駿黑的地底暗渠,哗哗的雨水从渠中冲下飞溅充斥了整个缓冲潭,有股暗风呼呼而过,其实挺冷的。 但不知为什么,谢辞突然口干舌燥。 顾莞的脸近在咫尺,这里太黑了,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她的脸的轮廓,笔挺微翘的小巧鼻梁,眼睛看不清,隐没在駿黑的阴影里。 但偏偏,谢辞能感受到她的目光,从他胸肌开始,沿着锁骨肩臂一路扫上去,慢慢的,在他喉结和下颌线徘徊,最后落在他的脸上、眼睛上。 谢辞觉得她的目光有火,扫过的位置像一条火线似的,他口干舌燥,浑身像烧起来一般,喉结上下滚动,心怦怦狂跳得想要蹦出来一般。 她在上面,两人的脸很近,明明看不清,但她居高临下盯着他的眼睛,两人在对视着,喷出的鼻息混淆在一起,彼此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呼吸的味道和温度。 这种微妙的气氛和灼热的温度,连谢辞都隐隐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同了。 最后还是顾莞一手按在青苔上,滑腻腻的感觉让她一下子起了鸡皮疙瘩,然后听见什么斯索一声,虽然不是孩子那边,但她一个激灵,赶紧一撑跳起身, “谢辞,快把孩子抱下来。” 其实全程也就几秒的事,短暂却又漫长,空气中好像多了点什么,胶着又黏腻的感觉。 她一起起身,谢辞登时一阵失落,但那种面红耳赤的感觉尤未褪去,他赶紧一撑一跃而起,将襁褓抱了下来,落在地上。 身姿矫健颀长,蜂腰猿臂,这种黑暗的环境其实是最能看出一个人的魅力的,谢辞动若惊雷静若落叶,伟岸男儿一身精甲落在水潭边缘,站姿似松,如立擎山之巅。 这个轮廓和身影,英伟完美到了极点。 他脚尖一点,往这边一掠就过来了。 顾莞站的是一个比较宽阔的拐角位,她微微歪头看谢辞,眼前人和以前一样,但又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她回忆方才的那种感觉,细细品了品,不禁笑了起来。她没笑出声的,但这个地方除了水声就没有别的声音的了,她嗤嗤两下带笑的呼吸声,就变得异常清晰了起来。 谢辞也感觉哪里不一样了,听到她的笑声,他脸颊一下子热了起来,他抱着个襁褓,胡乱摸了摸女娃的脸,没什么乱七八糟虫蚁的碰过这孩子,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他心里紧张,脱口 而出, "莞莞,像不像我们有了孩子?" 他已经站在她面前了,两人中间,他怀里抱着个襁褓,他不知怎的,突然联想日后他和顾莞有了孩子,一家三口就是这个样子的。 他慌慌张张,脱口而出。 然而一说完,谢辞就意识自己说错话了,顾莞“噗”喷笑,那种黏腻胶着的氛围一下子霎时一扫而空。 顾莞: "???" 她下意识低头看了抱着襁褓的谢辞一眼,脑海自动脑补了一个绑着头巾快要被娃逼疯的奶爸,她哈哈大笑,天啊,谢辞真是破坏气氛的神人啊! 顾莞笑也不敢太大声笑,赶紧捂住嘴巴,虽然斜坡那个翻板门已经闺上了,但附近肯定还有通风孔,她怕大声会被人听见,嗤嗤笑着,她拍下谢辞脑门, "还不快走?" 时间长了点,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现在能看清台基和青苔覆盖的位置,她点点黑色的一块,滑腻腻是青苔,于是她轻轻一跳,跳到最里面那小块没有湿青苔的位置,连走带跳,沿着水潭的边缘往水渠出口小心行过去。 谢辞: 他好恨自己啊,但顾莞畅快的笑声昭示她极度欢乐的心情,暖昧是没了,但气氛极轻快还有一丝隐隐甜,谢辞肩膀垮了一下,转眼也就不懊恼了。 她往前走,他立即跟了上去。 顾莞一蹦一跳转过了拐角,扎袖短靴丸子头,身影轻巧柔韧,他跟了两步,站在原地望了她一会,他脚点着石基磨蹭了两圈,忽然小声问: “莞莞,你有没有找到一点感觉了啊?” 