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即安比原定的回国时间推迟了半年,在容城入冬时才回来,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梁臻。过去的两年半对于喻即安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段日子。 斯克里普斯研究所不愧是国际一流的研究所,研究者是这里得天独厚的资源,喻即安跟梁满形容这是: “是比阳光,海浪,落日和海豚,还要得天独厚的存在。” 毕竟自然美景任何人都能享受到,而跟顶级专家坐在一起讨论问题,解决问题的机会,只属于研究所里的人。 在这里,喻即安每天都可以听到高质量的讲座,主讲者除了本研究所的专家,还有外请的专家。他每天都要抽时间,拿着笔记本去听一场讲座,不管什么主题,只要他对题目感兴趣,就会去听。 研究所所有人都认识他,那个很喜欢听讲座的来自东方的英俊小伙,他看主讲者的眼神,热烈得仿佛是在看自己的爱人。 实验室的老板史特林教授也每一两周就会请一位专家来做讲座,而且要求所有人都必须提出问题,这对喻即安来讲,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首先英语并不是他的母语,尽管口语也不错,但还没达到运用自如的地步,要完全听懂讲座并提出有质量的问题还是有相当难度的。 他只能让自己笨鸟先飞,提前做功课。在某个专家来之前,他要提前把对方的研究方向,和发表文章都查一遍,对他要讲的东西有一个基本的了解,然后提前准备好要提的问题。 问题不能只准备一个,因为很可能在他抢到提问机会之前,这个问题就被别的同事问掉了。 所以他需要认真地阅读对方发表的文献,从中找到自己疑惑的点,记录下来,然后在会上根据当天讲座的内容进行删改。 这种操作很麻烦,但极大地扩充了喻即安的知识量,他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进步。 从一开始需要提前花大量预习、准备问题,然后争取第一个提问,到后来,他需要花在预习上的时间越来越少,提问的问题也不一定是他原来准备好的,而是听对方分享的过程中思考出来的,他的语言障碍也越来越小,最后练成了一口地道的美音。 到这个时候,喻即安就知道,自己终于能在完全理解和思考之后,真正提出有价值的问题了。 史特林教授很喜欢这个来自中国的年轻人,评价他是: “你很有你们民族的优点,努力, 能吃苦,聪明,像海绵一样,我很看好你的未来。" 这是一个在工作中笑面虎式的小老头,留着卤蛋头和络腮胡,对工作要求极高,能得到他的夸奖并不容易。 梁满常去看他,也和他保持着每天一通视频电话的节奏,因此很了解喻即安在美生活的点滴。 用她的话说,喻即安在斯克里普斯研究所的这段时间, "就像老鼠掉进了米缸,妈呀,一看全都是最爱的大米,美晕了美晕了。" 实验室的研究员考文垂是个很喜欢中餐的大吃货,他跟喻即安关系非常好,是那种可以互相借宿 的好朋友。 考文垂知道喻即安有一个经常来看他还给他寄很多国内特产包裹的未婚妻,于是经常会问: “亲爱的,你的亲爱的最近会来看你吗?" "噢,亲爱的喻,你最近有收到什么包裹吗?我觉得我最近瘦了,需要补充一点能量,你觉得呢?" “喻,在你的家乡,有什么特色美食吗?你知道的,我的老家特产是土豆,我已经吃腻了。”反正问来问去,中心思想就是:饿饿,饭饭。 喻即安给他发过这张表情包,给他解释了上面的中文的意思,后来每次考文垂想要吃好吃的,就会给他发这个表情包。 再后来实验室其他人,包括老板史特林教授也学会了用这个表情包——是的,小老头在生活中还是很风趣幽默的,能和大家打成一片。 