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 明明师百衣比她小,她却能从师百衣那里得到宽慰。
邓芮欢问她:“百衣,你不会感到无能为力吗?就比如说越探究这些科学,越觉得自己研究的东西毫无用处, 好像花了很多钱, 很多精力,都只是为了尝试错误。”
邓芮欢承认她今天的情绪是有一点过头,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只在一瞬间, 如果放在平时她也许不会和沈茉这么“斤斤计较”,偏偏今天她的心情很糟糕。
但说到底是沈茉做错了事情, 邓芮欢也不为自己的行为后悔。
“如果你能接受, 失败也是成功的一部分。”师百衣无法教她去杜绝这种情绪, 因为她自己也会产生自我怀疑。
师百衣自己遭遇过很多无能为力的事情, 所以很早就接受希望落空这种概率。
科学是一面墙而没有门, 想要进此门者先撞得头破血流,遍寻无果后开始建梯子, 可是这梯子时常会坍塌,有时候因为材料商偷工减料,有时候因为建梯子的人偷懒, 凭空起梯子的人大多艰难,好在这座门上总会留有一些前人留下来的梯子遗迹,在此基础上继续建梯子不至于太痴人说梦。
可也不是所有人都守规矩, 于是“胆大”的人在墙上凿洞,不惜以毁坏这面墙的根基为代价;还有人打造了另一面泡沫墙,指鹿为马说这就是科学,一些后来者信以为真,便转头跟着他去追寻“真理”了。
后来造假墙的人越来越多, 竟然也成了门派。
邓芮欢叹了口气:“我只是想找份工作,我今年30岁了,有时候书读的太久,比起我那些早就工作的同学朋友们,我好像和这个社会脱节了。”
“对了,百衣,你的小老师怎么来帝都市了?”
其实邓芮欢想问的不是这个,她昨天瞧岑宁看师百衣的眼神,总觉得这两人不清白,起码岑宁一定是不清白的。
“应该是开会吧。”师百衣不确定地说:“最近好像有很多会要开。”
“也对,说起来我还报了一些,希望我能得到点灵感。”邓芮欢说:“真的好烦啊,怎么这么多事。”
邓芮欢报名参加的会议,一部分是老板的任务,一部分是她感兴趣的方向。
“不过你的小老师真的只是为了开会吗?”邓芮欢原以为师百衣口中的岑老师怎么也要40多岁了,见了面后才发现又是一个年轻有为的人才,看上去也就30岁出头。
“什么?”师百衣明显没多想:“他来帝都不是为了开会的话,我也不太清楚他还有什么事情。”
“师老师!”一位瞧着脸生的同学突然冲过来,在师百衣面前刹住脚步:“我终于找到您了!”
师百衣和邓芮欢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机子又炸了吗?”
“不不不。”这位一进组就成功炸掉一台机子的同学羞涩地说道:“我是来送东西给师老师的!”
同学掏出用密封袋封好以避免污染的两串珠子,慎重地递过去:“这是我一大早去排队抢到的手串,只是财运和健康都没有了,我就拿了一串学业和一串爱情。”
这同学也是个机灵人,看见邓芮欢在旁边,直接掏出了两副手串。
虽说邓芮欢本人不介意,但个别小肚鸡肠的人是会介意的。
邓芮欢问:“你自己不留着吗?”
同学憨憨一笑:“现在都没人求爱情,我买了好几串爱情呢!”
邓芮欢:“?”
同学:“主要是排了一大早的队,不多买一点感觉吃亏。”
年轻人的逻辑总是如此神奇,说他们不虔诚吧,他们能跑去排一天的队只为了烧香;说他们虔诚吧,感觉他们也不是很相信。
最后邓芮欢拿走了学业,师百衣拿走了爱情。
师百衣本人不信宗教,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过学生一片好心,她也收下,带在了左手腕上。
大约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岑宁给师百衣发消息约吃饭,师百衣考虑到昨天已经为了赴约推迟了工作,所以今天抱歉地拒绝了岑宁。
[抱歉,岑老师,我今天走不开。]
岑宁:[那你忙,有空再约。]
岑宁很少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他待人接物情商极高,进退有度,是大都市里的体面人。
他也意识到昨晚和师百衣发生的不愉快,反思了自己的行为和语言。
他太担心她了。
师百衣的行为并没有错误,反而是他长久地处于错误之中,竟然去批判正确。
就像是有的人996久了,竟然觉得855不正常。
可以向现实低头,但不该批判别人的坚守。
岑宁回想这件事,觉得自己有很多不妥,他和师百衣已经脱离师生关系,他不该那么强硬地指导她做事情,换做自己被别人教做事也会不喜的;师百衣也并非意气用事,那篇文章一定是触碰到了她的底线比如数据造假,正如她所说,她只是给了Reject而没有公开地指出这一点,已经是她的让步。
单论给了Reject这事来说,不算什么事情。
师百衣懂规则,她已经洞悉了规则,而他却害怕她“不知分寸”地扯下大家的“遮羞布”,最终害了她自己。
师百衣仿佛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岑老师,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不想推翻,也知道自己不能推翻这秩序,但我有我的态度。
想明白这一点后,岑宁反而不知道怎么面对师百衣了。
所以当师百衣拒绝他的邀约后,他松了口气,重新梳理自己的思绪。
岑宁这次来帝都,是来求职的,虽然他还没有从海都医学院离职,不过现代人骑驴找马是常事。
以岑宁的能力,找一份工作是不难的,无非是待遇问题。
高校、医院还是企业?
