上除了黑白双色,唯一的异色,只有心魔那双猩红的眼。 身穿礼服的冷开枢站在花雨里,少了几分剑修的冰冷,多了一抹柔和,一双点漆般的眼眸落到自己首徒身上:“风行九部业已开启,长岐,随本座去徐州。” 叶长岐只觉前世的自己似乎怔住了,目不转睛地望着对方,甚至忘了回答,他心如擂鼓,异样的情愫从胸膛中喷薄而出。叶长岐听见自己心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垂下的手也忍不住捏紧成拳。 前世的他对于自己师尊,似乎不仅仅是徒弟对师长的敬重之情。 冷开枢走到他面前,疑惑地问:“长岐?可是不愿意。” 叶长岐摇了摇头,笑着说:“长岐,谨遵师命。只是师尊,这次不带云生师弟吗?” 冷开枢说:“云生说自己不会御剑,怕耽误行程,自请前往药宗演习医术,本座允了。” “云生师弟身子骨虚弱,我怕他在药宗无人照应……”叶长岐微微皱眉。 “不必担忧,本座已亲自见过药宗宗主,嘱托他照顾好云生。”冷开枢道。 叶长岐这才放心下来,开枢星君虽是一心向道的剑修,却总是对自己弟子关怀有加,与此同时,他又想起另外一事:那这次,岂不是只有他与冷开枢二人去风行九部。 风行九部,九州乐修与舞修的盛典,而开枢星君作为九州名士,理当应邀前往徐州玉台玲珑。 所谓玉台玲珑,便是一方比罗浮山宗云湖天池台还要宽大的白玉台,此台方圆宽百里,高一千丈,若想登台必须踏着鲜花砌成的台阶逐阶往上。 开枢星君又取出一套朱红的礼服:“这是风行九部的礼服,受邀前往的修士皆要穿着。” 待叶长岐换好礼服,两人开了移山填海阵一前一后前往徐州。 风行九部举行期间,玉台玲珑上总是花团围簇,成堆的金带围铺成一条花路,这些鲜花全笼罩在万象回春术中,并不受时令变化而有所衰败。 修士们踏花而过,却不伤金带围娇嫩的花瓣分毫,只是身上所携带的灵气轻轻掠过花丛,将金带围的花瓣掀起层层波浪。 两人抵达时,云台玲珑上鼓乐齐鸣,仙乐不绝于耳。一位身穿青色衣袍的乐修抱着琴从金带围上走过,他走得很慢,似乎怕修为不足踩坏那些娇贵的名花。 叶长岐倒是先认出那修士怀里抱着的琴。 涎玉风雷琴,九州排名第七的琴剑,为云顶仙宫宗主所有。 面前这位修士正是日后的云顶仙宫尊上夜见城。 不过夜见城成为尊上都是叶长岐死后之事,所以回忆里的叶长岐并未表现得太过惊诧。 叶长岐只是同开枢星君说:“师尊,那位修士手中的武器有些特别。” 冷开枢看了一眼:“琴中剑,他的古琴中有一把剑。” 所以夜见城到底算乐修还是剑修?叶长岐不得而知。 师徒俩人顺着金带围花道往上。期间,遇到蓬莱仙阁的舞修。 这群舞修多为欣长苗条的女子,眉如翠羽,肤如白雪,梳着翠绕珠围的飞云髻,一身朱红翠绿的绫罗仙裙,在金带围花道上莲步轻移,恍若瑶池仙女。 “咦?姐姐你们看那二人,腰间佩剑,可是剑修?” 有舞修回道:“剑修有什么好看的?一群一心向剑的疯子,整天除了打架,就是练剑,呆头呆脑的,活该他们没道侣!” “不一样,不一样!这两位比凤凰还好看,姐姐们快看看呀!” 那舞修见众人不信,焦急地一跺脚,眉目一卷,腕臂上的纱帛在金带围花道上轻轻一卷,朝着剑修飞去,飞至剑修不过十丈距离被一道剑光悉数绞碎,纱帛里的花也四分五裂,稀稀拉拉落到花道中。 叶长岐转过头,见开枢星君冷着一张脸,目不斜视,直径越过那朵被碎尸万段的金带围。 舞修们:“………” 叶长岐欲言又止,只得朝着舞修们温和笑了笑。不过停了片刻,前方的开枢星君便转过身来问他:“长岐,还不走?” 叶长岐快步赶上去,轻声说:“师尊,好生冷漠。” 冷开枢却说:“难道你想要道侣了?” 叶长岐步伐一顿,飞快地看了一眼冷开枢脸色,面不改色地说:“自然不是,弟子一心练剑。” 冷开枢十分满意。 