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的出租车内,温知舒垂眸端视着手里折叠成三角形的一沓黄符,一脸麻木。
狭窄空间让温知舒呼吸不过来,仿佛沉溺于阴暗的深海之下,他忽地笑了一下嘴角往上勾着,神情突兀轻松起来,“这怎么可能呢?”他说完动手将车窗摇了下来,攥着符咒的手伸向外面一副作势要丢掉的样子,可在冷风即将刮走时又收拢缩了回来。
渐小的冷雨从车窗灌进来,浇了温知舒满脸。
“其实这种老先生,说的也不一定准,而且骗子那么多,说不定他就是懂点道行的那种呢,唐周你说对吧?”温知舒惨白的脸上笑容依旧浮现,更甚自言自语般对着唐周说话。
唐周没法回话,用一种略显担忧的目光注视着温知舒,刚开学那会儿温知舒性情沉闷,除了室友外鲜少与人交谈,衣着谈吐更是将他的家境和性格暴露无余,唐周对他就比别人多照顾一点,耐心也偏多一些,可这时却当真生出一股无能为力的感觉。
温知舒见他不说话,圆润乌黑的眼珠四下不安地滚动,他笑容勉强神经质一般咬着自己的手指,指甲剥落后几缕鲜血从皮下组织渗透出来。
“你不信?”老先生偏过头来用灰蒙混沌的眼看向瘫倒在地上手指微蜷的温知舒,“你身上的鬼气太重,如果不是日夜相处根本达不到这个地步,而且——”他手指晃悠悠地指出来,“那股阴气是从你体内散发出来,这个应该不需要我讲得太清楚。”
唐周半蹲着将温知舒扶起来,脑袋空白困惑低声询问林雪,“这又是什么意思?”
林雪低咳一声,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下莫名尴尬地挠了挠耳朵,解释说:“就是那种情侣之间做的比较亲密的事情。”
床笫之事。
外面小雨停歇,出租车到达学校后温知舒面容极其难看利索地开门下车,五官仿佛遮上一层灰暗的阴翳,急冲冲地往校内先前工作的咖啡店走。
“知舒。”唐周觉得他现在精神状况不太正常,在他即将闯进店里时将他拉住,“你现在冷静一点——”
倏地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喉间,再也吐不出来了。
温知舒哭了,透明的泪水顺着断断续续的小雨一同淌了下来,他那双被水洗过的眼睛布满过多的复杂情绪,惊惧,悚然,害怕,还有薛定谔般的怀疑。即使是那位有能力的老先生告诉他,温知舒到现在也没有完全相信。
怎么可能呢?
他迎着唐周关切的目光惨烈地笑起来,这怎么可能呢?
郁淮之可是高考当天将自己从脏污的厕所里解救出来的学长,更是在温知舒兢兢战战躲避在逼仄阁楼里将他拉出来的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作恶多端的厉鬼呢?
温知舒推开咖啡店的玻璃门,风铃因为动静被撞得轻响。
他一直都知道,学长五官薄冷,性格偶尔冷淡,但是对他一直都是极温柔的。
店长不在,温知舒找正在柜台工作的田恬说明情况,温知舒听见自己的声音没有波澜地说:“田姐,我有一个重要的东西可能掉在店里了,可能需要看一下录像回放。”
现在正是不忙的时间段,正在玩手机的田恬抽空瞅了他一眼,“喂,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温知舒摇了摇头,“没什么。”手指转动着鼠标快速地调到录像的具体月份日期,光标一点,将圣诞节那天的录像回放起来。
九点左右,青年正在前台做整理工作,倏地动作一停将放在底下的书包拿起从里面拿出一封粉红色的信件,不到一会儿又将信放了回去。
正值夜晚学生大多外出过节聚餐,校园内人流量反而极度减少,当时晚上来店里的人零星两只手都能数过来。温知舒惴惴不安紧盯着屏幕,瞳仁跟钉子般快要将画面盯出一个凹陷的深坑。
几秒后,干净透亮的玻璃大门被推开,郁淮之裹着一身冷风面孔青白地走了进来,颀长身姿俊挺地来到温知舒面前点单。
温知舒看到这无疑松了一口气,忐忑的眼神逐渐放松,他就说学长怎么可能是那种东西呢?录像上不是将他的面相身影全都一一录制下来了吗?而且他们不是说鬼影这种东西,不可能录制成像的吗?
他抬起头胸腔里的郁气顿时一扫而空,温知舒朝着唐周说,了然笑了笑,“我就说学长怎么可能是呢。”
完全忽视了唐周古怪不忍的神情。
反倒是田恬将正在玩的手机收起来,瞅过来瞥了眼被中止的录像,歪了歪脑袋不耐烦地说:“其实我当天就想问了——”她瞄着显示器上孤零零的青年说:
“你一个人在前台对着空气傻笑什么?”
骤然间温知舒浑身流动的血液失去温度,木讷地扭动着脑袋凝视着田恬和眼神闪躲的唐周,笑容逐渐在嘴角停滞变成硬化的水泥。
他赫然回想起众多画面,电影院里工作人员奇怪地瞥着他手里的两张票,卖爆米花的服务员根本没将他和郁淮之当成一对。
原来自始至终,只有自己一个人看得见他。
温知舒发了疯一般地跑出来,思维已经超过正常的精神阈值,神情恍恍惚惚,眼白部分极度充血布满红血丝 。外面又下起了毛毛细雨,淋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唐周跟着冲出来时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了,无迹可寻,“该死。”
他低声咒骂一句,打着温知舒的电话,铃声过了三巡也不见对方接起。
温知舒精神错乱中藏到一个狭小仅容他一人的衣柜中,他衬衫略微浸湿,头发也失去先前的干燥。
他打了个哆嗦,只觉得越发回忆起郁淮之的面容,便越觉得青白可怖起来,那姣好的面容之下竟是装了一只凶残的厉鬼。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个没完,温知舒躲在阴暗的柜里呜咽地哭着,昨晚被恐吓逗弄的场景历历在目,温知舒现在简直快要崩溃了。
先前的经历导致他对这种东西有一种没来由的恐惧,风声鹤唳,更惶论对方诓骗了自己这么久。而且他究竟是什么时候与他熟悉起来的?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郁淮之的?
温知舒陡然间深究起来,发现自己没有一点印象,好像对方理所应当是自己的学长,自己更是理所当然的喜欢他?
太可怕了。
这简直太可怕了。
手机铃声依旧震响不停,温知舒哭得眼睛发红从口袋里拿出来,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是学长的名字。
手腕一抖,手机直直地坠在地上,轻快的来电铃声响了又响,对温知舒而言如同诡吊的催命符一般。
他捂着脑袋哭得泪眼婆娑,硬是不敢伸出手指去碰一下,黯淡无光的衣柜内只听得见他的哽咽声与铃声相互交错。
过了许久电话又打来,上面显示是自己的室友唐周。
温知舒难受地咽了一下喉咙,视线模糊发现唐周也跟自己发了许多条消息,他之前太还恐慌不知道怎么办,现在回过神来想着要回唐周一个消息,以免对方担心。
于是手指一点,便将来电给接通了。
他吸了吸鼻子,眼尾泛红带着点哭腔:“喂,唐周。”
电话另一头静谧一瞬,这莫名的死寂让他本能的毛骨悚然。
果不其然,下一秒。
温知舒交颈相缠万分熟悉的嗓音清冷透了过来,那人带着令他头皮发麻的轻笑:“知舒,都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请假了,但是没请成功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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