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新山没深究这些细节,驱赶屋外看热闹的人,"走走,跟你们没啥关系,别在这儿蹲着。" 有社员争取: "队长,看看有啥的,反正早晚都得知道。" 赵新山冷面无情,"大院儿是你们看热闹的地方吗?赶紧走。" 众人只能满脸遗憾地散去。 院子里一下子就剩下王家兄弟三个、潘家的四个男人和赵花花母女以及一个赵成。 赵新山看他们一眼,叫他们进办公室,“都坐吧。” 几家人或站或坐,王家人和潘家人更加泾渭分明。 赵新山先看向潘秀莲,点点头,“是个不错的闺女。” 潘秀莲眼神不受控地飘向赵柯,对上她的眼神,立即扯起一个腼腆的笑脸。 赵新山端起搪瓷缸子,喝了一口热水,说:"这么好的姑娘,老三要是娶不到,是王家和他的损失。” 连赵村儿生产队队长都这么说,潘家父母面上有光,下巴抬起得意的弧度。 但随即,赵新山就话锋一转, “不过我说句公道话,你们两家在这个婚事上,都有问题,可既然讲好了彩礼,潘家临到接亲当天闹起来,确实更不好看。" 潘父潘母脸上全都一僵。 潘母对上严肃的赵新山,有些虚,色厉内荏地说:“凭啥我家姑娘嫁老三,就比王家老四的彩礼低?是他们老王家先踩我们潘家的脸面,你这个大队长要是偏向他们,我们就走了,没什么好调解的。” 东婶儿不等赵新山说话,就急急地反驳:"是你们临时变卦,怎么就是我们踩你们的脸?" 潘母面对她,理直气壮:“办事儿这么差劲,你们做初一我们就能做十五。” 东婶儿: “说好了还反悔,你们不差劲!” 赵新山捷瓷缸子往桌上一落,发出声响,“吵吵什么。” 两个斗鸡一样的女人瞬间消停下来,只是眼睛一直瞪着彼此。 赵柯微微垂眸。 她们在队长赵新山面前不敢吵闹,在她面前却肆无忌惮。 刚才如果是赵新山在这儿坐着,他们很可能都不敢打起来。 虽然心里明白,她刚坐上妇女主任的位置,又年轻没经验,这样的态度很正常,但赵柯仍然生出些不服气来。 她是想要“养老”的,本来不应该出现这种情绪。 可就是不舒服。 而赵新山再次开口,仍然问的是潘父潘母:"你们什么时候听说王长河家答应给老四对象二十块钱彩礼的?为啥早不提出意见?非在迎亲当天闹出来?” 潘母含含糊糊地说:“我们家也是临到婚期前才知道的。” 至于为啥? 当然是为了逼王家不得不拿出钱来。 王老三是个老大难,在那种场合,王家为了婚礼顺利进行,肯定会妥协。 潘父潘母本来很有信心能再从王家抠出十块钱的,没想到赵村儿的队长会掺一脚。 潘母不敢对上赵新山,就质问起王向全:"都是一家子兄弟,你就这么熊,能让自己未来媳妇儿还没进门就矮弟妹一头?那你俩以后在家里还有啥地位?” 东婶儿生怕三儿子觉得他们偏心,抓着他的手臂,解释:“你大哥二哥结婚,家里当初也是啥彩礼都没有,这些年家里条件不好,耽误你和你弟结婚,我和你爹也愧疚,这才想着尽可能成全你们的婚事。” 潘母阴阳怪气,"当初我要你家十块钱彩礼都费劲,轮到老四,二十块钱就有了?还要修什么屋子,你就是偏心幺儿吧。” 王向全要紧牙关,摸紧拳头。 昨天他也质问过爹妈,可无论他怎么问,他们都不说为啥孙家闹就能同意她家的条件。 “你闭嘴!”东婶儿急赤白脸地喝斥潘母,“你少在那儿挑拨离间,我对儿子都是一样的心!” "谁信呢?"潘母冷嘲热讽,"前头两个结婚这些年,王老三给他们当牛做马养孩子,二十块钱还挣不出来吗?就算我家迎亲当天加钱不讲究,你们这德性也让人看透了。” 王向全垂下头,到底没有当着外人责怪爹妈,只是低声下气地求潘秀莲:"秀莲,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以后肯定会对你好的……” 潘秀莲的手腕被潘母紧紧攥着,她只能看王向全一眼,又低下头。 王向全眼里露出失望之色。 >潘母骂他:“我要是早知道你们家偏心眼子到这个地步,你也是个窝襄废,我和秀莲爹当初就不会同意你们俩谈对象! “谁偏心眼子了?”东婶儿焦急地看向赵新山, “队长,我昨天是不是问你借十块钱给彩礼了,这钱我家要给的。” 一直听着他们争论的周母立即不满:“不行!” 赵母也跟上,“我也不同意。” 然而潘母也没为她现在让步这十块钱得意,重重“呸”了一声,“我告诉你们,我家还不要了呢!我们秀莲还能找不着比你家条件好的?" 潘秀莲红着眼眶,急急地出声:“妈~” 潘母瞪向她,“这种偏心眼的婆婆,你嫁过去也不会有好日子!” 东婶儿一急,脱口而出: "我根本没答应孙家,是冬妮儿跟我说结婚后把这钱还回来,我才表面上答应的!” 