过了一阵,彻底不见舞修的身影,叶长岐才问道:“师尊,弟子有疑问,九州四会:天门问道、风行九部、冰鉴集会、佛陀燃灯。天门问道与冰鉴集会弟子略有耳闻,但余下两种盛典都是怎么来的?为什么又要叫风行九部与佛陀燃灯?” 冷开枢道:“佛陀燃灯取自‘燃灯如来’,据说是佛修曾有一位佛修大能,因出生时身边一切光明如灯,故名燃灯佛。后来索性将四会之一的佛修授经论台称作‘佛陀燃灯’,希望佛经如同明灯照耀座下弟子。” “至于风行九部,这与玉台玲珑有关。九州各门各派皆有自己的传闻,百年前曾有一位乐修大能登上玲珑玉台奏乐,乐声引得天地失色、百鸟朝凤,被九州奉为天籁之音。” 不过传闻多有失真,比如这位乐修演奏的是什么乐曲?引来的百鸟与凤凰,又有何人见过?九州世人莫衷一是。 直到某一位舞修大能说,其实引来凤凰的不是乐修,而是舞修。 这话乐修们自然是不爱听,当即怒斥舞修,随后双方起了争执,不仅寸步不让,最后竟然以“谁能引动凤凰来朝,百年前便是谁家修士”为理由立下比约,比试地点就在玉台玲珑上。 比试当日,九州万人空巷。 前来观战的修士乌压压挤满玉台玲珑,不仅台上有观众,就连悬天之上也是各色阵法、剑器名器穿梭交织,斑驳陆离,宛如火树银花。 叶长岐追问:“后来是谁引来了凤凰?” 冷开枢语调一转:“无人引来凤凰。” 叶长岐无奈失笑:“师尊,可真不会讲故事。通常来说,不该是凤凰于飞,轰动九州?怎么只是一句无人引来凤凰,难道百年前引来百鸟朝凤的传闻有假不成?” 冷开枢用关节轻轻敲了一下叶长岐的额心:“你倒是胆大,如今敢责怪本座讲的故事不好。即是如此,为何幼时整日往本座怀里钻,夜里还要钻本座的被窝,缠着本座给你讲剑修斩妖除魔的故事?” 叶长岐面上染上薄红,咳嗽了一声:“那是小时候。” 冷开枢只轻描淡写地扫他一眼:“确实,你如今不敢钻进本座怀里,还想着找一位道侣,这些故事,不如请某位舞修乐修来同你讲,定然声色凄美。” 叶长岐咬牙,竟然急到直呼他姓名:“冷开枢!” 这下就连幻境里的叶长岐也愣住了,前世的自己今日胆大到如此地步,九州剑尊也敢直呼其名,况且这人还是自己的师尊,实在太过大逆不道。 令人费解的是,冷开枢并没有勃然大怒。 见周围有修士望向两人,叶长岐不得不柔和了语气,服软似的说:“师、师尊,弟子没有想要道侣,弟子只想陪着你,一心练剑,别无他求。” 冷开枢凝视他片刻,移开了目光,谁也不知,他垂在广袖礼服下的一只手却是紧紧攥在一起。 一心练剑,别无他求。 本是他所期望的八字,此时听上去却有些无以名状。 从何时开始,这种情绪逐渐侵占了他的神识?期盼弟子一心向道,却又因其将目光投在他人身上时而焦躁不安,思量着长岐有朝一日会不会与他人结成道侣。 可若真是有那么一位适合的人出现…… 冷开枢的眼中飞快掠过一道暗红光芒,叶长岐立在他面前,就穿着那身朱红色的礼服,身姿挺拔,俊美无俦。 他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变得缓慢起来,在冷开枢的眼中逐渐变为被猩红笼罩的画面。 “师尊?”叶长岐喊了他一声,“你没事吧?” 冷开枢恍然回神。 他面色有些白,叶长岐目露担忧,低头认错:“弟子知错,不该直呼你名讳。” 又主动伸出左手,张开玉白的五指,小声说:“师尊,大不了你罚长岐?轻轻抽一下,现在在外面,弟子还要脸……” 冷开枢却只是用食指划了一下他的掌心,将叶长岐的手推回去,冷声说:“下次不可再胡闹。” 极轻地划过,留下一道瘙痒的痕迹,叶长岐身为剑修,向来爱惜双手,自然是对于这种“惩罚”十分惊骇。 五指微微一缩,飞快抽回手,广袖垂下,罩着手掌,他将手负在身后,状似不在意地说:“师尊,既然罚过了,继续为弟子讲之后的故事吧。” 