岑宁偏向于最后者,医院的科研岗没什么意思,这种岗位一般都是帮临床医生做科研;而高校钱少事多且厮杀惨烈,考核标准一年变态过一年,萝卜坑还少,在某种程度上拼的已经不单单是能力。
所以对岑宁来说,企业是他最好的选择,也是他背井离乡后最好的起点。
岑宁把目光投向了近五年来风头正盛的九玄医疗,九玄医疗的副总徐天明是他朋友的朋友的师兄。
所以岑宁就借着这份关系内投了简历,顺便请朋友作局,和徐天明吃了顿饭。
这位朋友是海都医学院的本科,帝都医学院的直博,读博时所在的组和徐天明所在的组在一层楼。
两组的关系也不错,主要是因为两组的老板是夫妻关系。
徐天明是个爽快人,“以岑老弟你的能力,肯定是没问题,但是我们公司近两年招人趋于饱和,所以……”
所以招人没问题,但要砍价,具体砍多少,得问我们大周总。
岑宁心里呵呵,也没说多少,举起酒杯作“请”的手势:“那就麻烦徐总了。”
推杯换盏之下有不多的同门情谊,更多的是利益交换,你来我往的打探。
徐天明突然问:“我听说师博士是岑博士的学生?”
朋友是牵桥搭线的人,赶紧道:“是的,师博士读博的时候就是老岑在带……”
岑宁当然也是厉害的,可是再厉害的人在师百衣面前都显得黯淡。
师百衣的存在也算天时地利人和,一方面她提出了创新性的U(全癌标志物)的概念,完全不同于市面上已有的单癌种、泛癌种等早筛产品;另一方面是师百衣的商业性是其他人不能比的,当一项科研成果有广阔的商业前景,优秀的商人会主动找上门来,并向外界大力宣传。
纵观历史上成名的科学家,无一不是他们的成果得到了广泛的商业转化,才得以被大众记住。
师百衣的年少成名不是偶然,毕竟国内大多数搞研究的,除了圈子内的,谁认得谁?
可是师百衣近年来,不仅在圈内、在圈外也小有名气,被部分网友吐槽:“这人的通稿买得乱七八糟,一眼假,这么漂亮,一看就不像搞研究的。”
其实那些通稿不是师百衣买的,她压根不知道这件事。
但她知道或者不知道都不影响她在某些人眼中是一件潜力巨大的商品。
以至于跟她沾边的人都能提高身价。
比起岑宁,徐天明更想要的是师百衣,而岑宁也立刻明白了这一点。
岑宁有一瞬间皱了眉头,但他是个人精,他比师百衣更适应这世上的规则,他很快抚平了眉头,四两拨千斤地说道:“我算不得她老师,只是她刚进实验室的时候带过她一段时间。”
岑宁撇清与她的关系,却不遗余力地夸奖:“她很有实力,很多东西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都说师百衣发现U是运气,科学是不断试错的过程,多少人试了一辈子都没有得到正确的结果,而师百衣好像一试就对了。
其实不然,在那样多通往成功的路上,只有1/亿万的概率是正确的道路,这可不是能用运气来解释的。
这桌上三个人都是聪明人,他们不再谈师百衣,也不再谈工作,真就认认真真地吃起了饭,结束的时候徐天明也做出他的保证:“具体的结果我还要请示我们周总,但我这边的权限能给你的是……”
徐天明伸出了一个手势。
岑宁笑而不语,心里不太满意。
徐天明走后。便留下岑宁和他的那位老朋友。
老朋友拍拍他的肩膀:“真决定来帝都这边发展了?”
