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之下雪原之上飞奔的一大团人影突然刹住步子,一松手把肩上扛着的人放下来问:“你刚才说了句什么?”
杨臻有点无语,都扛着他跑出去七八里地了,才想起来问这么一嘴。如今周遭上下银白,晶莹可视,杨臻才看清传说中的云轻长什么样子。相貌小巧标致,鬓发麻黄微有卷曲,冠上别着根燕尾簪,瞧上去甚至有一点文质模样。鸿踏雪那一口牙长得歪七扭八,云轻的一对虎牙却十分靓丽突出。不知为何,此人看上去比温凉要年轻一些,不是乌显炀那种古怪异态的年轻,是单纯地看上去年轻。
杨臻呼了口气:“算了,无所谓了,前辈还是继续赶路吧。”
云轻摸不着头脑间稀里糊涂地“噢”了一声,刚要把杨臻再次扛举上肩,却又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你知道我是谁?”
“大名鼎鼎的云中燕?”杨臻语气中微末的疑问给云轻留了一点面子。
云轻一眼大一眼小地看着杨臻,对这个回答满意又困惑,熟虑片刻后又问:“所以你刚才说了句什么?”
“我想带上我的药来着。”杨臻说。
云轻站起来挺直了腰板不禁往后退了半步:“你知道我要来偷你?”
“猜得到。”
云轻撮嘴:“那你也知道是谁让我来的?”
杨臻点头。
云轻长吸一口似乎永不会满的气,终于明白了为何临行前温凉提醒他最好不要多跟杨臻说话。他盯着杨臻看了半天,扭头道:“那就走吧。”
杨臻坐在雪地上问:“您不继续扛着我走吗?”
“你都醒了,什么都知道了,还用我扛着走?”云轻说。虽然杨臻真的不重,但他也是真的懒怠。
“可您刚才……并没有把我的鞋子一起偷出来啊。”杨臻眼巴巴地望着他。
云轻哑口,想了想还真是这样。他在原地几步的范围中转了几圈后伸手往后一掏扯下了自己的斗篷把杨臻罩住,并将其挪到了近旁的巨石避风处。云轻轻轻拍了拍杨臻温凉的脸说:“你在这等我。”
“啊?”杨臻不可思议。
“我回去一趟,把你的鞋偷回来。”云轻蓄势待发。
“不必了吧……”杨臻心中无语,这师徒俩真的是亲的。
云轻已经窜了出去,留下了一句落在空中的话:“还有你的药呢!”
当一众人被穆淳拦在门内劝解之时,林半夏在屋里收拾行囊,身后却有双手悄无声息地拿起桌上的小药匣子递了过来,林半夏以为是鸿踏雪,但回头竟发现是云轻。她不免被吓了一跳,刚接到手里的药匣脱手而落,又被眼疾手快的云轻矮腰搂住。
云轻朝她笑:“老姐姐,我来取那小子的药。”
林半夏说不出话。云轻的小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才让她眨了下眼。她慢吞吞地把两瓶药从怀兜里摸出来,云轻伸手拿过来后又说:“还有他的鞋。”
林半夏盯着他,基于从前的过分了解,她很快明白了情况。“等着。”她搁下俩字,面色如常地出了屋,片刻后,她便拎着一包东西回来,交给云轻时嘱咐道:“你们要照顾好他。”
云轻再次变成了大小眼,怎么林半夏也看得明他们要干什么?他眼下不能拖沓,乖乖答应着接下包裹,朝林半夏笑了笑后便消失在了她眼中。
一盏灯奄奄一息,林半夏没想挑灯芯,只在昏暗中缓缓坐了下来。时隔多年,云轻和温凉又凑到了一块,或许这中间他们二人也相聚过,不过此刻的林半夏已不在乎那些。她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当初热热闹闹的抚江侯府如今只剩下这几人,温凉和云轻能重聚协作,乌显炀却不在,真的有点可惜。
“姑姑?”鸿踏雪诧异地探进来半个脑袋,“醒着吗?”门没阖严,灯却没点,他明明方才还见林半夏出来过。
林半夏叹息间应了一声。
鸿踏雪轻巧地蹦进来掌了灯凑到林半夏脸前,忽闪着大眼睛问:“姑姑你怎么了?”
林半夏的一双眼睛重新聚视后看到了鸿踏雪俏丽的小脸,不由得倏然温暖而灿烂地笑了起来。
鸿踏雪的眼神也因她的笑而灿烂起来,他从未见过林半夏这么漂亮的样子。
“没事儿!”林半夏拉着他坐下来问,“怎么样,什么时候动身,商量好了吗?”
“我们打算听世子的,等镇原侯的人一起。”鸿踏雪说,“姑姑你放心,我觉得世子对老杨的心思很靠得住,他不会害老杨的。”
林半夏微微皱眉,从前她听周从燕说得与此类似,可穆淳的安排却经常会误伤杨臻,如今她也不愿放心相信穆淳。不过杨臻的药已被送过去,林半夏知道杨臻恢复到了什么程度,也相信杨臻能应对得了那些事。“好吧。”她道,“好好休息准备。”
鸿踏雪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姑姑你不去吗?”
林半夏摇头:“我就不去了,我相信你们。”她把手边的包袱往前推了推又说:“似寒需要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你带给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