他还用手比了比,比了一点。 顾莞不禁笑了,青涩是很青涩,但不笨嘛。她回头,笑道: “有了。”她也学他那样,两根手指头,比了一点点, “一点点,这么多吧。” 虽然她手指真只比了很小的一点点,本来一寸,又故意缩回半寸,但谢辞哪里顾得上这个啊,他屏息,刹那心花怒放, "真的吗真的吗?!" 真的有了吗? 他一掠落在她的身边,一叠声追问,顾莞嗤嗤低笑两声,赶紧说: "小声点啊。" “快走吧,你个傻瓜!” 她敲了两下他的头, “这里可能有 蛇啊。”刚才那个西西索索的声音又响了一下,她鸡皮疙瘩都快出来了。 谢辞嘴角快咧到耳后根,哪有不听的,立即就应了一声,一搂她的腰,一俯身往前一掠而去。 这个排水渠可能是备用的撤退道路,两边高于水面一行连贯石基的。 不过近日秋雨连绵,太液池湖水暴涨,哗哗的水流不断往各方的排水涌去,皇城底下的泻水渠是其中之一,水位一直没下来过。 谢辞单手搂着顾莞的腰,逼狭的排水渠给他跑出一种走花路的感觉,顾莞心里好笑,但好笑之余,又有另一种开心的感觉。 走到最狭窄的地方,水已经没过石基很高了,两人索性放弃了并不宽的又长满青苔的石基,谢辞把她顶着头顶,她骑在他肩膀上,他淌水而过。顾莞顾不其他,她抱着襁褓,小心俯身,后脑勺差不多擦着渠顶过的,顺道挡一下宝宝的脸,怕掉什么东西下去,小孩子和大人不一样。 唉,这娃真乖,只可惜是虞嫚贞的女儿,真是让人心情多少有点复杂。 小孩子容易肚子饿的,两人抓紧时间撤人,不然嚎哭起来,麻烦可就大了。 好在离开的过程还是比较顺利的,顺利过了最狭窄的一段之后,两人重新上了石基,谢辞俯身挟着一路高速飞掠,很快就抵达的排水渠口。 渠口收窄,一个龙首往外喷水直入金水河,不过到了这里,对谢辞已经没有丝毫难度了,他聆听片刻,带着一大一小,一提气贴着渠顶上壁一掠而出,一个倒挂金钩,就翻身贴在了汉白玉护河栏之外。 眼前豁然开朗,月朗星疏,深秋冷冷的风刮过河面吹拂而来,已经二更天,黑暗的夜色带给了谢辞最大的方便,他观察一下,这里已经位于外朝最外围一圈,远处一辆几辆离开官署的马车沓沓行过来,刚刚通过了禁军的检查。 谢辞顾莞身后还绑着进来那身外铠,本来打算更换后去找殷罗说的几个接应点的,索性不用了,谢辞很快一隙掠进对面的官署排房之后,趁着转弯一滚,将顾莞送到一辆马车的车底,他抱着襁褓稍 候片刻,上了第二辆。 车轮辘辘,大概一盏茶左右,两人便出了外朝,顺利离开皇城范围。 感谢了不知名的马车主人一番,谢辞在前方制造了一点声音,马车夫抬头望去,顾莞自个儿就一松手躺在大街上,一个骨碌爬起就跑 进侧边的小巷里。 都不用打暗号,两人默契到了极点,顾莞沿着小巷一路飞奔到尽头,谢辞已经掠过来,两人一牵手,沿着还未宵禁大街往前飞奔。 深秋的风已经很凉了,但一路出来有点热,顾莞呼,好舒服,自由的空气就是沁爽啊。 两人相视一笑,沿着小巷一路冲出去,进了大围坊,大街上人来车往店铺还未打烊,待到这里,已经彻底脱身了。 两人停了下来,回望一眼通天大街尽头的朱红皇城,顾莞凑到襁褓瞅了眼,女娃挺好的,在打瞌睡,秋风呼呼吹着,她给自己扇风,顺口问谢辞: "最近怎么样了?有发生什么事吗?" 这对天家父子斗起来,肯定要波及谢辞的。 顾莞关了大半个月,外头啥不知道,但看地道里头,估摸挺热闹的,也不知他们这边怎么样了? 不料这么一问,谢辞却安静了一瞬,少倾,他轻声说: “昨夜,皇帝将皇太子谋逆一案交给我了,东宫举兵篡逆之时,我需当场将其擒获,从逆者一个不留。" 谢辞说这句话的时候,声调是轻缓的,因为他这是在和顾莞说话,但说着说着,平缓的声调之下渐渐透出一种砭骨的冷然。 他的这个角度,刚好望见宫门,金瓦红墙的庞大皇城在夜色之下,犹如一头蛰伏在黑暗的巨兽。谢辞一直很高兴的,刚才牵手飞奔,像迎着风御风而起一般。但这个话题一提起,他的喜悦肉眼可见的淡了下来。 谢辞扯了扯唇,大街人来车往熙熙攘攘,热闹却无声悄然拉远,格格不入,他面无表情地说:"守株待兔,一网打尽,亲抄东宫。" 