冷开枢这才说:“传闻其实不假,百年前确实有乐修奏乐引来凤凰,不过那次比试没能引来凤凰,是因为恰好赶上妖族凤凰百年涅槃,所以九州不光凤凰没来,就连百鸟也未至玲珑台。” 不过既然有了第一次盛会,九州索性将这种大比延续下来,引不来凤凰,自娱自乐也不错。 比如天门问道,其实剑修并不需要试炼大会,剑修向来除了手中剑就是打架,在哪都是打,何必特意将人聚集起来,多此一举。 “那为何剑修们不反对呢?”叶长岐问。 开枢星君冷笑了一声:“因为南桥居士说,只要来天门问道,便可挑战九州剑尊开枢星君。总有无聊之辈,想来挑战本座,所以剑修们都来了,他们来了之后,发现人多打起来更热闹,所以天门问道也保留了下来。” 叶长岐:“………” 似曾相识。 冷开枢却不甚在意:“风行九部,便取自《山海图册》上观风行殿,容千人安足。下作九部乐,平鳞鳞万户。” 两人行至金带围花道的末端,便见云台玲珑上人山人海,各处皆是云顶仙宫的宝马香车轿,雕花的宝塔盖,四面罩着鲜红的绫罗帷幕,云顶仙宫的美人坐在轿中,乌发上戴着靓丽的饰物,手中捧着琵琶古琴等,笑吟吟地打量云台玲珑中央的修士。 观舞的修士们将道路围得水泄不通,人人皆是华服衣冠,一副恨不得将自己全身贵重家当穿在身上的模样。 叶长岐被人潮挤得往冷开枢身边撞去,对方伸手扶住他,抬起手臂虚虚将他拢在怀里。 冷开枢十分不喜人多,一脸冷峻肃杀,似乎眼神都能冻死人,他拉着叶长岐掠至空中,两人立在各自的剑上,俯瞰整个云台玲珑。 玉台玲珑上点了许多鱼龙灯,全靠其中的五色石散发灵力浮在半空中。除此之外,四面八方皆是璀璨的阵法、法器,大有“蓬莱仙宫起舞处,便是九州河清海晏时”的繁华景象。 “蓬莱仙宫”便指的徐州云顶仙宫与青州蓬莱仙阁,前者为乐修仙宫,后者为舞修仙阁。 “师尊,风行九部既是乐修、舞修娱乐,又无百鸟朝凤的盛景,为何还有数以万计的修士前往观摩?”叶长岐讯问道。 冷开枢说:“虽无凤凰,可舞修与乐修大能起舞奏乐之时,时常天降祥瑞,无论修士、凡人皆可得到赐福,于日后修行、生活或多或少有些许帮助。” 风行九部不同于其他三种盛会,到会的人并无身份限制,且只需欣赏礼乐便可受到赐福,所以哪怕是凡人也希望凭借这等机缘,摇身一变成为入门修士。 这时,云台玲珑之上排云浮出,云中仙乐琳琅,如金石相击。人群逐渐安静下来,仰首望向云台玲珑中央。 先是三声重鼓擂动,这三道鼓声一声比一声沉重,擂响重鼓的修士将灵力藏在鼓声中,使得鼓声传播千万里,仿佛有一位凡人手持金杵撞响天宫大门。 紧接着银铃手擦清脆一响,天宫大门的金锁解开。笛声悠扬,绮叠萦绕;古筝清澈,飘渺若仙。似乎见得天宫大门徐徐朝两侧打开,凭一己之力叩开天门的凡人立在门前,手持金杵,昂首阔步,朝着门中天梯而去,天宫中有长风袭来,凡人步履不停,身形固若磐石。在登梯之时,有身披绫罗绸缎的美丽仙子从凡人身侧游走而过,凡人目视前方,不为所动,一步一个脚印登上天梯之巅。 这时持颂钵者缓慢沿着钵体转了一周,随着颂振动,深沉悠远的声音让世间万物随之振动,似乎从遥远的西南大荒传来,掏空凡人体内杂质、净化了他的心灵。 低沉深奥的古琴拨弦时,凡人面前有春雷惊落。乐修捧着盛有净水的器皿拍打,发出嘟嘟的声音,发出浑圆湿润的震荡声。春雷之后,顶着盛水宝瓶的仙女云游而过,腕足上的金铃晃动,清脆悦耳,瓶中净水回响,凡人恍然,自己竟然已步入仙界。 不光仙乐入耳。 一道雪浪似的灵力荡过。 云台玲珑上多出一位仙君,仙君从凌空彩云中降下,她的身影如同一道云霞出海。 四周立刻有人叫出仙君的名字:“是凌风洛神的凌风仙君!” 人潮欢涌,大片的鲜花从手中抛出,落到凌风仙君起舞的玉台四周。 叶长岐问:“师尊,凌风洛神,便是指的这位仙君?” 冷开枢道:“是,孙凌风,她便是蓬莱仙阁的阁主孙凌风,闻名九州的凌风仙君。