梁满听说这件事,是因为喻即安紧急跟她求助,希望她能寄一些火锅底料过去,附近的中超能买到的都不怎么好吃。 好不夸张地说,梁满当时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从那以后,梁满每个月都会给喻即安寄一个包裹,包裹里会有火锅底料、香肠腊肉、方便面和真空包装的鸭舌鸭架牛肉干之类的零食,还有老干妈、虾仁菜脯、蒜头油之类的酱料,甚至还有吃火锅用的沙茶酱。 其实很多东西当地的亚洲超市或者中国超市也能找到,但她总是不放心,怕没有他习惯的那个口味,也怕他觉得麻烦,干脆就对付着过。 于是每次喻即安的国内包裹一到,实验室的同事们就会齐聚他的住处,来一场火锅盛宴。 喻即安本来约等于无的厨艺飞快长进,从打鸡蛋会被蛋壳咬手 的厨房小白,到能顺利煮出几个味道还不赖的简单的菜。 当然,他们也会礼尚往来,经常请喻即安吃饭。 他们也因此对喻即安的未婚妻很好奇,在喻即安的描述中,她很美丽、聪明、活泼、健谈,而且还非常支持他的工作,简直是一个完美的女神。 他动不动就会跟他们提起自己的未婚妻。 后来圣诞节假期时梁满去加州陪他,终于和考文垂他们见到了面,加州的人就跟这里的阳光一样热情,他们果然相谈甚欢。 当然,他们最爱的,还是梁满带过去的那一大箱吃的,和她为了给喻即安改善伙食做的卤味——这可是她特地去贵和茶楼跟叶师傅学来的。 以及在梁满的相册和描述中,那些种类繁多、色香昧俱全的美食。他们跟喻即安说: "真羡慕你,喻,你有一个很好的伴侣。"这个时候喻即安就会乐颠颠地邀请他们: "等我回国,我们就会结婚,希望你们也能来参加。" 自从出了国,在一群热情似火的老外的带领下,从前不善于表达,不会说话的人,也变得放开许多。 梁满意识到他的变化,是在他每天都会说的“我爱你”和“我想你”里,他会直接地告诉她:“阿满,我想回家了。” “我想你,想得差点睡不着,还做梦,梦见你来了,所以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亲爱的,我收到一张传单,是一个club的,考文垂跟我说,那里有脱衣舞看,我对别人跳脱衣舞没兴趣,你给我跳吧?我好奇这个[富婆饿饿饭饭jp]” "今天有个人跟我表白,吓死我了,我有老婆的啊!阿满你快来,我快要被人盯上了!"梁满每次都: "……"这人果然出国以后活泼了好多。早知道这样,他应该早点出去的。 梁满给他寄的包裹里,除了吃的,有时还会有别的东西。 喻即安出国第一年的初秋,冯教授的病情再次恶化,这次她再也坚持不下去,在一个下着秋雨的上午,离开了这个她眷恋的、还有很多事情没来得及做的人世。 在她病危的前一天,梁满就接到了王晓云传递过来的消息,说感觉有点不对劲,冯教授最近一次检查结果不太好,梁满想了想,暂停了工作,前往医院陪护。 当时冯教授人还清醒,劝她不必如此,她说: “喻即安不在,我当然要陪着您,您就当儿子不在身边,儿媳妇来照顾您,总不能让瑛姐一个人撑着。" 冯教授没再拒绝,她精神不好,连说话都没力气。 她很快就告病重,接着又告病危,王晓云和喻即安的同门们频繁出入病房,有的人更是从千里之外赶来的。 人人都忧心忡忡,谁都看得出来冯教授已经是弥留。 在冯教授陷入昏迷前一天,袁家父子总算赶回来了,也是同一天,梁满和喻即安商量,问他是不是回来一趟比较好。 不知道冯教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梁满觉得自己没走漏风声,王晓云说,说不定是心电感应。她觉得这个说法太扯了,又不是亲母子,说什么心电感应。 但不管她信还是不信,冯教授都知道了,特地跟她说: “别让即安回来,没必要。” “可是……”梁满神色沉重, "他会难过的,老师。" 