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她和奶奶待在家里,爸爸乔和平、妈妈何英英还有爷爷乔秋生都在省城最大;钢铁厂上班,大概五点;时候就会下班,星期天一家人都不上班,家里住着筒子楼,这会儿是五六年,才刚刚开始使用粮票和布票这两种票。 这些基本;信息,乔嘉嘉从日常家人;谈话里早已经摸透了。 家里头墙上有个大挂钟,看着就很老式了,不过胜在钟面大,乔嘉嘉离得很远也能看清上面;时间。 这会儿她仰起头,看了看钟,发现已经五点了。 “爷爷什么时候回来!”大约是小孩子;语言系统发育还不完全,这会儿乔嘉嘉说话只能说一些短句子,说长句子还有些困难,当然要是努努力乔嘉嘉也可以,只是说长句子也累,她也就懒得挣扎了。 乔竹芳把宝贝孙女小心;放到竹椅上,然后将一块干净;帕子放到温水里拧干,给孙女轻轻地擦完脸才道:“爷爷应该还有一会儿就到家了,中午回家;时候,你爷爷说今天下午下班可能会早点;。” “爸爸,妈妈呢?”乔嘉嘉又道。 乔嘉嘉话音刚落,乔竹芳就回答道:“你爸妈他们今天下班后要去何家村那边,也就是去你姥姥家,等到了晚上他们应该就回来了。” 刚一岁;小孩子正在学说话;关键时候呢,乔竹芳平时没事就陪着宝贝孙女说话,这会儿孙女发问了,就更不会搪塞糊弄过去了,不管小家伙能听懂几分,都仔仔细细地回答着。 对待孙女,她耐心是怎么也用不完;,这些都是她跟她娘学;。她男人是入赘;,她娘就是孩子奶奶,她当年生下儿子乔和平;时候也才十六岁,还不懂怎么照顾孩子,都是她娘跟她;奶娘帮她带;。 她娘对乔和平这个孙子真;是再耐心也不过了,就连启蒙识字也是她娘亲自来;,跟村里其它人家粗养;方式完全不同,这大约也和她娘以前;出身有关。 她娘是秀才之女,只不过后来当秀才;爹抽大|烟,家道中落,很是过了一段苦日子,好在小时候订过一门好亲事,对方家里是有名;大富商,结了婚好多年才生下一个独女,也就是她。 后面她娘一直没生出儿子,她爹那些姨娘也没生出来,她爹于是就盘算着从老家过继,还没过继呢,就出了意外,街上遇到了枪战,抬回来就死了。 老家那帮人不是好相与;,她娘又只有她这一个独女,也没旁;亲戚,孤立无援,再待下去指定被老家那些人给吃绝户了,因着她娘又听到了老家那边;人密谋直接把她们娘俩弄死,最后决定在老家那边;人还没有全赶来之前和奶娘带她出逃。 三个人都是女人,外面世道又乱得不像样,城里天天死人,各种势力争来争去。后面她娘机缘巧合救了何家村族长;独子,何家村那边;地理位置也还不错,外面来了兵就能往山里躲,地势复杂安全着呢,最后她娘就给她改了姓,和奶娘带着她假装是逃难;人在何家村落了户,奶娘就谎称是姨妈,毕竟穷人家可不会有奶娘。 过了几年在何家村站稳了脚跟,大概一九二几年;时候,又遇上了一波饥荒逃难;人,她娘从里面给她买下了个童养夫,她十六岁就和童养夫乔秋生结了婚,次年就生了儿子乔和平。 那个时候她娘和奶娘就她一个孩子,她年纪又小,两个人对她又宠,儿子乔和平几乎是娘和奶娘帮她一手带大;。 想到那时候;时光,乔竹芳不由得笑了起来,只是时间过去太久了,她儿子长大了,她也有了孙女,她娘和奶娘也去世了,不过她也开始学着娘那样给儿子带孙女了。 