短短十二个字,触目惊心,谢辞抬头盯着那座巍峨的皇城中轴,高高在上的玉泉宫庑殿顶耸立九十九层汉白玉阶梯之上,黑暗中冷冰冰俯视整个中都乃至天下。 谢辞毫无笑意地笑了一下: “他还遣了两个人,薛荣安寥凯,由他们归拢东宫麾下的文武势力。风呼啸而过,热汗褪下之后,冰冷的秋风慢慢让人汗毛都竖了起来。夜色魅魑,繁华褪去之后,四方八面都是浓稠的黑吞噬一切。正一点一点从四方八面覆盖而至。 顾莞: "……" 她惊讶,短短半个月,就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吗? br />——谢辞的话,顾莞几乎秒听懂,我艹这老皇帝也太歹毒了吧!这是一点都不给谢辞留活路,真真正正要把他变成一把用完就扔的刀啊! 但要说顾莞一点都没有心理准备,不是的,因为原书,她对这皇帝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她也猜测得到老皇帝除了人质之外还要采取谢什么手段,她甚至进宫前就和谢辞房同等人一起讨论过了。 但万万没想到,她捂住心口,一下子竟然来得这么快这么歹毒迅猛! 秋风飒飒,在初冬第一场雪下来之前,谢辞接顾莞回家的当天,接到夤夜而来的陆海德的口谕,"谢辞,陛下宣你明日酉初至京营点兵,而后自西德门而入,亥初之前抵达皇城宣武门!" 那是一个所有人都以为寻常的一天,甚至朝上还撕了一个死去活来,导致很多人都留宿官署,挑灯夜战商量对策。 在这个夜里,宫门刚刚下匙不久,却有很多人默默在等着。 事务缠身焦头烂额的李弈突然扔下手上的卷宗,站起来行至西窗侧,窗户没有推开,他站在屋内盯着隐隐能看到灯光和不远处红墙一角的窗纱,握着手里的黄花梨手串,不断快速盘着。 这是李弈首次身处整个国朝的权力核心之地,第一次亲身去接触这个触目惊心动辄绞杀无数的巨大旋涡。 紧张还是会有的。 他心里默默地想,也不知道谢辞现在怎么样了?而在另外两个地方,冯坤而蔺国丈,这二人已经入夜之前,就已经回了府。 此刻正在府内的大书房,偌大的槛窗打开,西北风呼啸而入室内纸张簌簌翻,室内却有别于皇城内外的静谧,这两人一坐一立。 这一场暴风雨,将顷刻倾盆而至。 而此时此刻他们,都是幕后的执棋者。 这是一个触目惊心的夜晚。 积云遮蔽星月,夜色駿黑,顾莞跟随谢辞快马疾驰在前往京营的路上。前方的男人的背影,沉沉的黑甲身躯绷紧到极致。 老皇帝甚至连人都没给谢辞,谢辞点的是他的自己的兵,秦关等人被安排入京营之后收拢的营部。 他冷冷地笑,果然是彻头彻尾。 /> 闷雷一般的骑兵疾奔滚过青石板大街,很多老百姓不明所以,赶紧关紧门窗。 这场擒逆战完全没有悬念,老皇帝早已经解决了地底的人,皇太子李旻失败乃意料中事,老皇帝甚至还有几重保险的禁军部署的,谢辞只不过是被推到明面上的人而已。 玄黑色重铠,黑色头盔,红缨长刀,军靴落地声一步接着一步,撞开东宫的大门,将内里所有人人等悉数拿下,捆缚拖拽而出。 擒下叛逆失败的皇太子之后,扫清皇城之内的叛军,随即直奔东宫,而后下令兵分数路,疾速奔赴詹事府亲信的府邸擒拿附逆者。 这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大局已定,戒严已经解除了。 然而谢辞要面对的,却从来不只是老皇帝的胁迫趋势。 昨夜夜半下了一场小雨,汉白玉地面浸透,东宫之内,哭天喊地,连太子妃和皇长孙都号枷拖出来了。 谢辞神情冷冷站在秋风中,远处的却先后奔来了数十人,老中青都有,但大多都是颤颤巍巍的老头和三四旬的人。 在宫中,能够这个时候还能也敢往这边行走的人尚有许多。都是保皇党中的中流砥柱。 甚至有许多,都是他父亲昔日的恩师或志同道合的同袍,甚至还有有恩于他谢辞的。 "太子殿下!殿下!皇长孙,你们放开皇长孙,啊太子妃娘娘,你们岂敢,岂敢啊!