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朋友分道扬镳之前,我需要向你阐述更多的细节。 因为你我都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够向警察一五一十地描绘清楚,那样不合适,也不妥帖。 比如,我爱你。 我不能在你父亲前来做笔录的时候,告诉他,我喜欢您的女儿。 那个时候你还在读高中,我不想被你的父亲当作变态抓起来。 那么,那些不方便公之于众的细节,要从哪里开始讲起呢? 还是从那天的大雪吧。 那天我的手臂被烫伤,右手手肘到小臂的位置,大约二十厘米,起了一层红色的油泡,亮亮的,看起来像有人往我的手臂吹了不易清洗的小泡泡。 用针戳,轻轻一下。 红肿的水泡破开的瞬间,就像我看到你笑时的心跳。 难以言喻。 我怀着如此心情戳开那一个又一个的水泡,总共七个。七这个数字听起来不错,“七日回魂”“七仙女”“七个葫芦娃”“七个小矮人”,看,那么多玄妙又奇特的故事,总是喜欢以七作为开头。 就像七个小时前,我的父亲故意将东西丢进我刚浇了热油的锅里。 然后我用这条被烫伤的手臂,端着锅,将里面跳开的热油浇在他的鞋上。 你肯定不愿意听我讲他发出的声音。 朋友也是这么说的。 他刚和你见面,我不知他脸上的笑容是因为初坠爱河,我以为他是被这傻子一样的风给抽傻了。 因为朋友的话也透露着难以置信的天真和愚昧。 他真诚地问我,为什么要以恶制恶,为什么要向父亲的脚浇下那滩热油?有什么问题,不能好好解决吗? 我想了想你的脸,又想了想这是你母亲的医院,忍住和朋友打一架的冲动。 洁白的雪落在脸上,我想要将外套脱下,用被戳破水泡的手臂去好好拥抱这些从天而降的水和灰尘。我想到你期末作文上对雪花的歌颂,你说人喜欢给一些本质不那么美好的事物赋予美好,这是人最珍贵的品质。 那么—— 现在我能否称呼——落了雪的、布满烫伤和疤痕的手臂——为裹了冰糖的冰糖葫芦? 不,不,不。 别露出那副表情,小麦穗,我知道这个比喻逊毙了。 我没有你那么丰富的、美好的眼睛和想象。 我更像是一个AI,通过大量的阅读来分析人们对每一种手法、语句的赞颂,再将它们完全切碎,写进我的作文中。 这就是我语文保持高分的秘诀。 我唯一能创造出的,大约就是对你的爱。 这是我那AI一般的枯燥思维、唯一自主的创造力。 言归正传。 不经他人苦,莫劝人向善。 旁观者清。 冬去暑来,当朋友亲眼目睹他父亲出轨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告诉我。 “我宁愿他死掉。” 死在工厂之前的那桩意外中。 你应当也对那场意外有所耳闻。 本质上也是商业竞争,两个厂区之间的争斗,对方派来间谍,安插在厂区工人中,偷偷搞小动作。被发现后,对方踉跄逃跑,朋友父亲发现,连夜去追,撞在墙上。 厂长胡文民和他的妻子林棋蓉前去慰问。 我想,林棋蓉和朋友的父亲就是那时候有了关系。 这件事,我向你的父亲隐晦地提起过。 遗憾的是,林棋蓉出轨过的人不止一个,我朋友的父亲不过是她诸多情人中的一位,并未引起特别的关注。 我还要必须向你说明一点,在撞破朋友父亲和林棋蓉的苟且之前,我的朋友,没有看过一次色,情相关的图片或书籍。 这是真心话大冒险中他亲口承认的。 当然,小麦穗,我也没有看过。 (以后如果需要的话,我会充分学习能够令你愉快的方法和技巧;请信任我。) (我现在不想让这种东西介入我们纯粹的感情) (我爱的是你全部的灵魂) 可想而知,一直崇拜的父亲,忽然间堕落成一团只会蠕动的恶心烂肉,多么的触目惊心啊。 如果当时朋友手中有枪,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就像看到已经变成丧尸的亲人。 那段时间,我很忙。 我一边需要学习,才能考上你理想的大学;一边要观察你的近况,确认没有恶心的蛆虫打你的主意;一边尝试腌制咸菜、购置大量的酒、从爷爷家带来的熏肉、腊肉等等也需要处理,这些食物必须送给我的父亲,否则没有足够食物的他会纠缠我可怜的母亲;一边还要安慰我那从云端掉下来的朋友。 还有,想办法在小林面前隐瞒。 小林是林棋蓉的女儿。 一个在化学和生物上很有天分的小姑娘,她的梦想是成为《绝命毒师》中的主角,不过我认为她或许更适合去学习生物制药。 朋友做过她的家教,教小小年纪的她学习数学、物理和化学。 林棋蓉是个望女成龙的家长。 你见过她一次,还有印象吗? 小麦穗? 厂长被人发现在办公室中死去的前天晚上,你生理期来了,弄脏了裤子,还是体育课上,你窘迫得蹲在地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然后你发现旁侧的乒乓球台上有一件校服外套,上面沾了一张纸条,写着「请将我系在腰上带走吧,不必归还」。 没错,那件外套就是我的。 我默不作声地跟随着你,看着那件外套帮助你遮盖了尴尬,你回宿舍更换裤子,中午请假出校门,去最近的药店里购买抑制痛经的止痛药。 我不得不讲,学校附近的这家药店喜欢滥用一些抗生素,比如阿莫西林,头孢,等等。这些常见的药物,他们喜欢轻而易举地就开给一些仅仅是轻感冒的人,因为他们认为这些药物能为药店博得“吃一顿药就能好”的神奇名声。 你很慎重,你的母亲教给你了基础的医疗知识,所以你进去后就报了你想要的止痛药名字,特意说明,不需要其他的药物推荐。 你站在柜台前,为着肚痛而微微蹙眉。 店里的生意不好,只有你,还有那个去最下层寻找你要的廉价止痛药的店员。 小林就在这个时候走进药店。 她那年应该才十岁,瘦瘦高高,还是孩子模样,会背一个粉红色的双肩包,上面挂着你最爱的玉桂狗,所以你回头看了她好几眼。 ——等等,如果我穿一件全是玉桂狗的衣服,你会不会也这样看我? 小林靠近柜台,她还没有抽个子,双手吃力地搭在柜台上,奶声奶气地问店员。 “叔叔,我的爸爸发烧了,可不可以卖给我一些退烧药呀?” 太阳斜斜照入房间,被光亮照耀过的光柱漂浮着闪耀的灰尘,像一层碎裂的、吸入后会致命的金灰。小腹阵痛来袭,你疼痛地捂住小肚子,看着店员同时拿着你的止痛药和小女孩要的退烧药走来。 你应当看到了,那个店员拿了两盒布洛芬和一盒阿莫西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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