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穆淳的解释,穆琏许久都未开口。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的确不同于中原,穆淳的话虽然能安抚穆琏的冲动,但却未知能否改变他的心意。
穆琏不肯即刻表态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杨臻还在给他搭脉,他曾隐约闻说神医的望闻问切能看透人心,面对杨臻,他满心都是戒备。穆琏审视杨臻的目光中有难掩的讨厌,明知应该提防他,但又频频不禁相信他。仅是这种毕生难有的矛盾之感便足够令穆琏讨厌杨臻。
“如何?”话最后被方通淮问了出来。神医眉眼低无论如何都令人不安,方通淮当然不希望这位侯爷在他的场子上病出个好歹。
“劳逸失度,肝气上逆,胃火攒聚。”杨臻说完便要去拟方。
青衣忍不住问:“很严重吗?”他不外是在场唯一一个不通医道且当真关心穆琏的人。
“舒心安养十日便好。”杨臻提笔。
“这么久?”穆琏问。青衣接了他的眼色将杨臻的方子拿来呈上,穆琏把方子看了两遍,多少会怀疑杨臻要在他的病上做文章。
“侯爷,你的岁数摆在这里,”杨臻的话让穆琏怒也无力悲也无能,“我不能用重药。”
穆琏顾不上生杨臻的气,他愈发困惑地发现杨臻这些混不吝的话似乎特别容易逗笑穆淳。
方通淮再无多余的话可讲,送青衣带着方子去抓药。屋中仅剩下三人之后,穆琏清下心思注视着杨臻问:“你倒是好得差不多了。”
杨臻不答话。
“钱津达和刘聂害你吃了不少苦,所幸如今他们都死了。”穆琏眼看杨臻掩口闷咳道,“死了也好。”
“是。”杨臻吞了口气。
穆琏盯着他又看了片刻:“刘聂是你杀的吗?”
“侯爷要替他讨公道?”
穆琏的情绪又被挑了起来,他不过随口一问便又被杨臻赖上了,真是可笑。“本侯一个局外人都对此人的罪孽深重略知一二,你觉得本侯要讨什么公道?”可笑归可笑,穆琏更觉得此人放肆无礼,事到如今还这般不知天高地厚。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死去,都会有人鸣冤哀悼,侯爷不是滥情之人,自然由不得我菲薄。”杨臻说。
穆琏被揶揄得脸皮直抖,“退下吧。”他笑得难堪。
穆淳的目光在穆琏开口之后收了回来。
“刘聂果然是他杀的。”
穆淳在穆琏的果不其然中回头,看他的样子,似乎确定杨臻果然如他想象之中一般邪慝是一件多么得意且畅快的事。
“你到底在介意什么?”穆淳看着他问,“刘聂从头到尾也没跟你多久,你想给他立牌坊?”
“什么笑话!”穆琏不悦连穆淳也这么想他,“贩夫走卒而已,为父只是担心会坏事,刘聂死在他的手里为父倒不意外,可若是刘聂死前对他说得太多……”
“你怕刘聂说什么?”穆淳说,“你我的所作所为,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还轮得着刘聂补充?”
“当时派他除掉钱津达后就不该留着他。”话说出来之后,穆琏喝了几口茶之后发现穆淳眼神怪异地盯着自己看,不禁抬手摸了摸老脸:“为父脸上有东西?”
“你让刘聂杀的钱津达?”穆淳想得到穆琏为了清理肘腋肯定会除掉钱津达,但用刘聂达成此事却后果极其严重,“你不知道刘聂的所作所为吗?”
穆琏搁下茶杯摊手道:“后来知道了。正因如此,刘聂知道得太多,若是他狗急跳墙把所有的事都盖到你我,盖到朝廷头上,挑拨得杨臻再生二心,岂不是祸患?”
穆淳呼气:“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能有什么祸患,即便是担心也该是他们担心事了之后会被灭口吧。”
穆琏眯眼隐笑:“还是你明白为父的心思。”
穆淳屏息盯着他,听他又道:“以杨臻的身份,留他到现在也只因为此事非他不行,其余那些江湖人,就更不在话下了。眼下为了边陲安定,给他们些好脸色倒也无妨。”穆琏话说到最后抬眼之时正巧穆淳垂了眼。“还有,”他又道,“找几个靠得住的人,仔细检查一下他刚才开的方子。”
穆淳站起来给了他一个笑,扭头离开。
穆琏有些懵,从前他少见穆淳那张脸上有笑的样子,刚才那个笑看上去真实无比,但穆琏却觉得很假——自己这个儿子竟然还会假笑吗?
守在山口的房孟鑫眼看下来传信的是勾佩便知道他的算盘打成了。
扈坚良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侯爷改主意了?”他一个只能听差办事的人,但也明白那位镇原侯和他这个光杆虚位不一样,想让那位正经侯爷向江湖人“屈服”实在不大可能,何况只仅仅是靠房千总的一封书信,怎么会这么容易?
“总之,不可与江湖中人太过冲突。”勾佩道。
“这真是侯爷意思?”扈坚良又问一遍。
房孟鑫有些无语,看扈坚良的目光也有点无可名状。他道:“请侯爷世子放心,下官与扈侯会妥善周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