老朋友没问为什么,因为他清楚岑宁的性格,也知道劝不动。
岑宁想着自己的心事,无意识地嗯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做了这个决定。”老朋友说:“但你一直是我们同学中最优秀的那个人,我相信你的决定是没错的、是深思熟虑的。”
“等你之后来了帝都,我请你吃饭。”
岑宁抬眼,忽而握拳与他相碰:“谢了。”
……
岑宁没能见到师百衣,周玄也没能见到。
周玄本来抱有一丝幻想,觉得自己能借此机会跟师百衣多接触,哪知道师百衣是真忙,不回家的那种忙法。
于是周玄只好和她的小老鼠见面,大眼瞪小眼。
周玄今天一天都在等她的消息,她昨晚让自己今晚去喂乖乖,也没说具体几点钟。
周玄一直等到下午,大约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忍不住跑到公司的茶水间给师百衣打了一个电话。
第1遍电话是忙音,但有时候被挂断也会显示占线中。
就在这个时候,周玄突然接到了回电,霎时,他的心情像坐山车一般起伏了一遍。
“你好,我是师百衣。”
“我是周玄……”
周玄问她今天什么时候去。
师百衣说:“晚些时候吧,白天它大概在睡觉,可能要麻烦你晚些去。”
除此之外,师百衣拜托他:“如果方便的话,你可以陪它玩一会儿吗?”
陪一只仓鼠玩,大概是周玄此前从未想过的离谱事。
主要是周玄这个人耐心有限,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就着他的脾气。
但谁让那是师百衣呢?
别说让他陪乖乖玩了,让他现在去陪实验鼠玩,他大概也是愿意的。
于是周玄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师百衣的家,还是上次的陈奶奶帮他开的门。
陈奶奶说了一句:“衣衣今晚又不回来啊?”
周玄便借此问了:“她经常不回来吗?”
“不常回来。”陈奶奶说:“和我那老头子年轻时一样,都把实验室当家了!”
“哎。”说到自家已经过世的老头子,陈奶奶叹气:“身体是本钱,小姑娘太拼了,但她一个人在帝都打拼,不拼也不行啊。”
周玄心事重重地踏进了屋子,他忍不住打量四周,虽然这里已经重新粉刷过,但是天花板和墙壁仍暴露它年代久远的事实。
太破了!
太小了!
太旧了!
而且空调还在漏水,周玄侧身躲开那一滩水渍,用来等水的盆已经满出来了。
周玄想,莫非师百衣的家里很穷?
一定是这样了,否则她为什么不租一个好一点的房子?
听他哥说,国内这些搞研究的好像都很穷,走旁门歪道的除外。
哎,他倒是有不少房子,就是离肿瘤医院太远了,上班可能不方便。
周玄想到这里,还拿出手机搜了一下附近的房价。
有点便宜,想买。
周小公子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然后去把水盆里的水倒掉,找来拖把拖干净水渍。
事实证明,家务这种事情没有会不会做,只有想不想做。
周小公子顺便把客厅拖了一遍,如果不是因为这是师百衣家未经允许不好拍照,他大概会拍个照片炫耀一下。
这个时候仍在滴水的空调就有些令人烦躁了。
周玄想他上次明明给师百衣发了消息,可是空调还在滴水,是因为她太忙了吗?
还是新空调太贵?
应该也不至于吧?肿瘤医院这么穷吗?师百衣好歹也是个人才。
“吱吱吱——”
乖乖的叫声提醒他此来的目的。
于是周玄暂时把空调滴水的事情放到一边,先给乖乖换笼。
这里只有他和乖乖一人一鼠,周玄幼稚地拿起小铲子威胁它:“你好歹要在衣衣面前说我一些好话,我还没给耗子铲过屎呢!”
周玄说:“就连我家金元宝我也没给它铲过屎!”
乖乖:“吱吱吱——”
周玄:“我真是傻了,你又听不懂我说话。”
过了一会儿。
周玄说:“金元宝是我的猫,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看在我给你铲过屎的份上,如果将来它欺负你,我会给你做主。”
“前提是你要在你主人面前说我些好话。”
“记住了没?”