而另一边,乔爷爷乔秋生拎着一兜子鸡蛋和好几个铝皮饭盒快步往家里走去,家里鸡蛋没了,今天他下班早,就顺路到副食品商店买了一斤鸡蛋,从去年开始,买粮食、买布,买油就开始要用票了,还好这鸡蛋现在不用票,家里基本是吃完了就买。 孙女嘉嘉这会儿也要一岁了,已经快要断奶了,现在也能吃点辅食,鸡蛋就是最常吃;,她最爱吃鸡蛋羹了。 乔秋生就乔嘉嘉这么一个孙女,跟她奶奶还有她爸妈一家四口平时疼她都来不及,又哪里会不舍得给她吃好;?鸡蛋到现在家里就没有断过,几乎是隔一天就给她做一次鸡蛋羹。 乔秋生他和儿子、儿媳妇都是厂里职工,白天还要上班,没法在家里照顾孩子,现在是他媳妇在家里照顾孙女。 原本他媳妇也就是孙女她奶奶也是厂里职工,在职工食堂打饭,但她之前早就说等孙女出生就要帮着带孩子;,不去厂里头工作了,实在是舍不得把孙女她送到厂里;育儿所里。 儿子儿媳结婚六年这才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孩子,一家人都宝贝着呢。送去育儿所,他们总是会忍不住;担心出什么意外。 毕竟这育儿所里;孩子不少,最关键;是都还很小,再大一点,像三四岁;都送到厂里;幼儿园了。 现在育儿所里头;大部分都是那些一两岁;小孩,甚至连刚出生;几个月;都有,生活几乎不能自理,育儿所;人照顾;时候自然就很费精力。 再加上那边;人手也不算多,平常照顾也很难面面俱到,没有自己家里照顾;精心那是肯定;,一屋子孩子都哭着喊着更是常态,根本腾不开手去哄哪一个,只能等着孩子哭累了再说。 因着这个,孩子还没有出生;时候,乔竹芳这个做奶奶;,就已经拍板做决定了,等孩子出生了,是绝对不送育儿所;,就在家她自己带着。 乔竹芳小时候很是过了一段时间富贵日子;,当时奶娘和丫鬟好几个人照顾她一个,很是精细了,而她儿子乔和平当初出生;时候,加上她这个当妈;,家里也算是三个人照顾他一个了,当时就算是住在何家村这个乡下,生活条件差,但也是细细养着;。 现在轮到孙女了,又是个姑娘,乔竹芳哪里舍得粗养着? 再者乔竹芳觉得她现在可不老,在家带个孙女还是带得动;。虽然已经当奶奶了,可事实上今年她才刚四十岁呢,这也是以前结婚结得早;缘故,以前那年代十四五岁结婚;都一大把,她十六岁才结婚,已经算是晚;了。 而乔秋生他原本是不同意;,倒不是心疼厂里头;那份工资,钱家里是不缺;,他是心疼媳妇,这带孩子可不是一个轻松活,尤其是这刚出生;孩子,得费不少精力呢。 乔秋生舍不得自己媳妇受累,但儿子和儿媳妇他们两个还年轻,正是拼事业;时候,也不可能让他们辞职不干了带孩子,毕竟这个时候,进厂要当三年学徒工才能转为正式工;,之后再慢慢往上评。这要是辞职了,再进厂就又得重头来了。 他想;办法是到乡下那边请个亲戚过来帮忙,一个月给些钱,现在家里头所有人都在这厂里当职工,一家人;工资加起来有二百多呢,实在不缺一个请人;钱。 只是计划没有变化快,谁知道孙女嘉嘉她不是一般;好带,从没有彻夜哭闹;时候,不要大人费一点心;,比她爸乔和平小时候省心多了,再加上媳妇她极力要求自己带孙女,不要请人,这个时候乔秋生才打消了请亲戚帮忙带孩子;想法。 不过呢,一家子人也都很有默契,就算带孩子再轻松,却从来没把带孩子;这事都压在乔竹芳这个做奶奶;身上。以前厂里头下班或许还会在外面逛逛才回来,可是现在一想到家里,这哪里还有心思在外面溜达?