学习和工作固然重要,但对于喻即安来说,他的老师同样重要,耽搁两天工作算什么,有些人错过了这一次见面,会后悔一辈子。 "老师,让他回来吧,生产队的驴都还得休息呢,他休假也正常。"梁满握着她的手道。她话没有说透,但谁都知道,她的意思是不差这几天。 愈是明白,便愈觉内心悲凉。 冯教授一天中能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终于陷入了昏迷,梁满立刻给喻即安去电话,让他赶快回来。 冯教授是拒绝做有创抢救的,这一次恐怕是真的最后一次了。同时冯教授的学生也都陆续从各地赶来。 喻即安回来的第三天,冯教授醒了,她看起来精神好了点,见到他就抱怨: “回来做什么,小梁也真是,又不是没见过……" “见一辈子都不会觉得看够的。”喻即安闷闷地低头应声,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尖抚摸过她枯瘦手背上浮凸的静脉。 这双治病救人的手,已经显露出将死之人的枯败。 冯教授勉强笑了一下,眼睛红了起来,她问喻即安: "你师兄师姐他们都来了,是不是?"喻即安应是, "都在外面,大家都很担心您。" “ 那就让他们进来吧,我交代些话。”冯教授平静地道。 喻即安眼睛一红, "……好。'' 病房门打开,涌进来很多人,一个又一个,都是冯教授教过的学生,一眼看过去,有的头发都已经开始花白。 但对于一个医生来说,他们都还在最好的岁月。 “你们都要好好的。”冯教授笑着道,还开玩笑, "希望等你们要走的那一天,也有这么多学生能来送你。" 大家想笑,又笑不出来,于是只能含着眼泪点头。 她交代的都是工作上的事,但是到了喻即安,她说完工作,又说了别的:“本来说想喝你喜酒,现在来不及了……以后要照顾好自己,跟小梁好好过日子,别吵架,以后有了孩子记得告诉我一声。" 喻即安一愣,忙点点头,眼泪被晃了下来。 梁满站在靠门口的地方,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用手背捂了一下眼睛,转身走出了病房,背靠着门口的墙,抬眼去看悬挂着的电子钟。 陈主任和肿瘤中心的薛主任,还有几位院领导匆匆赶来。 冯教授笑着同他们说辛苦,多谢他们来看自己。只说了一句话,一群人又鱼贯而出,将她最后的时间留给冯家人。 早上十点四十八分二十八秒,我国著名消化肿瘤治疗专家,国际胃癌协会委员,中国抗癌协会副理事长、胃癌专业委员会副委员长,容城医科大学教授,享□□特殊津贴专家,博士生导师冯蕊兰女士,因罹患小细胞肺癌不治,与世长辞。 先生虽去,音容万古。 冯教授的追悼会很快举行,在送走她以后,喻即安连悲伤都没有时间,又匆匆返回加州。 梁满想到之前冯教授病情反复时他崩溃的情绪,心里不免担忧,于是处理完工作后,考虑再三,还是抽空去了一趟他那边。 喻即安见到她,哭得很厉害,这个在追悼会上只是红了眼圈的人,在她怀里安静地流了整整一天的眼泪,然后他们在昏暗的房间里纠缠,在床上搅起风浪,他周遭都萦绕着□□的气息,在狂风骤雨里用这样的方式掩盖住悲伤。 然后等待天亮,继续开始新的生活。 这两年半里,喻即安唯独回来过那一次,余下的时间 ,他疯了一样工作和学习,接触到越多知识他就越明白,老师的担忧是多有先见之明,一旦她离开,他来斯克里普斯研究所的可能性就越小,能接触到学术最前沿的机会就要推后。 如果不是这次突如其来的机会,也许未来某一天,他会在同事的竞争中侥幸成功,或者干脆走喻鸣的关系,或许会得到一个前往梅奥诊所进修的机会。 但现在,他不仅来了斯克里普斯,以后还有机会去梅奥诊所。 冯教授走的那一年十二月底,梁满寄给喻即安一个很小的包裹,里面只有一本新出版的书。《冯蕊兰医学心悟》。 时间终究还是将悲伤难过收藏了起来,毕竟日子还是要过。