一句话,雅雀无声。 谁都没想到本来都已经要定妥的王老四和冬妮儿背后,还有这么一出事儿。 王向全震惊地看向弟弟,所以爹妈不解释清楚,是怕孙大娘知道? 王老四王向平痛苦地蹲下,捂住头。 东婶儿反应过来说了什么,脸色泛白。说漏嘴了,四儿子的婚事,怕是要黄了…… 潘母最尴尬,张张嘴不知道说啥好。 她一个劲儿不依不饶地说王家父母偏心王老四,可东婶儿说的要是真的,这……这被偏心的不是王老三吗? 赵四爷三口人和周家人也都失语了。这、这……这算个什么事儿呢。 而赵柯和赵新山对视,眉头都微微鼓起。 王家这事儿办得实在不地道。 原来没叫孙家过来,现在不能不叫了。 赵新山支使赵成:"你去孙家叫一下人。" 赵成应声跑出去,几分钟就到了孙家。 他站在外头喊:“孙大爷,孙大娘,冬妮儿,队长叫你们过去一趟。” 孙大娘昨晚上听老王家闹了一晚上,心里还有点儿愧疚,今天都没好意思去大院儿看热闹。 现在大队长叫他们家过去,孙大娘琢磨着是不是为了他们家要的二十块彩礼,就向赵成打听 :“成子,老王家和潘家调解的咋样了?” 赵成不由看向冬妮儿,"你们到那儿就知道了,我说不清楚。" 冬妮儿被他看得心虚, 忐忑地低下头。 周秀丽身体上的不适缓解了些,听见他们的说话声,也走出来,跟他们一起往大院去。 又几分钟,一行人出现在办公室。 屋里气氛奇怪。 孙大娘打量着大家的神色,问:“队长,找俺家人过来,啥事儿啊?” 解释说明,自然不能赵新山这个大队长亲自来。 赵柯只用了几句话,简洁地表述清楚需要告知她的事儿。 孙大娘乍一听到她说的,第一反应是荒唐、不信,"咋可能呢?冬妮儿不能那样。" 其他人都不吱声,东婶儿夫妻避开她的视线,冬妮儿甚至吓得开始啜泣。 老四王向平满脸愧疚,“婶儿……” 孙大娘脸色一点点铁青,猛地冲上去拍打他:“你个瘪犊子,你咋能这样糟践我闺女,啊?我打死你!” “你打我儿子干啥?” 东婶儿立即冲过去护着儿子,揪开孙大娘。 孙大娘薅她的头发,骂她:“你个丧良心的玩意儿……” 两个女人纠缠在一起,互相薅扯头发,挠脸。 孙大爷因为没儿子被人戳脊梁骨,在外都很沉默,这时候也气上头,不管不顾地帮着老妻打东婶儿。 王家理亏,王家父子不能对孙大爷夫妻两动手,挤进去隔开人。 而王向平挡在孙大爷和孙大娘身前,不止挨了几下亲妈的打,还挨着孙家夫妻的打。 冬妮儿哭,“别打了,别打了……” 周家人、潘家人还有赵四爷他们看这走向,帮谁都不是,只能干杵在边儿上。 赵新山当大队长有些年头,极少有这样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情况,动怒,"有没玩完,别打了!" 东婶儿讪讪地停下,只剩下孙大爷和孙大娘还在拍打王家人。 但他们打着打着就停下,孙大娘跌坐在地上大哭:"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冬妮儿过去扶她,“妈,你们先起来……” “啪!” 孙大娘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 冬妮儿怔怔地捂着脸,两行泪顺着眼睛流下来。 王向平一惊,赶忙扯着冬妮儿到身后,"大娘,你打我吧,别打冬妮儿,都是我的错。" 孙大娘厌恶地不想跟他说一句话,只冷漠地看向冬妮儿: "你就非要嫁给他吗?" 冬妮儿安静流泪。 “好话难劝该死的鬼,你以后爱嫁给谁嫁给谁,我就当没你这个闺女。” “妈?!”冬妮儿不敢置信,无措极了,声音颤抖,“妈~妈你别这样……” 孙大娘拉着孙大爷就要走,像是真的不要这个闺女了。 赵柯冷眼看到这儿,才出声: “孙大娘,孙大爷,你们先别急着走。” "留在这儿干啥,等人看我笑话吗!"孙大娘语气极差,"呵,以前谁说我家尽是赔钱货,我都要干一仗,今儿我是服了!” “还有自个儿轻贱自个儿的……”孙大娘说到这一句,哽咽起来。 赵柯心里叹气,扶着她和孙大爷坐到旁边儿去,然后转向冬妮儿,问:“你为什么要偷偷说把钱还给东婶儿?” 冬妮儿抽泣:“我只是不想两家闹得不可开交,我、我也心疼四哥在中间为难……” 赵柯:“……”心疼男人? “你怎么不心疼心疼你爹妈呢?生产队忆苦思甜的学习会,都没给你脑子涮涮吗?你自讨苦吃抱带爹妈干什么?他们为你吃得苦还不够多吗?” 冬妮儿不敢回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王向平心疼她,挡在冬妮儿面前,"赵柯,你要骂就骂我吧,冬妮儿都是为了我……" “叫赵主任,套啥近乎?” 