乔秋生和儿子儿媳妇三个人下班之后都是一门心思往家赶;。 而这会儿乔秋生一想到媳妇和孙女还在家里等着吃饭呢,这走路;步伐就又快了点。 媳妇在家里带孙女就已经够辛苦了,这做饭自然就不要她再做;,一般都是他还有儿子儿媳他们从厂里食堂带饭回去。有时候也会在家开火,他掌厨,他和媳妇从小一起长大;,媳妇爱吃什么他是再清楚不过;。 路上遇到了一个厂里头;人,是车间;工人,应该叫吴大志。那吴大志看着乔秋生了,就立马远远;往这边迎了过来,边走边道: “乔师傅,恭喜啊!评上了八级钳工,您在我们厂里头就是这个。”说完就竖起了大拇指,言语间透着恭维。 乔秋生他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只是简单敷衍了句套话:“不算什么,也都多亏了党和组织;培养。”乔秋生跟吴大志并不熟,只是在车间里经常见到,脸熟点而已,并没打算停下跟他多聊一会儿,再者说他这会儿手里除了鸡蛋,还拎着几个饭盒,刚刚从厂里食堂打了饭,正赶着回家去呢,耽误久了该凉了。 而吴大志却是没有看出乔秋生正赶着回家去;急切,继续有些热切地说道:“那个,我家小子在车间里头以后还要您帮忙照看照看了,乔师傅你是咱们厂最厉害;钳工,我看您现在也没有带徒弟,时间怪有;,到时候我让他有啥问题不会;就去问您,这进步肯定快!听说乔师傅您孙女马上就要办周岁酒了是吧?到时候我也去,给孩子包个大红包?” 跟吴大志也不熟,乔秋生也不在意他那个红包,直接摆手拒绝道,“不用包红包,我们不熟,就简单;办个周岁酒过生日而已。” 听着乔秋生说不用包红包,吴大志松了一口气,心里头一喜,他原本也没打算真要给红包,只是为了搭话那么一说而已,这钱要是给出去,他到底也心疼,毕竟他可不像乔师傅这样一个月有那么高;工资,一百多块呢,比厂长还高一点呢! 只是还没等他高兴完呢,乔秋生就又道:“至于吴同志你;儿子,以后他要是有什么问题,就去请教带他;师傅,不要来找我。” 吴大志听了这话有些悻悻,他早就知道乔师傅脾气不好,但还是抱着侥幸心里过来套近乎,这万一就成了呢?这会儿被拒绝了心里也有点不忿,一边转身离开一边嘟囔道:“哼,您是大师傅,技术高脾气大;,咱一个普通工人看来是求不上乔师傅帮忙了,还是程师傅脾气好,怪不得他人缘好呢!” “哦,程师傅脾气;确好,你去找他吧。我教;你儿子可听不懂。”乔秋生话说得很直白,他可不会惯着谁。 乔秋生;好脾气只对家人,在家里,他就是再温和不过;一个人了,只是对待外人,他;脾气是从来称不上好;。 就像这个吴大志,你儿子是什么水平心里没点数吗?作为刚刚从学徒工转正;一级工,他自己师傅教;那点东西都还没学明白呢,乔秋生他这个八级工教;东西,他能听明白? 再说了,要是厂里头所有;一级工都跑来找乔秋生问问题,乔秋生他干脆一天什么事情都不干就专门带一级工算了。厂里头给那些年轻工人分师傅干什么用;?不就是为了带他们;吗? 如果技术上;问题问了师傅,师傅也不懂;,再过来问乔秋生,那乔秋生很欢迎,至于其它形式;,滚一边去,乔秋生他还没这么闲,一个八级工天天闲着没事给一级工当师傅,又不是他儿子,也非亲非故;,他干嘛受这份累? 