冯家人又出国了,返回他们的工作和求学之地。 梁满有时周末会约王晓云喝下午茶,聊些乱七八糟的事,也去她家看过自己送给小朋友的花。 两年期满,老板史特林教授说喻即安跟的项目马上就要出结果了,建议他再留半年,带着研究成果回国会比较帅。 喻即安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跟单位又申请了半年的学习期。于是时间一眨眼,就过完了这两年半。 “喻即安,这儿!喻即安,这儿!”梁满在接机的人群里使劲挥手,冲着远处的一男一女大声喊话。 梁臻老远看见她,蹦蹦跳跳的,刚想跟她姐夫吐槽两句,可还没开口,人家已经推着行李箱跑起来了。 喻即安向梁满奔过去,到了她跟前连行李都不管了,一把抱住她。 "……阿满,我好想你。" 他紧紧地抱住她,用力将她按在自己怀里,重新拥抱她带来的踏实感,让他终于确认,自己回家了。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远行回来的人总会在踏上熟悉的土地时便激动到热泪盈眶。 “阿满,我回来了。” 他有些哽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梁满抬手环抱住他的腰,嗯了声,轻声跟他说: “欢迎回家,喻即安。" 明明昨天还跟人说两年多的时间稍纵即逝,此刻却觉得已经过了这么久,仿佛已经等待了不止一两个两年。 梁臻走了过来,清清嗓子: "咳咳,就没有人欢迎一下我吗?"喻即安听到她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梁满。梁满从他 怀里探头去看梁臻,嘿嘿一笑: “谁叫你家孟东亭不在容城呢?” 孟东亭一年前从美国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梁满,先把梁臻交代给他的礼物交给梁满,替喻即安同她报了个平安,然后告诉她,他和梁臻在一起了,他这次回国是为了创业,以后就不回美国了。 谭女士知道后吐槽: "你俩可真是亲姐妹,赛着一个接一个搞异地恋。" 孟东亭回国后和两个同学同学合作创立了一家游戏公司,今年春节后上线了一款乙女向手游,还挺火的,梁满见丁斐玩过。 据说是很早就有这个想法,已经酝酿和筹划三四年了,就算没和梁臻在一起,他这个时候也是要回国的。 喻即安在美国时没少跟他见面,受梁满之托考察这个可能是妹夫的唯一人选,最后哥俩相处得竟然不错,他给孟东亭的评价是,心有城府,但做事还算坦荡,心里有一杆秤,对他好一分他就会还一分。 还有,很害怕梁满,这让喻即安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因为在他自己心里,梁满是千好万好的,小时候的打架怎么会阴影这么重。 孟东亭的说法是,他感觉梁满是个很狠的人,一旦她决定放弃或者报复对方,就会一点情面都不留。 喻即安挠挠头,听不懂。但觉得这样也不错,人嘛,总要有怕的,他只要怕梁满,日后如果和梁臻有什么不和,也会因为有所忌惮不敢太过分。 孟东亭后来跟梁臻吐槽,虽然大姐夫人很好,又看起来温善好欺负,但其实并不好惹。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你这次回来还走不走?"回去的路上,梁满问梁臻。 梁臻应道: “不走了呗,我都辞职了,本来也说这两年就回来。”梁满又问: “接下来打算去哪个大厂,还是说直接去孟东亭他们公司?” “歇几天再看吧。”梁臻耸耸肩, “去孟东亭那儿做什么,我可不想和他在经济上有这么多牵扯。" 万一到时候有个三长两短要散了,经济混在一起撕撸起来太难看。