乖乖:“吱吱吱——”
周玄就当它听懂了,看着乖乖也觉得它亲切不少,好像觉得自己终于安插进一个间谍。
没办法,他真的太难了。
男孩的真心永远是胆怯,因为怕做错任何一步就永远失去机会。
而他和师百衣本就没有任何的接触机会,他是没有实权的总裁(现已辞职),如果他是他一哥,或许还能找到像模像样的机会和师百衣见面。
其实他也不是不会追人,他是没谈过恋爱,可他身边的那些朋友,那些豪门公子们差点没把恋爱谈出花来。
想要追人,那就真金白银地砸。三分的真心加五分的金钱,如果再有两分的外貌,简直是手到擒来。
不过周玄对于这样的招式很嗤之以鼻。
“呵呵。”那位提出经典追人公式的富一代说:“别高估了人性,这可是用金钱伪装成的爱情,是绝杀。现在多少人既没金钱也没爱情呢!”
可周玄真的愿意付出爱情,也愿意付出金钱,他出生就拥有一切,所以有一种输得起的猛劲。
但是周玄想了想那些招数,比如什么鲜花塞跑车,宝石成堆送,轰轰烈烈的露天告白……
周玄觉得师百衣不会喜欢的。
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师百衣好像也不喜欢他。
周玄一边给乖乖拆零食,一边问它:“你知道你主人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吗?”
乖乖:“吱吱吱——”
“你说我和她说我喜欢她会不会显得突然?”
“我随便问问。”
周玄就是在这个时候注意到鼠笼后面的字条,以及柜子上的鲜花。
刚开始周玄还没有认出这就是自己定的鲜花,毕竟它们的外包装被拆掉了,一些枯萎的花束也被摘走了。
周玄琢磨了好一会儿:这是哪个野男人送的花?
好半晌才意识到这是自己定的花。
周玄的心里有小蘑菇在跳舞,说不上来为什么,反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的开心和难过。
早知道多订两束了,周玄打开手机算了算自己的零花钱。
他先前被家里冻了好几张卡,现在的经济情况和平时相比有些拮据。主要是他自己不注意理财这块,他该有的都有了,平时基本上吃穿住家里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烧钱爱好。
周玄突然意识到自己很穷这件事,然后第一天跑去和一哥提了一下涨工资的事情。
不过现在他还在师百衣家里研究她写的字条,她的字迹有笔锋,力透纸背,看上去像之前练过书法。
周玄看了看贴纸,又看了看乖乖:“我就说你肯定有250克。”
乖乖的最新体重为252g。
乖乖:“吱!”
周玄突然也发觉一两点这只大白耗子的可爱之处,摸了摸它的脑袋:“行了,我走了,记得说我好话啊。”
周玄带好门,在回去路上给师百衣发消息:[圆满完成任务!]
他大着胆子和师百衣拉近关系。
结果师百衣给他发了一个红包,周玄很是犹豫地点开了。
哎,他真的不是要结工资啊。
周玄又提醒她修空调的事情。
师百衣:[谢谢你,我最近有些忙,还没有来得及。]
周玄便大着胆子自荐了:[其实我认识卖空调的人,你如果放心我的话,可以交给我,也可以视频监督我。]
毕竟涉及住宅,多少触及安全和隐私问题。
但师百衣实在是太忙了,邻居陈奶奶说她都不常住家里,可想而知她有多忙。
周玄也希望她能少忙一点。
师百衣稍微思考了一下,便答应了。
一来是她真的忙;
一来华鄄公寓是属于肿瘤医院的财产,虽然是老房子,但安保措施做得很好。
三来师百衣的家里装有监控,连110的那种。
师百衣擅长搞研究,却并不擅长找空调师傅,既然周玄说他认识卖空调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师百衣说:[那我先把钱付给你。]她考虑到周玄是失业状态,可能口袋里没什么钱。
周玄当然是说等装好了再给他。
然后第2天就理直气壮地去找一哥加工资了。
第一天。
九玄医疗的总裁办公室里。
周则听完弟弟的来意,很是费解地问道:“加工资?”
他发出灵魂质问:“你昨天早退……”
话还没说完,周玄就道:“我昨天有急事。”
周则:“你大前天也早退了,按照公司的相关规定,你这个月的工资是要扣钱的。”
周玄见找亲哥加工资这事行不通,也绝不废话,转身就走。
“站住。”
周则问:“你要加工资干什么?”
“买东西。”
“买什么?”周则更感到费解了。
现在周玄吃穿住行都在家里,其实没有什么需要额外花钱的地方。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弟弟现在的经济状态比较拮据,经过可靠估算,口袋里的钱可能只够每天点三个外卖。
周玄说:“买空调。”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