——"七零八落的东宫,血腥染地,这些人天旋地转,诘言厉色。 问的,秦关陈珞只能面无表情地冷冷一句: “谋逆者,罪该当诛!陛下有旨,东宫上下全部羁押待罪。" 军靴声沓沓,分数路毫不留情直奔参与了这件事的詹事府大小官员及其余太子一派官员的府邸。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能这个时候来到这里的人,不乏国之宰辅,都是位高消息灵通之人,戒严结束短短这么小半个时辰,前因后果已经知悉了。 谢辞重甲湿透,暨发垂下一缕散发在头盔内,面色就和昨夜的雨一样沉沉的冰冷。 前刑部尚书、今政事堂次辅,张宁渊的叔父张元让惊怒交加之后,慢慢折返,他反手“啪”一声就给了谢辞一个耳光。 这个长须乌黑怒目圆睁的男人,恨道: “老夫真恨当初帮了你!” />谢云谢平等人"刷"一声抽出长剑。谢辞却抬了抬手,制止了他们。他慢慢地,抬起头来,并没有说什么。 一天时间,已经尘埃落定了。当天傍晚,谢辞收兵归府。 屋里的油灯已经挑点起来了,但顾莞喜欢亮,他进了大书房之后,拿起火折大书案侧的灯盏也点起来了, 室内灯火通明,顾莞低声吩咐谢平去取冰水和棉帕子来。但谢平等人一回府就去了。 冰水和巾帕很快就送上来了,顾莞有点小心翼翼的说: "谢辞,我给你敷一下脸好不好?"谢辞一侧脸肿了,张元让下了死力气。 不过,经过一天的时间,谢辞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了,他脱下头盔,摸摸脸, "好啊。"他还放缓声音对顾莞说: “别担心,他打了便打,无碍的。” 换了那群人任何一个,谢辞都不可能白白挨打,但唯独张元让,当初救谢家女眷的恩情他没有忘记,这一个耳光,挨了就挨了。 谢辞卸下重铠,把被雨水浇透又快干的亵衣给脱了,去洗了个热水澡,出来之后,顾莞也换了常服了,他半躺在躺椅上,顾莞拧了冰帕,给他敷左半边脸。 偌大的书房内,隔扇门大敞,檐下挂着的大灯笼被风吹得骨碌碌转动,投下的光晕不多不少,却根本无法尽数驱走庭院的黑暗,尽头的影壁没入一片夤黑的夜色中。 愤恨过,阴霾过,这一天一夜过后,谢辞思绪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想让我当一把刀。” "可是我并不想当一把刀!"太子的势力,谢辞燃起熊熊的志在必得。 "从今往后,我要当像一个冯坤一样的人!"谢辞躺在躺椅上,哑声道。话到最后,冷冽而力有千钧。谢辞放在躺椅两侧的双手,倏地紧攒成拳,青筋凸起,—字一句。 顾莞听着他这一刹沙哑的声音,及陡然凌厉的眼神和面庞,握了握他的手,表示无声的鼓励和支持。 唉,顾莞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遭的,上辈子,他对皇家对国朝爱恨交集,挣扎后放弃了复仇,如非山河告破,他已然远走。但这辈子早了一年多时间,知悉的种种真相后,他最终走向另一条相反的道路。 这也是顾莞想他走的,向死而生。但这可能是他此生最 沉沦最黑暗的一段时光。 挨了一记耳光,却全无办法,甚至还是好的,因为很可能他和张元让最终会成为你死我活的敌人。 谢辞眼圈有些泛红,他伸手掩了掩眼睛,顾莞知道他的,除了父兄和她,其实他非常坚韧,不然走不到今时今日,这是第一次因为这两样以外的事情落泪。 谢辞反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碰过冰水,冰冰凉凉的,他很快放下掩眼的手,用双手把她的手捂在掌心暖着。 但却舍不得让她放下给他敷脸的那只手,想了想,从边上拿了另一条干的棉帕让她垫手。握着她的手,把头悄悄贴在她的肩膀,感受到她的体温,好像连阴霾也渐渐从心里驱走了出去。谢辞坐了片刻,说: "这是我选的路。二嫂说过,不最后到头,谁也不知道是对是错。"