梁满觉得也是, "那你看看想去哪儿呗,反正都是打工,有需要帮忙的就吱声。" "知道了,你别操心我这个。"梁臻一边懒洋洋地应,一边歪在后座昏昏欲睡。 都是长途飞 行,喻即安也很困,但他一点都不想睡,一直歪着头努力地看着梁满,目不转睛,贪婪之色溢于言表。 梁满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等红灯的时候扭头瞪他一眼,还伸手去捏他的脸。 喻即安不但不躲,还想把脸往她手心里贴,笑得腼腼腆腆,可是梁满却敏锐地瞥见了他眼底压抑的一抹急切。 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五一,好几个月前的事了。 这两年梁满的工作还是那么忙,甚至比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喻即安知道她经常半夜画图。就这样的工作强度,但凡有休息,喻即安都是更宁愿她在家睡觉,而不是飞去美国找她。 他们很久没见了,梁满捏他的力气松下来,用指尖摩挲着他脸上的皮肤,低声说: “我明天就开始休年假啦。" 喻即安闻言眼睛一亮,笑意不可遏止地从嘴角溢出,然后爬上眼角。梁满冲他眨眨眼,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在家门口把梁臻放下,梁臻问: "不在家吃饭吗?" “明天再回来吃。”梁满关上车后盖, "我就不进去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开始休年假,过几天一起出去玩。” 梁臻狐疑地上下打量她: “真的?你能出门?我姐夫也答应?” 梁满小脸通黄:"……讲这个,年轻人要注意保养,不要纵欲,你也是。" 梁臻:"……" 梁满和喻即安掉头回荔憬花园,一进门,喻即安就惊呆了,他走的时候还小小只瘦条条的猫仔,现在已经成了一只长毛猪。 麦子胖乎乎的,趴在沙发上睡懒觉,看见家里忽然来个陌生人,好奇地看了眼之后,就跑去阳台那边睡了。 “它以为家里有客人来。”梁满解释道。 这句话可把喻即安惹毛了,他立刻横眼瞪过去,语气不善: “你说谁是客人!?”"它觉得你是,不是我啊。"梁满连忙辩解着甩锅。 喻即安闻言又狠狠瞪一眼肥猫仔: “哼,我就知道,我和它合不来的,过多少年都没用!” “你要讲道理,别说它只是个小动物,就算是小孩,你一走两年多,人家不认得你不是很正常?"梁满试图跟他好好说。 可喻即安不想听, "你快说点让我高兴的!" 梁满哈哈大笑,刚想说什么,就被他一把拉过去,很快就在客厅亲成了一团。小别胜新婚么,更何况他们已经许久不见,累积的惦念在亲吻的瞬间便化作深沉的欲望。 俩人一边亲一边撞开房门进了卧室,没见过世面的肥猫仔震惊到眼睛瞪得溜圆,半晌,耳朵动了两下。 "先、先洗澡?"梁满艰难地出声问道。 喻即安深深地吸气,缓解着内心的急躁,嗯了声,又趁机提要求: “我们一起好不好?”潮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脖颈上,梁满觉得自己浑身都开始燥热。 她没多想,嗯了声,话音刚落,就被他拉进了浴室。 也没洗多久,她就被他挤到了墙根,指尖被他咬住,痒意顺着筋脉向上攀爬,相依偎的体温,和耳边的轻喃,在浴室水声的纠缠里,让人情绪变得焦躁。 对彼此的渴求刺激着神经,不管是梁满还是喻即安,谁都没有说话,从喉间散出的只有不能自控的喘息。 喻即安通常是更沉默也更专注的那一个,他将所有的思念都倾注在一场缠绵的春事里,只有这样,他内心的渴盼和喜悦才能慢慢平复下来。 俩人从浴室闹到卧室,窗帘挡掉了大部分的光线,也挡住了一室春光。梁满累得睡着了,再醒过来,是因为听到喻即安的电话铃声。 