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种事情很痛苦的, 别人已经把你抬到一个很高的位置,你要出口否认:“不,我不是。”
周玄从没当过这样的角色,他向来是呼风唤雨的那一个, 他下意识地看向师百衣。
而师百衣态度自然地开口:“一个朋友, 带他来吃个饭。”
解释她和周玄如何从面试官面试者的关系到雇佣关系实在太麻烦。
“哦哦!”对方果然没再问, 只是又和师百衣聊起来,完全无视了周玄。
周玄看得出来,师百衣在这里是天材地宝一样的存在, 所有人看到她都恨不得吸两口仙气, 好像吸一口仙气就能发一篇SCI一样。
周玄第一次感到食之无味,也是第一次听着别人讨论课题基金下饭。
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 师百衣接了个电话:“好, 我马上来。”
师百衣端起餐盘就准备走, 而她的同事也已经习惯, 只有周玄不明所以, 停下筷子,准备和她一起走。
师百衣这才想起周玄的存在, 她这个人聊起学术来就容易忘记周遭的存在, 因此稍感抱歉。
不过她和周玄该说的也说完了, 剩余的注意事项微信文件发给他即可,便说:“你认得出去的路吧?”
在得到周玄肯定的答复后,师百衣说:“那你自己出去,我有事先走。”
周玄的动作慢下来:“好。”
剩下的几口饭周玄吃得更没味道了,只是碍于这是师百衣给他买的饭,他不好意思浪费。
他没注意到旁边的人在打量他,就算注意到周玄也不在乎, 他并不是对自己的优越条件一无所知,正相反,他清楚地知道他有优越的家庭背景以及外貌。
他收到的目光太多,习惯了被注视,但除了师百衣看向他,其他人他一概不在乎。
周玄在肿瘤医院里迷路了,他从食堂出来,又走了大概十分钟路,发现自己走到了肿瘤研究所,从前门穿到后门,他又走到了食堂。
周玄不信邪地打开手机地图,再次开始导航。
“哎!兄弟!”
有个人突然冒出来:“你还没走呢?”
是刚才吃饭的时候来和师百衣打过招呼的人,不知道什么身份,不过最低应该是个博士吧。
周玄把手机放下来,态度既不热情,也不过于冷淡。
他“嗯”了一声。
“你是师老师的朋友,我带你出去吧。”
那人很热情,周玄知道自己是沾了师百衣的光,这感觉着实有点奇妙。
“谢谢。”
“我是谈宋,是今年新来的硕士。”
周玄说:“我也是硕士。”
然后收到了谈宋的热情握手:“太亲切了哥们!”
周玄:“?”
谈宋好像是个话唠:“上周我们和隔壁课题组一起聚餐,我对面坐着院士、杰青,旁边坐着发过Nature,Cell的师兄师姐,我瑟瑟发抖啊!”
周玄:“我好像能明白一点。”
“是吧是吧?”谈宋心有戚戚焉,看了他一眼:“不过你能和师老师做朋友,一定也是个大佬!”
周玄:“……”我也希望我是。
“对了,你是搞什么的?”
“哲学。”
“哲学?”谈宋猛然刹住脚步。
周玄说:“马克思主义哲学。”
谈宋:“听上去又红又专。”
谈宋对哲学不感兴趣,说了几句后又绕到师百衣身上:“师老师真的很牛,她是个天才你知道吗?”
“我知道。”周玄很喜欢听别人夸师百衣,虽然他听不懂。
“她就是那种又有天赋又努力的人,于院士是把她当作接班人来培养的!”