也是她邀请本座前来玉台玲珑。” 叶长岐一愣,明明心中五味杂陈,忍不住拽紧衣袖,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微笑着说:“难得见师尊与九州名士关系不错。” 开枢星君虽然身为九州剑尊,却甚少与别宗修士来往,叶长岐自然知晓自己师尊性子,会来参加风行九部本就出人意料,还是受凌风仙君所邀赴约,当即连盛会祭典也不愿多看了。 冷开枢沉默片刻,琢磨过味来:“不论修士、凡人,皆可受到风行九部仙乐恩泽,自然也包括九州妖魔、人间鬼怪,本座受孙凌风所托,负责铲除风行九部后猖獗的妖魔鬼怪。长岐,你在同本座置气什么?” 叶长岐顿时耳根发烫,偏头匆匆看了他一眼,见冷开枢立在自己身侧,目不转睛地凝视自己,生怕他说出自己也吃味的荒唐话语。 结果冷开枢转过头:“孙凌风被誉为凌风仙君,不光是因其舞技登峰造极,还因为她剑法卓绝,曾在九年前的那届风行九部中表演过一曲西河剑器舞,艳绝九州。” “九州难得一名剑。本座便挑战了她,自然是本座取胜。不过也是从那开始,孙凌风便邀请本座前来收拾盛会之后的残局。长岐,好生观摩凌风仙君的剑器舞,与你剑道多有帮助。” 叶长岐原本躁动不安的心便宁静了,甚至颇为无语。 开枢星君,果真剑尊,一颗心大半留于手中剑,剩下全是伏魔卫道。 两人一走神,玉台玲珑上的舞乐也逐渐进入高潮,数百位舞修手腕水袖长帛从云海中垂下,舞姿矫健、曼妙。 紧接着一柄雪色剑器疾速掠下,凌风仙君足下一点,飞身接剑,随后执剑而舞,动作或急或缓,体态柔美、典雅,却不失刚劲力度,挽剑收势潇洒利落,甚至比剑修出剑还要刚猛些许! 叶长岐不由得正色说:“出剑似云霞出海,收势似曙光催鸿,凌风仙君当真舞得一手好剑法。” 盛典的开场祭典结束,刚开始众人尚在回味,随后便是如潮的掌声。叶长岐也是心神动摇,只觉得剑道更上一层楼。 他见凌风仙君剑器舞后,确实无百鸟朝凤的盛景,纳闷道:“就连凌风仙君的剑器舞都不能引来盛景,百年之前到底是何种仙乐才引来了凤凰?” 冷开枢并未答复。 两人便在云台玲珑上四处巡游,叶长岐再次见到那位手捧涎玉风雷琴的夜见城。 夜见城的风雷琴是不可多得的名器,所以不乏乐修想请夜见城演奏一番。但夜见城只是沉默地抱着琴,屡次拒绝对方邀约。 叶长岐问:“师尊,他为何不接下邀约?” 夜见城来参加玉台玲珑,自然是需要登台奏乐,不仅于自身修行大有裨益,也是造福一方的功德之举。 若三番两次推拒邀约,很有可能落下个假清高的名头,所以乐修与舞修在受邀前往风行九部之前,都被告知,风行九部期间至少要登台一次。 冷开枢扫过那名籍籍无名的乐修:“他的琴中剑虽然不是凡品,可其人修为甚少,似乎不是修行的料。按理来说,乐修奏乐,潜移默化中提升自己修为,反复净化体内杂质,演奏得越多,修为本该越可观。” 但此时的夜见城屡次拒绝邀约,似乎有些焦躁不安,竟然抱着琴,愤怒拨开人群离去。 风行九部第一日,未有凤凰登台。 叶长岐与冷开枢在仙阁蓬壶中洗漱睡下。前世的叶长岐一闭上双眼,叶长岐忽然感觉体内灵力流转,竟然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他欣然起身,推门出去,门外站着开枢星君。 叶长岐试探喊他:“师尊,是你吗?” 冷开枢点点头。 面前的冷开枢,已经是星宿川里的那位了。 叶长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倒是冷开枢先开口:“出去走走?” 叶长岐自然答应。 两人并肩在玉台玲珑上夜游。已经不见白日里人潮汹涌的奇观,深夜中的玉台玲珑上,鱼龙灯灯火通明,若繁星满天。 