王向平一滞,低头,“赵主任。” 赵柯问他:“你让冬妮儿这么干的?” 冬妮儿连忙抬头,"不、不是,不是,是我跟东婶儿说完,才告诉四哥,四哥不同意的。" /> 王向平……什么也没做。 赵柯伸手推王向平,"你是不是很得意啊?有个姑娘这么缺心眼儿,当赔钱货都乐意跟你?" 王向平退了一步,否认:“我没有……” “没有?”赵柯又推他一下, “那你是心存侥幸啊,反正先娶回家去,就算被发现,也没法儿反悔了是吧?” 王向平又退了一步,张不开嘴否认。 赵柯又推得他踉跄,"你有没有担当?你人穷心也穷吗?" 王向平腿撞在凳子上,磕磕绊绊勉强稳住身体,羞愧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在场的人全都哑了。 连王向平爹妈都被她的气势压得不敢吱声。 赵新山也没说话,由着赵柯教训他们。 赵柯没有一直抓着王向平和冬妮儿,转而问潘家人: "如果压根儿就没有这二十块钱的事儿,王家给你们的彩礼也照旧,这婚还结不结了?" 潘家人面面相觑,潘母吞吞吐吐地说:"结、结吧…" 赵柯皱眉,“结就结,不结就不结,含含糊糊干什么?” 潘父潘母互相看,潘父赶紧说:“结。” 赵柯却道: "我是赵村儿的妇女主任,论理该护着我们村儿的人,但我建议你们,这婚事再考虑考虑。” 不说潘家人,整个屋子的人全都惊了。 "赵柯,你咋能在这样?"东婶儿急了,"宁拆一座庙不悔一桩婚,你这不缺德吗?" 赵柯直接怼回去, “我有你缺德?有你那么欺负人的吗?还有,叫我赵主任,别老让我提醒你们。” 东婶儿噎住,重新开口: “赵主任,我亲家都同意结了,你吓能说那话?” “赵柯。”赵新山不赞同地说,“做工作,劝和不劝分。” 赵柯深呼吸。 劝和不劝分是吧? 赵柯嘴角弯起个相当虚假的笑容,再次"温柔"地问潘家人:"这婚你们还想结吗?" br /> 东婶儿接话:“结,当然得结。” 赵柯略过她,问王老三王向全:“你怎么想的?” 有老四的前车之鉴,王向全脑子里快速运转好一会儿,才试探地说:"我想跟秀莲好好过日子,不是因为岁数大了看别人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着急,是喜欢秀莲,就想跟秀莲结婚,没有秀莲我也不找别人了。” “别说十块二十块,一百块钱、两百块钱的彩礼,秀莲都值得,我以后挣了钱全给秃莲,我不让她吃一点儿苦,谁也不能欺负她。” "我要是做不到,就锤死我,今天这些人儿都能作证。" 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从来没说过这么肉麻的话,脸红脖子粗,脑袋都快冒烟儿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越说越快,越说越坚定。 潘秀莲感动的不行,“向全……” 王向全握住她的手,“秀莲…” 赵柯给了他们一个白眼,看不出满意不满意。 但她没别的话,东婶儿欢天喜地叫起潘父潘母“亲家”。 冬妮儿羡慕地看向两人,期待地看向王向平,"四哥……" 王向平笨嘴拙舌,这时候说啥都显得不够,干脆"扑通"跪在孙大爷孙大娘面前,"叔,婶儿,你们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我是做的不够好,你们看我表现行吗?我以后一定当你们是亲爹亲妈一样孝顺。” 他说完, 咣咣磕了几个响头。 刚才赵柯数落他们,孙大娘夫妻俩已经稍微出气儿了,想伸手扶他又抹不开面子。 赵柯凉凉地说:"干脆倒插门儿过去得了,更名正言顺。" 孙大娘夫妻眼睛一亮。 东婶儿尖叫:“不行!” 王长河也态度坚决,"我儿子不可能倒插门儿。" 赵新山语气中带着一丝警告,“赵柯……” 赵柯回视他,“大伯,我也管不着别人姻缘,但老王家这情况,父母刁歪,家里负担重,兄弟情分早晚磨没,要是成天吵吵闹闹,我这工作总不能净围着他们转。” 是这个道理,大队又不是给他们一家开的。 赵新山沉着脸,问王长河: "你们夫妻俩干这事儿,我都替你们磕碌,咋整?给个话。" 王长河手汗一直冒,蹭着裤子,“队长,我、我就是大老粗,你给出出主意呗?” 赵新山沉默片刻,“你们分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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