“而且她才24岁,就已经发过S大顶刊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谈宋越说越激动,“其实她来我们这里当博后就是走个流程,听说原本所里是准备直接破格聘研究员的,但领导考虑到师老师年纪太轻,又史无先例,所以过渡一下……”
“对了,你知道S是什么吗?哦对,你是个文科生,可能不知道,S指的是Cell,Nature,Sce,是学术界的至高宝座,很多普通高校的教授都没有发过S,总之真的很难很难很难……”
谈宋说:“如果我有生之年能发一篇S,我会把它打印出来贴脸上。”
谈宋陆陆续续说了很多,暴露了他狂热粉的身份。
他最后无意说了一句:“哎,也不知道师老师这样的人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周玄立刻警觉起来:“她……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没有。”谈宋吓了一跳:“我瞎说的,师老师应该没有喜欢的人吧,只是她太完美了,大家偶尔也会猜测她喜欢什么样的人。”
“但说实话,如果哪天师老师公布她有男朋友,那场面一定很轰动。”
“那你们觉得,她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谈宋说:“我觉得应该是同行,否则连共同话题都没有,不过我师姐觉得不会是同行。”
周玄问:“为什么你师姐认为不会是同行?”
谈宋说:“因为同行再厉害也不会厉害过师老师,对于师老师而言,同行不同行没区别吧。当然了,没有一点共同话题肯定也不行,我觉得应该是其他行业的精英。”
“好了,到门口了,你从这里出去,然后你可以跟91路到地铁站。”
“谢谢。”
“不客气,你是师老师朋友,应该的。”
周玄本来准备打车回去的,但算了一下路费,决定去跟地铁。
今天按理说是个还算成功的面试,虽然他没有面上肿瘤研究所的助理,但他面上了师百衣的私人养鼠助理。
可坐在公交车上,周玄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迷茫:然后呢?然后他要做什么呢?
他到底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两个天差地别的人,真的可以在一起吗?师百衣会喜欢他吗?
他迄今为止作出的所有举动似乎都是一时冲动,一厢情愿,他没有计算过师百衣会喜欢他的可能性,只是凭着本能做下许多不理智、不成熟的事情。
公交车上坐着的大多是老人,大多是来肿瘤医院看病做治疗的人,周玄头一回观察起身边与他无关的人和事物。
他看见窗外的油菜花在路边的田野上开得正盛,注意到他身边坐着一对感情甚笃的老夫妇。
周玄听见他们在用本地话交谈。
老奶奶半埋怨半关心丈夫:“你年纪这么大了,还去医院做什么?”
老爷爷笑呵呵地应对:“老患者等着我呀,一周就一天,没事的。”
他们和周玄在同一站下,又往同一处地铁站走,于是周玄主动帮他们拎了一大袋据说是患者自己种的蔬菜。
周玄虽然染了一头金毛,但模样端正,身上又有一种不浸染世事的单纯,深受老人家喜爱。
老奶奶拿了两把青菜给他,问他到医院是做什么。
周玄说他找工作,就是面试没成功,他说了实验室的名字,老奶奶看了老爷爷一眼:“那什么现在是谁在管?”
周玄对此并不奇怪,这对老夫妇听他们对话就是肿瘤医院的退休教授,认识实验室负责人很正常。
老爷爷推了一把老花镜:“你面什么工作?”
周玄回答道:“行政助理。”
老奶奶说:“这怎么刷人呢?不是挺缺人的。”
老爷爷笑说:“兼职你愿意做吗?”
这位老教授觉得周玄投他眼缘,想帮帮这位找不到工作的年轻人。
这个年纪的大佬是这样的,他们到了寿数无多的年纪,很多事情都是随心来,毕竟很多事情对他们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
周玄火速点头:“我很能吃苦耐劳的!”
于是周玄和老教授加了微信,但最后老教授并没给什么承诺。
周玄也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丝毫没有想过这事还有后续。
周玄在地铁上接到了来自二哥的电话,一问他面试结果如何,二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上班。
顺便让他回家给爸妈道个歉。
周玄的火气蹭蹭蹭地往上涨:“我是不会回去的!我没错!”