谢辞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他深吸一口气,双目凌然: “他要我死,我就偏偏不死!” 所有骂名,所有攻击,只管来哉!谢辞胸臆间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屈,他冷哼一声,—字一句: "他不是让我当刀吗?" 还派了薛荣安寥凯来负责接受皇太子倒台之后的东宫势力,东宫势力可不小啊,这是在拿谢辞当一个明明白白的工具人了,严防死守他挣脱钳制坐大了, "偏我就要得了!" 得这东宫势力! 骂名他背了,那他就一背到底,并坐实它,他事情做了就必须得到回报!哪怕,做一个冯坤一样的钳朝权臣亦在所不惜! 谢辞说这话的时候,蓦地站了起来,他身穿雪白寝衣,仅披一身黑斗篷,眉宇间一片铁血的平静,身姿已经不逊其父兄当年的英伟,沉沉如渊,岳峙渊淳。 顾莞仰头看着他,这一刻她真真切切感受到,她从前在牢狱里连拖带拽拉出去的瘦削少年,如今已经真正正正长成了一个男人,铁血而伟岸。 在他不知道的上辈子,谢辞直到战死一刻,都被这些东西紧紧束缚着,临终仰目看天,残阳如血,双目至死未能瞑合。 这辈子几番抑压到了最后,他却最终成功挣开了这些东西。 虽然浑身鲜血淋漓,虽然过程会很痛,但顾莞相信,最后肯定会好的。 ——顾莞其实一直都有点担心的,虽西北大战北戎已经败了,她先前还曾想过,这 辈子轨迹走向也不知道会不会走原来的老路。 但顾莞经过一段时间密切关注谢家卫和流云卫收集的各地情报,以及自己亲眼目睹的种种,她差不多可以肯定,老路怕是跑不掉了。 这王朝积疾难返,不是一两场大胜能够挽回了,谢辞他们身在局中一方难以预料骤变,但她深知只要呼延德给力一点,戛然而止的结局恐怕等不了太久就会再度出现。 反正,种种痕迹让她感觉很可能是会按原来轨道走了,最多细节上会出现多少差别。 这是最后储力的阶段了,这个关键时刻,谢辞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彻底挣脱君王之忠的无形钳制,顾莞真的很高兴。 她立即就说: “他不让我们好过,我们凭什么让他好过?!”这句话大逆不道,却说在谢辞的心坎上,他哑声: “对。”他低头冲顾莞笑了笑。 眼底血丝犹在,但神情已经彻底收敛平复下来了。 灯光下,顾莞粲然而笑,他心口很暖,有了顾莞的支持,好像再多的事也不是事了,外头不管多少疾风骤浪,他的心自可竖起坚硬的铠甲,将她和他们保护在里面。 谢辞长吐出胸臆间一口浊气,得顾莞的开解之后,他心里彻底舒服了。两人相视一笑。 灯光璀璨,顾莞忽然冲他招了招手。 谢辞本来以为她有正经事说的,她一脸严肃,谁料凑过去之后,她直起身,在他耳边说: “你真帅。" 铁血平静那一幕,简直帅得合不拢腿了。 这个角度,顾莞垂瞟到他的喉结,她对这个坚硬性感的喉结十分感兴趣,反正都是自己男朋友了,她翘唇,于是顺从自己的心意,用食指摸了一下。 由上而下,柔软的指腹就这么很慢轻轻摩擦了一下。 谢辞一个激灵,他几乎喊出了声,险险吞下,整个人弹了一下。偏偏顾莞心情超好,摸完之后,还抬眼撩了他一下。 谢辞面红如血,心脏怦怦狂跳,呼吸登时就乱了,什么老皇帝什么东宫势力顷刻被他抛到一边,脑子概糊似的搅合成一团。 顾莞嗤嗤低笑着,退开了,又摸了他喉结一下,手感真好, “我走了,我回去睡了!” 谢辞根本没反应得过来,他僵在看着她像穿花蝴蝶一样嗤嗤笑着,从廊道里穿了出去。 br />谢辞面红如滴血,良久,才捂住自己的喉结,栽倒在榻上,死了死了,他快死了。 他也清晰地感觉到不同了。 原来以为她答应和牵手已经是最好最好的了,未料到,这种全新的模式和陌生感官的刺激,不行了,他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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