喻鸣打电话来问,他们晚上过不过去喻家吃饭。 喻即安回国后的第一顿团圆饭,是在喻家吃的,吃完饭他被喻鸣叫去书房汇报学习成果了,梁满同老太太闲聊,等他等到晚上十点。 第二天他们回梁家吃饭,谭女士问他们: "小喻回来了,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言下之意就是问终身大事什么时候解决。 梁满抬头,先是碰见喻即安期待的目光,接着她反问谭女士: “你觉得咧?” 谭女士白了她一眼, "你少跟我耍花腔,我就问你,结婚的事考不考虑?你们都三十多啦,也该把婚事提上日程了吧?" "提提提,结结结。”梁满很爽快地点头答应, “你和爸抽个时间,我约喻即安他爸和奶奶,咱们坐下来细聊。” 喻即安的余光落在她左手中指的钻戒上,忍不住笑起来,满脸 都是喜不自胜,有些腼腆地答应:“我听阿满的。” 梁臻凑热闹: “妈,你快接着催他们生小孩咯。” “你别光顾着说你姐。”谭女士撇她一眼,冷笑, "不要以为我催她,就会放过你了,以前你在美国我催不到,现在你既然回来了,就抓点紧。" 梁满抬头,手里拿着个烤鸭头,冲梁臻露出一个歪嘴龙王笑: “孟东亭现在在妈心里,排名已经超过你姐夫了。" 梁臻还没什么反应呢,喻即安就先一愣,惊讶地看向谭女士,眼神里流露出震惊的委屈: ".…阿姨? 小孟妹夫那个浓眉大眼的,一口一个姐夫的叫他,亲热得很,怎么背地里还搞篡权夺位那一套啊?! "哎呀,小喻你别听她瞎说!”谭女士被他看得很尴尬,连忙辩解, "你是大女婿,排名肯定在小孟前头,别担心。" 喻即安笑着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他都那么大了,还计较这个,是有点不应该。 偏偏梁满还凑过来,叽叽歪歪地上眼药: “你看,你这么不会说话,不会讨好人,又没多少钱,只会读书的人,只有我才会一心一意地喜欢你。" "喂!”谭女士忍不住想骂人, “有你……" 可是喻即安在一愣之后,却认真地应道: “那我也只喜欢你。” 梁满高兴了,可是其他人: "……" 谭女士顿时很可怜她这个脑子确实不那么灵光的大女婿,给他夹了好大一块烧鸭肉, “来来来,多吃点蛋白质。" 补补脑子,省得以后连这么明显的PUA都听不出来。 吃完午饭,梁满和喻即安去墓园看冯教授,喻即安给冯教授汇报工作和学习情况,絮絮叨叨说了一整个下午。 喻即安在家休息了几天,和梁满在床上颠鸾倒凤,不管白天还是黑夜,梁满身上的红色几乎就没完全褪下去过。 梁满这个时候就觉得这人跟可乐瓶似的,被使劲摇晃过,然后突然打开瓶盖,气泡会一下爆发着涌出瓶口,浓烈得让人狼狈。 /> 变的是同事,来了新人,还有的同事要晋升,按照医院规定下乡去了,以前带过的学生也早就毕业的毕业,结业的结业。 新来的同事和学生都不认得他。 他想到这里,对一脸好奇地看过来的年轻医生点点头,对方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变的是办公室的陈设,他以前坐的座位上还贴着两年多以前的那张日历表,掏出钥匙打开抽屉,自己的东西都还在。 他把过期了的备用药拿出来,整理了一下抽屉。 接着听见唐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那部电影我昨天去看了,不好看,谁给我推荐的,我怀疑他收了钱……" 喻即安好奇地扭头去看,唐莉见到他,愣了一下,然后啊啊啊地叫起来: “师兄!师兄你终于舍得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她跳过来,连珠炮似的问喻即安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多休息几天,有没有带礼物回来,云云。 