但是地铁上人挤人信号不好,周玄的声音陆陆续续地传过去,变成了:“我……会回去的……我……错……”
手机里传来次次啦啦的声音,周则皱着眉头把手机拿远,说:“知道错了就行,回来好好上班。”
然而周玄因为信号问题听成了:“知道……了。”
然后手机彻底没信号了,地铁门打开,蜂拥进一群打工人,周小公子飘逸的金头发变成了鸡窝。
“嘟嘟嘟——”
周则听出来弟弟在地铁上,觉得这事有些匪夷所思,最后把这归于:孩子长大了,懂事了。
于是周则打了个电话给爸妈:“弟说他知道错了。”
周爸爸:“?真的?”
周则说出他的推断:“弟面试应该是失败了,我打电话的时候他在地铁上。”
周妈妈在旁边:“哎哟,老受苦了!”
周爸爸挂了电话,不满夫人溺爱孩子,说:“就该他吃吃苦头,否则怎么知道家里的好!”
可过了一会儿,周爸爸在客厅来回踱步:“连打车的钱都没了,这孩子不会饿肚子吧?”
周爸爸和周妈妈在家坐等小儿子回来吃饭,想着再趁机教育他珍惜家里的好。
结果等了一晚上,等到菜都凉了,儿子还没回来。
周爸爸和周妈妈面面相觑,周爸爸轻咳两声:“这个电话你打还是我打?”
……
为了防止丈夫一言不合和儿子吵起来,周妈妈决定还是她来。
电话嘟了声后被接起,传来儿子不同以往的声音:“你好,我周玄。”
周妈妈狐疑地与丈夫对望一眼:怎么儿子这声音听上去很有气无力?
难道是面试失败打击太大?
周妈妈说:“你在哪儿呢?面试结束还不回来吗?”
聪明家长的做法是避免提及之前争吵的事情,而聪明孩子的做法也应该是顺着台阶下,及时认错。
可是周玄这个时候正在师百衣家里与兔子幼崽一样大的金丝熊大眼瞪小眼。
周小公子没想过自己的第一份工作竟然是伺候一只大白耗子。
他在地铁上接到师百衣的电话,电话里心上人的声音温柔和煦:“我今晚有事不能回去,麻烦你去我家帮我关一下空调,给乖乖加一点饲料,换一个砂盆。”
“我家的地址是江城路19号华鄄公寓402室,是指纹锁,不过我放了一把备用钥匙在401,你可以请她帮你开一下门。”
华鄄公寓是属于医科院的人才公寓,这里的原住户大多是医院职工,他们可以免费住在这里直到死亡后房子被医院收回,这房子不可以转卖。
但能在寸土寸金的帝都内环有一个终身住所,还要什么自行车呢?
不过大部分人后来都在别处买了房子,把公寓租出去了。
这种“分房子”的好事近些年几乎没有了,也就早些年九几年的时候比较普遍。师百衣属于特殊情况,领导大手一挥,再次为人才破例。
人才公寓是一梯两户,师百衣的邻居是一位退休教授,儿女在国外,她的丈夫于前几年去世,于是她一个人又搬回来,准备在此度过余生。
机缘巧合之下,师百衣和这位老教授认识熟悉起来,老教授也把师百衣当作亲孙女一般看待。
这位教授姓陈,大家都叫她陈教授或者陈奶奶。
周玄敲开陈奶奶的门,出来一个面容严肃的老人家,同时一看就很有学者风范,让周玄幻视了他高中的教导主任。
“您好。”周玄镇定地说完来意。
陈奶奶眉毛一挑,没说信他,也没说不信,“你等等。”
陈奶奶回屋有一段时间,才又出来:“走吧。”大约是打过电话确认了。
也不知电话里师百衣说了什么,陈奶奶看他的目光柔和不少,甚至还问他吃了没有。
周玄很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场面,他是家中最小的儿子,在他还不记事的时候,爷爷奶奶和外婆就去世了,他唯一有些印象的是外公。
外公于前年去世,是岁数到了无疾而终,但那时周玄在国外读书,又因国内流感管控,没能回来。
但那时父母并没告诉他这个消息,是外公过世后都过了七七,周玄才从一次电话中察觉出异样。
或许是那会儿大家都忙,周爸爸没能好好说话:“告诉你干什么?你又不能回来,再说你不是有考试,怕影响你。”
在大家眼里,周玄就是一个受尽宠爱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
出国那年,外公来见闹脾气的少年周玄,没劝他,只是说:“外公还没见过国外的毕业证书呢!”