金带围铺成的花道散发着雪色的光辉,原是万象回春术正在夜中发挥作用。 开枢星君忽然停下脚步,望向叶长岐:“长岐,你我二人夜游玉台玲珑,像不像凡间共结连理之时所说的新人过十里长街?” 凡间花轿过街,十里长街,十里铺红毯。人头攒动,车马相接,沿途撒喜糖,撒得十里都是甜蜜恩爱,陈年女儿红香飘,众人红光满面,延颈驻足,笑赞新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可如今呢? 他们不是喜结连理的新人,他们是夜游云台玲珑的一对师徒。 一个是剑灵,一个是星宿川的幻境。 怎么可能会像新人过十里长街? 可是…… 叶长岐抬头,见冷开枢眸中凝着笑意,这句话并不像是玩笑,他忍不住试探着问:“师尊,你在同弟子说笑吗?” 冷开枢说:“天宫院中曾有一个传说,指新人携手过十里长街后,会有天宫垂星。北斗九宸,四象为证,上朝乾坤,下覆微尘。念念衷君,永无厄难。” “长岐,你觉得本座会同你说笑吗?” 冷开枢眸中的笑意散去,在鱼龙灯的光辉下竟然无比认真,冷峻的容颜,挺直的脊背,好似一把刚毅的长剑,说来,剑修本就该为一把奇古冷剑,心是冷的,身是冷的,只知晓斩妖除魔。 可面前这位剑尊多有例外。 他只是凝望着自己错过二十四年的首徒,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又低又缓,在云台玲珑上飘荡开,宛如钟鸣:“北斗九宸,四象为证。上朝乾坤,下覆微尘。我冷开枢,愿此生衷于饮风明君叶长岐,护其道途坦荡,永无厄难。” “长岐,到如今,你可明白我的心意?” 再有不明白都是可笑至极。 时至如今,叶长岐终于清楚地知晓了他的师尊的心意。 什么束缚、羁绊、纠葛,与他人眼中的不同,原来不过一句“冷开枢此生衷于叶长岐”。 什么空白缺失、全然相护,也不过一句“冷开枢愿护叶长岐此生永无厄难”。 他的师尊,爱上自己的首徒,早在二十四年前,甚至更久,久到叶长岐无法得知,难以回想。 而叶长岐呢? 他自然是察觉到前世的自己,是倾慕开枢星君的,只是从未将这份爱意宣之于口。只是一片赤诚,只愿作为弟子与师尊相守,便已经足够了。 原来,他曾经也爱这个人。 得出的答案并不叫叶长岐意外。 心魔状似无意地靠近与冷开枢强势的拥吻,他本可以明确拒绝,但总是默许,那种感觉仿佛久旱逢甘霖,弥漫着苦涩与欣喜。 喜欢一个人的心是藏不住的。 就好像他原本与冷开枢之间原本有一条名为师徒的红线,因为生离死别,线被斩断了,可线的经络却藕断丝连,勾连着魂魄,牵引着心神。 在二十四年后,仍旧联系其二人。 叶长岐说:“我知。” 他抬起头,明眸中荡着坚定的光芒,主动朝着冷开枢神伸手:“所以师尊,你愿意与长岐携手走过这条十里长街吗?” 过去的他游移不定,不懂其中深情,可如今记忆在幻境中缓慢恢复,忘却的酸涩暗恋之情重新回到叶长岐的灵魂中。 无论转世重生多少次,他都会爱上同一个人。 所以他才敢坚定地伸出手,不是玩笑,不是心软,只是遵从自己本心,愿意这么去做,愿意同他的师尊走过十里长街,登上玉台玲珑。 冷开枢握住他的手。 随后十指相扣。 剑修的手向来冰冷,可交握在一处时,似有暖意渐生。 两人并肩朝着玉台玲珑上走去。 脚下的金带围花蕊吐出荧光花液,宛若凡间洒下的甜蜜糖果。 花道周围没有红光满面的人潮,叶长岐便用灵力化出无数金光剑器,剑雨如歌。 十里长街,夜中花道,两人携手走完全程。 冷开枢忽然温柔地唤他:“长岐,你看,天宫垂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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