喻即安无奈地等她问完,再一一回答了问题,然后跟她道喜: "听说你结婚了,恭喜。" “哎,嫂子还来吃喜酒了。”唐莉喜滋滋地笑道, "师兄,先你和嫂子一步结婚,真是不好意思呢,嘿嘿。" 喻即安嘴角一抽,刚想说什么,姜伍来了。 又是刚才那个流程走一遍。 喻即安觉得,他们组这个风气真是糟心啊,两年半了,这俩人怎么还没学会稳重! 很快其他同事也来了,见到喻即安都很惊讶,都围过来问这问那。 也有些积年的职场老油条敏锐地感觉到,肿瘤二科目前的格局,又要变一变喽。 陈主任很高兴喻即安的回归,他的回归,意味着肿瘤二科的人才队伍再次壮大。 一个博士后,一个从斯克里普斯研究所回来的博士后,还不是人才引进的,而是自己本来科室的成员,这是可以吹牛逼说是他们科培养出来的呀,啧啧,多有面子。 跟陈主任一个想法的还有院领导,人才引进得给多少钱和优待条件?喻即安不过是脱产了两年半,每个月只发基础工资,那几千块的基础工资加起来,都没人才引进费用的一个零头。 肿瘤二科为喻即安的回归举办了 简短的欢迎仪式,还没到中午,病区走廊上的科室医生介绍宣传栏里,喻即安的个人简介就更换成了最新版本,多了个博士后的头衔。 紧接着是科室和院办安排给他的讲座任务,要做成果汇报和学习分享。 忙忙碌碌,每天都很多事,花了一个星期,他的工作才重新走入正轨,恢复到以前值班、收病人、出门诊的日常。 等有空的时候,王晓云他们给喻即安办了个接风宴,一起去聚餐。 梁满有工作在身,就没跟他一起去。 喻即安晚上快十一点才回来,进门时脚步虚浮,一个翅趄险些摔个狗啃泥。“怎么回事?”梁满连忙伸手去扶他,惊讶地问, "这是喝醉了?" 喻即安酒量不好,一般是不会在外头喝酒的,更别说喝醉了,梁满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喻即安靠在她身上慢悠悠朝屋内挪动,还不忘揽着她的腰将她拉着往自己怀里撞。 "大师姐劝的酒,不好拒绝嘛,就一杯。”他嘟嘟囔嚷地解释道, “我吃完饭了才喝的,不伤胃。" 梁满哭笑不得:“真是难为你了,还记得要不伤胃。” 她把人扔进沙发,然后去厨房冲了杯蜂蜜水端出来,见他一脸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等,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要不是成年男子的体型与醉酒的神情,梁满会误以为他是等待老师来上课的小朋友。 “把它喝了。”她笑着把蜂蜜水递过去。 喻即安哦了声,接过蜂蜜水,一边喝,还要一边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 等蜂蜜水喝完,他看着清醒了许多,拉着梁满要她坐在自己腿上,然后环抱住她的腰,把脸贴在她的肩膀上蹭来蹭去。 梁满觉得被他的头发蹭得皮肤发痒,这种痒像是投在心湖的小石子,荡漾开层层涟漪。 "你不累啊?"她揉着他的头问道。 "不累,我想抱抱你。"喻即安一边应声,一边掌嘴唇去贴她的皮肤。后来觉得这样不好玩,就改用舌尖去舔。 梁满被舔得浑身一激灵,整个人都轻轻颤抖起来: “别、别这样……痒。”喻即安闻言抬起头,看向她的眼睛里漉漉的,有种说不上来的诱人,和浓厚的眷恋。 这让梁满生出了 一瞬间的错觉,仿佛她是高高在上的神女,而他是她最忠诚的信徒,正虔诚崇敬地予她供奉. 绵柔的吻不断落在她的唇角,充满了温和而珍视小心翼翼。 淡淡的酒气从他的唇舌渡过来,梁满觉得自己好像也沾染上了醉意,晕乎乎的,脸颊爬上一丝绯红。 等她以为会更进一步时,喻即安忽然往后靠了靠,和她拉开一小段距离。"……不做吗?"梁满有点惊讶地问,眼神都迷离了。 