现在想想,外公的话漏洞百出。只可惜到最后,外公也没能看到他的毕业典礼。
陈奶奶的长相和外公并不相似,但人总能从一个完全不同的人身上看到熟悉的影子。
陈奶奶给他开了门,和他说了几句话,不过大部分是关于师百衣的:
“这孩子总是这样,忙起来就顾不得回家,还总叫我老婆子注意身体,自己生病了也不在意……”
“平时没见她有什么朋友,你多和她说说……”
在邻居陈奶奶的描述中,师百衣是个孤独的不会照顾自己的小姑娘。
周玄没注意陈奶奶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一转身,身后就没人了,只剩下他和那只又白又胖的仓鼠四目相对。
乖乖闻到陌生人的味道就开始躁动,不过金丝熊生性温顺,攻击性不高,在短暂的焦躁后,乖乖就安静下来,举着爪子趴在笼壁上,盯着这位陌生来客。
客厅的空调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有水从空调箱体与墙壁夹缝间滴下来,顺着墙上裂开的缝隙打湿了半面墙。
——纵然重新粉刷过,也掩盖不了这座房子年代已久的事实。
周玄找了好一会儿空调遥控器,他又不好意思为这个问题去打扰师百衣,万一人家在为人类福祉做贡献呢!
于是他灵机一动,拔掉了空调的电源。
“滴——”
空调像一位上了岁数的老人发出长长的叹息。
乖乖也重新从它的自制“小被子”里钻出来,换个角度继续打量陌生来客。
周玄带上了橡胶手套,在外面又裹了一层棉质手套,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鼠笼,试图把这只跟小兔崽子一样大的耗子从笼子里捞出来。
他既然答应了师百衣做这份工作,在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目前来看还好,他努力把这只白耗子想象成一只有尾巴的小猫咪,毕竟它们的毛发一样光滑柔软。
结果乖乖吓得跳到了跑轮上,嗖嗖地跑。
周玄又不敢拽它的尾巴,只能尝试用手摸它的后背,安抚它。
这只鼠叫什么名字来着?
哦,乖乖。
周玄竟然还有些羡慕,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一人一鼠在那里大眼瞪小眼有十来分钟,乖乖大约也看出来这个人类比自己还“笨”,根本不敢抓它,不跑了,“吱吱吱”地嘲笑他。
手套太厚,抓不住这只耗子。如果太用劲,他又怕厚重的手套闷死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耗子。
别的不说,这只耗子还挺沉,周玄记得他在网上看的《科学养鼠入门》中讲小鼠的平均体重在25g左右,这只大白耗子怎么看都不像只有25g,250g还差不多。
大约是因为这是师百衣养的耗子,周玄主动加上滤镜:这只白耗子皮毛顺滑光亮,像一匹漂亮的丝绸,不像他认知中又脏又臭的黑耗子。
而且没什么味道。
周玄至今记得他第一次到公司中心实验室鼠房当场变脸的样子,以至于后来他坐在离鼠房十万八千里的顶楼办公室里,还总觉得有股挥之不散的鼠臭味顺着排风管道传过来。
周玄试探着伸出手。
“呲溜——”白耗子滑出去了。
再试一次。
“呲溜——”白耗子不仅滑出去了,还甩了一下尾巴,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
它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傻子莫挨我。
周玄咬了咬牙,把手套脱了,他甚至脱了最里面那层pvc材质的橡胶手套,进行人生中和耗子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出乎意料地……手感不错。
其实摸上去和他家金元宝的手感差不多,又顺又滑,周玄的手指抓牢,把它捞到了自己手里,像撸猫那样“报复”性地把它的毛撸乱。
它其实要比金元宝乖,因为金元宝不会乖乖地待在他手上;但这只白耗子一动不动地瞧着他,甚至还把下巴放到他手指下面,好像在说:怎么不撸了?
