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无涯没有答话,只是想到叶长岐出事后,路和风抱着将倾闭关十年,出关后,常常站在瞻九重前就是一宿,无论风虐雪饕,始终不动如山。 “大师兄,你可记得与路和风的第三千场约定?” 叶长岐已经把将倾剑插满鱼,数十条江鱼串在剑身上,战绩傲人。 彼时日落西山,江面波光粼粼,叶长岐沐浴在霞光中,认真地说:“自然记得。若有机会,我定焚香沐浴,全力迎战。” 许无涯眯起眼端详他,只觉大师兄一如当年,顿时百感交集:“大师兄,来日方长,日后定有机会。” 两人将鱼带回营地,路和风原本拎着一只兔子,看见他俩拿名剑串鱼的壮举,身形一晃,如被雷劈,好半晌才憋出个你们,随后哑言,只怔怔地盯着两人手中剑。 许无涯不敢再刺激他,主动请缨提着剑去处理鱼肉。叶长岐走过去,试图安抚自己最小的师弟。 路和风却抢先开口:“大师兄,不必安慰我。” 刚要开口的叶长岐又把嘴闭上了,左思右想,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和风,是大师兄错了。抱歉。” 入夜,三人围在篝火前烤了鱼。怕路和风不愿吃,叶长岐还将他专门猎来的兔子烤了,等他把烤好的兔肉递给路和风时,这位六师弟沉着脸接过了。 烤肉份量很多,他们没有用完,便取了一只食盒盛放起来。那食盒是一件日常法器,能保温保鲜,宗内剑修常常用来外带食物。 夜里先是叶长岐守夜,他抱着剑站在营地边缘,四下寂静,旷野上有虫鸣,不远处大河奔流,承载着群星无声去往东方。叶长岐昂首,只见星斗满天。 “大师兄,”路和风走到他身边,手里捧着那个食盒,并没有食用里面的烤肉。 “睡不着吗?”叶长岐轻声问。 路和风点点头。 两人并肩而立。路和风又问他:“大师兄,找回记忆后,你会做什么?” 他其实很想问叶长岐想起师尊后会怎么办,但又碍于无法当大师兄面说出师尊的名字,只能委婉地询问。 叶长岐看了看他,回答说:“我想先问那个人,为什么不在宗门。问他,身为师尊,为何却对徒弟不管不顾。” 叶长岐知晓对方是自己的师尊,可重生以来,从未见过对方。就连身边人想同叶长岐提起他,都会主动避开那人的名字。如果对方厌弃他,不愿见他,连名字都不愿在他面前提起,那叶长岐无话可说。可他的师弟们何错之有?师尊为何又对他们不管不顾? 路和风一听,当即辩解道:“大师兄,你误会了……不是这样的……不是不愿见你,是因为他……” 路和风皱着眉,张了张嘴,一时间拿不准是否该告诉叶长岐真相,还是等对方记忆恢复,自行想起。 “因为什么?”叶长岐问。 路和风狠心说:“因为他已故去。” 叶长岐沉默了一阵,许是没有料到这个答案,喉间的疤痕火烧火燎地疼,他口舌干涩,耐住不适,捏着将倾剑冰冷的剑鞘,沉声说:“既是如此,那便是我错怪他了。” 路和风还想再说什么,忽然两人眸光一凝,登时拔剑出鞘,两柄长剑在黑夜中散发着冷清的光,锋锐的剑尖指着正前方。可前方除了茂密的草野,并无异常。 路和风招出数把剑,周围顿时明亮了些许,荒草倒伏,草丛里响起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辟邪低飞,照亮出草丛中的情况——茂密的草野之下,数条长蛇朝两人爬来! 这些长蛇黑白双环相间排列,头背黑褐,呈椭圆形,是典型的毒蛇。银环毒蛇条条交叠环绕,数量惊人,不宜贸然出手。 叶长岐说:“退回营地,它们畏火。” 两人退至营地。许无涯已经清醒过来,立即快步走到两人身侧,见两人无事才放下心。 而这时,营地四周围绕着密密麻麻的银环蛇,逐渐朝着篝火围拢,三人登上飞剑,俯视蛇群。数百条毒蛇直起长身,昂首朝着三人,随后俯下身纠缠在一处,逐渐堆成小丘。 许无涯觉得有些恶心,飞高了一些,这一飞正好让他见到拴在树干上的三匹马,马蹄下满是银环蛇,马匹咂蹄嘶鸣,他立即对叶长岐说:“大师兄,快救马!” 他们能飞,马匹不能飞。这三匹马还要留作赶路,可不能就这么折了。 