喻即安又亲亲她: “我洗了澡再来,你等等我。” 夜深人静的时候,梁满窝在他怀里,听他问自己: “阿满,我们真的要结婚了吗?” “是啊,我爸妈已经约你爸和奶奶见面了。”梁满应了句,又故意问他, "怎么突然关心这个,不想结啦?" “当然不是。”他飞快地否认,然后傻笑了两声, "真好,我有点不敢相信。"梁满哼了声: “傻子。” 他嗯嗯两下,抱紧了她,用腿缠着她的腿,问道: “阿满,你想生多少个小孩?”"这个啊……"梁满犹豫了一下,反问他, "你想要几个?"喻即安应得飞快: "当然是一个,要女儿,长得像你的那种。" 梁满乐出声来,问道: “那如果第一胎不是女儿呢,你还要不要二胎?”喻即安沉默了。 室内乌漆嘛黑的,梁满都能感觉到他的纠结。 就在她快要忍不住开口问他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他慢悠悠地叹了口气: “那也行吧,儿子就儿子,我也不嫌弃。" 但是听起来很勉强呢,梁满再次忍不住笑出声来。 梁满以为这晚的闲聊只是随便说说,结果没想到后来她怀孕,这人会每个月都去烧一次香,跟菩萨认真祈祷,保佑生的是个女儿,如果非得是儿子,也一定要长得像妈妈。 兴许是念念不忘的人终究会得到回音,又或许是他烧香确实足够虔诚,反正到最后,他还是如愿以偿了。 容城这边的风俗是小孩的名字尽量不要和家里长辈的重音,于是喻即安满怀欣喜的给小姑娘取名白榆,从《古乐府·陇西行》中一句“天上何所有,历历种白榆”来,在古人浪漫的想象里,天上种有榆树,榆钱飘落 的时候,地上的人看着,就是天上的星星。 于是小姑娘的小名就星星。 多普通的乳名,在街上喊一声星星,十个人里怕是有五个人以为叫的是自己。但因为老父亲的引经据典,便多了几分文化气息和浪漫色彩。 谭女士觉得大孙女大名小名都好听,她很满意。更满意的是,小人还没她大腿高,就已经学会摆弄她爸了,贼聪明,随她妈妈。 国庆节的时候,喻即安和梁满计划好要去度假,补个短途的蜜月旅行么,想着节假日人挤人,就不带小姑娘了,留她在家跟外公外婆。 恰好商量那天她小姨姨父也在,孟东亭看着她垂涎三尺,自告奋勇: “我也帮忙带两天吧,五号我就得上班了,带星星去公司玩。" 小姑娘听着姨父跟她说公司好多玩具,还有漂亮姐姐,觑了眼她爸,就乖巧地应好。 结果等回了家,见梁满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她便围着梁满团团转,小狗一样,就差把“我也要加入”刻在额头上了。 梁满挥手让她走开: “别装可怜,你这招你爸玩剩的,我都免疫了。”小姑娘闻言,终于停了下来,捏住她的衣袖对她瘪瘪嘴,偷偷擦了擦眼泪。她转头去看喻即安,眼巴巴的,满脸可怜。 喻即安赶紧低头,不敢去看她。他是很疼女儿,但偶尔也会想不带她,就自己和梁满两个人重温一下二人世界。 小姑娘见爸爸不理她,扁扁嘴,不肯就这么放弃。 于是跑过来,围着他一直爸爸爸爸地叫,叽叽喳喳问他“爸爸你们是开车去吗" "爸爸你和妈妈去哪里啊" “爸爸你会给我带礼物吗” “爸爸你和妈妈真的不带我吗”.… 小姑娘奶声奶气的,脸嫩嘟嘟,眼睛又大又闪,眉眼生得和她妈妈极其相似,喻即安抬眼看着她,忍不住心里一软。 “阿满……” 他一出声梁满就知道要糟,扭头盯着他深深凝视片刻才轻轻叹了口气,须臾,又认命地回头,往行李箱里扔了两套小朋友的换洗衣物和玩具。 小姑娘立刻眼睛一亮,蹦跳起来: “我也要去玩啦,我要跟姨父讲,下个周末再去他公司玩!” 好么,这就是既要又要的典型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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