他怎么也算是个陌生人,这傻耗子一点防备心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随主人。
少男心事总是春,周玄蹲在客厅里,一边铺垫料,一边想,他与师百衣只有几面之缘,她就放心让他来家里,若他是心怀不轨之人怎么办?
他拉开客厅的抽屉,从里面取出分装的小零食,按照师百衣的叮嘱加到仓鼠的食盆里,最后再把跑轮给安回去。
周玄一伸手,把乖乖从旁边的纸盒里捞出来,可是乖乖扒在跑轮上,导致周玄既拿不出跑轮,也拿不出这只白耗子。
周玄很生气,坐在地上训斥这只白耗子:“你别以为看在你主人的面上我就拿你没办法!”
“吱吱吱——”
周玄说:“我现在可不怕你。”
他这次一只手就握住白耗子的身体,把它从跑轮里扒拉出来。
他本可以连同跑轮一起拿出来,但这只耗子太重,他怕把它甩出来。
乖乖下意识地蹬了后腿,轮子一转,边缘翘起来的倒刺划伤了周玄的手指。
“pia——”乖乖的爪子从跑轮的边缘脱落,弱小又无助地缩在周玄手里。
它黑色的眼睛在白色的光下显出一种鸽子血红色,吓了周玄一跳。
周妈妈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来,周玄没看手机,直接接通:“你好我周玄。”
手机里传来周妈妈和气的声音:“小玄,在哪儿呢?回来了吗?”
乖乖:“吱吱吱——”
周妈妈说:“你回来吧,我和你爸想了一下,你去应聘肿瘤研究所助理这个事确实不太合适,但你要想考研的话,我和你爸也支持你,毕竟咱们家现在大部分产业做医药的,你愿意读个相关的专业学位也好。”
周妈妈这话像是没说什么,却又都说尽了,她已经知道二儿子和儿子之前的对话,以为儿子的叛逆是因为没让他掌实权。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国内的生物医药相关公司都是要经过国家相关部门审核的,时不时就有检查,周玄不没有相关专业的学位,最多当个挂名总裁。
主要是小儿子不肯学,这么多年了周爸爸和周妈妈也接受了这个事情,给他策划了其他道路。
如今他既然肯学,也是好事。
周妈妈说:“之前你爸也是怕你分钟热度。”
世上最了解子女的是父母,可最了解父母的也是子女。
周玄太明白不过母亲的意思,他们从没觉得自己可以成功做成一件事。
周玄这时候已经拎着乖乖站起来,他视线下垂,突然打断母亲的话:“妈,我找到工作了。”
周妈妈:“?”
周妈妈火速和身旁的丈夫对视一眼:失策了。
不是,肿瘤研究所怎么回事?
这下周妈妈不知说什么了,旁边急性子的丈夫又要吵架,周妈妈赶紧按下他,问儿子:“那主要是干什么呢?”
周玄看了一眼手里的白耗子:“养老鼠。”
周妈妈要眼前一黑了,她突然想起电话开头那几声疑似耗子叫声:“你不会带回来养吧?我和你说金元宝就算了,好歹是只猫……”
猫孙女也就罢了,鼠孙女她可不行!