叶长岐的剑气如风,当即扫出一片空地,一落地,挥剑斩断了拴马的缰绳,三匹马腾跃起身,立即脱缰。随后嘶鸣着飞奔出营地。 许无涯才问:“怎么突然多出这么多毒蛇?” 叶长岐若有所思,对路和风说:“和风,那食盒中可还有鱼肉?” 路和风掀开食盒看了一眼,抬头又见许无涯一脸好笑地盯着他,顿时反应过来——三人皆知晚餐过后烤肉还剩许多,且鱼肉与兔肉混杂,如果没人之后再食用,根本就不需要察看是否还有鱼肉。 许无涯睡着了,叶长岐需守夜,食盒在路和风手里,谁悄悄食用了不言而喻。 路和风脖颈通红,许无涯飞到他身边,揽着自己好师弟的肩臂,拖长语调打趣他:“好啊——你小子偷吃。” 路和风一把将食盒叩在他俊朗的脸上。 “滚!!” 那食盒被打翻,盒中烤肉滚落在地,蛇群立即闻香而动,一哄而上,分食殆尽,随后散去。 叶长岐才转头对两位师弟说:“我知这些银环蛇为何而来了。” “梁州地域广袤,楚江横贯梁中腹地,江中有一种肥美鲜鱼,名为三鲜刀鱼,形如刀,肉质细嫩,味极鲜。传闻,有渔人钓起数条三鲜刀鱼,欣然拎回家,夜里有众多毒蛇循着刀鱼鲜味涌来,渔人大惊失色,遂将制成的刀鱼连夜丢回江中。” “这是梁州传闻中的’渔人弃鱼’,另外还个传说想必你们也听说过,名为罗浮秋云。” 许无涯恍然大悟,点头道:“大师兄见多识广。” 叶长岐笑起来:“无涯师弟,这可是《山海图册》中详细记载过的传闻,我记得当年还命你誊抄默写过,怎么忘了?” 许无涯:…… 路和风已经扭过了头。 叶长岐也不会放过他,此时罗浮山宗大师兄就如同一位教书先生,认真地考察起两位学生的功课:“和风,你可记得?” 路和风抱着剑如同石雕。 想他路和风《杂闻名器谱》中的剑器篇倒背如流,却全然不记得有《山海图册》这么一本书。 叶长岐又道:“说起来,《山海图册》正是由南桥居士主笔。这次我们去拜访他,便可向他讨要几本手记,留作罗浮山宗的新课程。” 路和风与许无涯对视一眼,刹那间,他们心有灵犀——总有一日,要将南桥居士套麻袋揍一顿。 翌日,三人在原野上寻到了昨夜放走的马匹,遂收拾了行囊继续赶路。却不想叶长岐面前忽然开启一个移山填海阵,两位师弟登时围聚过来。 阵法那边传来良云生急促的声音。 “师兄,梁州边界有冤鬼出没,麻烦你们顺道除之。我此番是请阵修大能推演出你们三人的方位,下次见面就不……” 良云生的话语匆匆结束,移山填海阵随之消失,三人面面厮觑,决定先赶赴良云生所言冤魂出没的地方。 冤魂出没之地,定是怨气冲天、阴森恐怖。三人还未抵达良云生所说详细地界,就察觉到一股滔天的死气。面前的树林交错纵横,树桠低矮,十分压抑。 路和风仔细观察过这处地界后,忽然拎着流光剑,一手扣住许无涯的肩,面色冰冷地示意他:“这个地方,有些眼熟。” 许无涯同样也想起什么,面色变得凝重,同叶长岐说:“大师兄,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 叶长岐不解,手中将倾剑嗡鸣不已,剑身吐露着凛冽的剑光,这说明,该处分明是有妖魔鬼怪存在,那他更不能离开:“师弟,将倾同我说,此处有妖。” 黑压压的林中,似有一簇簇野火点燃,一道道的怨灵从林地深处爬出来,古怪的是,这些怨灵佝偻着身躯,个个皆是骨瘦如柴。 怨灵凄惨地嚎叫着,黑红的眼泪从眼眶处掉落出来,在空中化为雾气,四周满是压抑的、痛苦的啼哭!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哭泣!盘旋在阴暗的树林中,像是无家可归的老人发出痛苦的嘶喊! 许无涯与路和风见肯定劝不走大师兄,只得说出实情。 许无涯面色似有些苦色,焦急说:“大师兄,他们不是妖。我们知晓,是因为你沉睡的二十四年中曾有过一次转世,而大师兄你的转世,就生长在这处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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