金元宝听到了它的名字,喵喵喵地蹿过来,周妈妈另一只手诚实地接住了它。
周玄:“……不会。”
金元宝的叫声从手机那头传过来,刺激到了乖乖,周玄赶忙说:“我有事了,再见。”
“嘟——”
周玄小心翼翼地把盖子盖好,然后拍了个照片给“雇主”。
寻常人做这样的举动只是为了交差,但第一次打工的周玄并没这个觉悟,他只是单纯地想给师百衣发消息。
他想师百衣都忙得不回来了,大概也不会看他的消息,可没想到,他几乎是立刻就收到了回复:
[辛苦你了。]
周玄克制着自己的高兴:[不辛苦。]
如果这里不是师百衣家,他多少要在沙发上打个滚。
师百衣给他转了200块红包,又说了一句:[回去路上小心。]
在实验室待过的人就知道,等实验结果的过程是很无聊的,也不太方便玩手机。
但,不摸鱼是不可能的,大家把手机装进防水袋里,开开心心开始摸鱼。
摸鱼的人不包括师百衣,她竟然一次手机都不会拿出来!
以至于后来于轻舟问邓芮欢:“老师,你说,不玩手机是不是会提高成功率?”
邓芮欢同情地看了一眼被实验折磨疯了的孩子:“大概、也许、可能吧。”
所以今天师百衣把手机拿出来,甚至脱了一只手套发消息的时候,大家很震惊:师百衣一定是回于院士的消息!
邓芮欢凑过去的时候,师百衣已经把手机收回去了。
“百衣,你今晚又不回去吗?”
“对。”师百衣想了想,说:“我找了一个上门饲养员,以后大概就可以心无旁骛地加班了。”
邓芮欢说:“哦,这听上去像个冷笑话。”
邓芮欢问:“你在小芋头上找的吗?”
“不是。”
邓芮欢没说几句又被别人叫走,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忘了这茬。
邓芮欢一脸兴奋:“百衣,你看一下我给你发的消息……”
“什么?”
“你先看一下!”
师百衣只好脱了手套,解锁手机,发现是一个群二维码,群名是医科院-thermo产品交流。
很明显,这是个卖试剂的群。
邓芮欢紧接着说:“这个销售说群满500人发5000块红包,你也把你认识的人拉进来,薅个羊毛!”
邓芮欢嘴里的销售就是各大品牌各种实验耗材的代理商。
有的大方,有的小气。小气的连小数点都不肯抹;大方的也时常令人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感慨;当然了还有各种骚操作的,某公司故意发错试剂,导致多位受害者实验失败,后来被排到黑名单第一位。
每个人都有所求,实验室需要买耗材,销售需要卖耗材,所以他们为了争取订单各显神通。
师百衣点了进去,对不起,她也是俗人。
只是她在关闭微信前,手指一点,点击群成员旁边的加号,把周玄拉了进来。她想周玄刚失业,也带他一起薅点羊毛。
周玄收到这条加群邀请的时候很懵,作为周家小公子,周玄经常收到各种加群邀请,但他从来不加。
周玄连微信列表的人都很少,问就是不想搭理。
没有人能勉强周玄,除非他自愿。
于是周玄屁颠屁颠地加进了群,然后才悄悄问师百衣:[师老师,这是什么群?]他甚至还加上了一个卖萌的表情包,表情包的出镜对象是他家金元宝。
师百衣说:[一个产品销售群,到500人发5000块红包,你到时候可以领取一下。]
周玄有点迷茫,他看了一下群成员人数,还差不到100人。
周玄想:莫非是师百衣想抢红包?
于是周玄没着急从师百衣家离开,而是坐在沙发上,开始挨个给微信列表发消息:
[在?]
周玄的朋友圈基本都是他那一圈层的人,周玄的朋友们见这个万年潜水连朋友圈也不发的人突然“诈尸”,关系近一点的知道他离家出走,和他开玩笑:[周少,需要借钱吗?]
结果周玄二话不说把他们拉群,一看群名:医科院-thermo产品交流群。
周玄的微信一下子炸了:
[?]
[被盗号了?]
[怎么?周少转行当销售了吗?]
周玄怕他们退群,稍作解释:[帮个忙,群成员到500人群主发5000元红包。]
亲哥周则直接给他转了50000块,让他吃点好的。
更有实在好奇的打电话来问是怎么回事。
周玄又不好说是师百衣想抢红包,他也不好解释他和师百衣的关系,总不能说是暗恋者和不知情的暗恋者的关系,所以他只好含糊不清。
大家主动替他脑补:看来周小公子终于因为过于摆烂被亲爹赶出家门了。
真可怜。
周玄看一眼时间,距他到这里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注意到墙缝间滴落的水,又拿个小碗放在那里接水。
他站在门口,打量着这间不大的单人公寓,所有的物品都按照规律摆放得整整齐齐,屋内的色彩不多,几乎都是黑白二色,显得有些沉闷和压抑。
好在有只仓鼠点缀了这间略显单调的公寓。
于是周玄又对这只白耗子宽容起来,他想这只白耗子应该也给师百衣带来了很多欢乐。
他轻轻带上门,恰逢对面邻居开门:“吃个饭再走吧。”
陈奶奶说:“我和衣衣说过了,留你吃个饭。”
听到师百衣的名字,周玄停住了脚步,非常听话地拐了个弯:“好的。”
大约是沾了师百衣的光,陈奶奶对周玄十分和蔼,她平常因紧抿向下而显得凶的嘴角笑起来,竟然也有小小的酒窝,只是和岁月的皱纹揉在一起,分辨不清了。
上了年纪的人总有唠叨的习惯,陈奶奶说:“现在找工作不容易,房价越来越贵……”
周玄只知道点头,还未听出来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毕竟周玄从来没有考虑过房价问题。
陈奶奶说:“但是年轻人嘛,年轻时候总要吃点苦头的,以后就好了,我和我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就和我家公家婆,还有我儿子女儿,一家六口人挤在这小房子里,但后来也买了大房子……”
听到这里的时候,周玄有些震惊,这间公寓目测只有五六十平方米,在他的认知里,很难想象这里能住一家六口人。
每个人都习惯以自我的处境当标准来衡量世界,这很正常。
就像周玄知道这个世上有穷人有富人,但他不会想象得到贫穷是怎样的具象。
周家也做慈善,周玄也曾在幼年时跟着父母一起去慈幼院送衣物送钱财,但世上不会有感同身受,周玄此刻的惊讶也只是因为:
原来陈奶奶这样的教授也有生活困苦的时候。
陈奶奶是退休教授,说明年轻时也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可她年轻的日子也不好过。
周玄迟疑地问道:“在国内,做学者做研究是没什么钱吗?”
一定是这样了,否则师百衣那样厉害,怎么会蜗居在一个小公寓里?
陈奶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现在的环境肯定是越来越好。”
周玄的心里有一种钝痛感,在他看来,师百衣那么厉害,享受多好的生活都不为过。
说起来,自己的父亲和哥哥为了挖她肯定也花了重金,但她宁愿过着清贫的日子……
周玄想,她真的是一个又厉害又高尚的人。
周玄陷入自己的思绪的时候,陈奶奶继续说:“你也别灰心,年轻就是财富,年轻就代表无限可能。”
师百衣对陈奶奶说的是:周玄是她一个朋友,毕业了找不到工作,有时间的时候来帮她喂乖乖。
由于双方的信息差不对等,周玄误解了陈奶奶的话,他说:“好!我会努力的!”
他还年轻,不就是考个研,读个博吗?有什么不可以!
周玄回去的路上,发现产品交流群满了500人,群主果然履行诺言,发了5000块红包。
周玄本来不想抢的,结果不小心误触到,成了红包运气王。
周玄:“……”
周玄想了想,把这个红包发给了师百衣。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