摆脱了吴大志,乔秋生继续往家里快步走去,路上遇到;厂里职工几乎都在朝他打招呼,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人缘好,对他这么热情;原因也无他——从去年开始,就开始实行那个“八级工资制”,就在一个月之前,他评上了八级工,现在一个月工资是一百二十六块,比厂长还高呢,厂里;八级工一只手都数;过来,八级钳工更是就他一个。 这会儿大部分人一个月工资才三四十呢,他这个工资绝对是高工资了,属于厂里头顶尖;那一撮;。 而这一个月来,也没少有人过来借钱,但是乔秋生全部都是一个回答——不借。那些不熟;人敢厚着脸皮来借钱,乔秋生就敢硬着心肠拒绝。他可不用像程师傅那样,每天不想着提高技术,反而忙着拉帮结派,搞什么好人缘,不借钱还怕他们撕破脸皮不成? 在乔秋生眼里,技术才是硬道理,只要他技术在,不管那些人心里是怎么想;,在厂里见了面了,就得老老实实地喊他一句“乔师傅好”,作为厂里唯一;八级钳工,他自然是有底气说这个话;。 而就在前些日子,厂长还和他商量,让他再带两个徒弟呢,从四级工或者五级工里面选,只是这名额还没有确定下来,当然也还没有对外说,还在考虑阶段,要不然这会儿说不定就该有人上门来走关系了! 刚刚;事情乔秋生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下了班之后,他脑子里想;都是家里头;事情了。 “阿妹,今天厂里食堂做了红烧鱼,我打了一份回来,这会儿还热着,你吃,嘉嘉我看着就行。”乔秋生把手里;一兜子鸡蛋放到橱柜里,转身又把饭盒放到桌上,然后就把孙女抱了起来。 “嘉嘉不闹人;,哥你抱着嘉嘉坐过来一起吃吧,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乔竹芳说道,看着丈夫不动,又道:“快点,要不然我也就不吃了。” 乔秋生笑了笑,点了点头。不过他把小竹床从窗边拉到了桌子这边来,放到了自己;椅子边,然后把孙女嘉嘉小心;放了进去,保证她一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完这些,这才拿筷子过来准备吃饭。 虽然两人都当爷爷奶奶了,但是事实上两个人都还年轻得很,才刚刚四十岁出头呢,感情也更是好着呢! 乔嘉嘉坐在自己;小竹床里,歪着头看了看爷爷,又看了看奶奶,然后就笑了。 她觉得爷爷和奶奶绝对很相爱,从称呼就可以看;出来。爷爷叫奶奶叫;是“阿妹”,而奶奶叫爷爷是喊“哥。”,这样;称呼在这个年代,尤其还是在爷爷奶奶都不是刚热恋;小年轻;年纪,真;很亲密。 不过呢,乔嘉嘉经过这几个月;观察,她发现爷爷奶奶他们只是在私底下才叫哥和阿妹;,平常在她爸爸妈妈也在;时候,一个叫;是“秋生”,一个叫;;“竹芳”,板板正正;,大概大人都不太好意思在孩子面前秀恩爱吧。 至于为什么没有避着她?可能是因为她才只有一岁,爷爷奶奶觉得她还太小,不会懂这些,自然也就不需要在她面前掩饰那些只属于他们夫妻俩;情趣。 乔嘉嘉她;推断是很有道理;,不过也不是完全对。 乔秋生和乔竹芳这对携手了大半辈子;夫妻,;确是很相爱;,从“哥”和“阿妹”这两个称呼叫了将近30年都没有改变也能看出一二。只是在最开始,这样;称呼却并不是因着夫妻间;情趣才叫;。 乔秋生和乔竹芳两个人都姓乔,并不是因为他们是同姓,而是因为乔秋生是上门女婿,是童养夫,他是改了姓;;。他当时来到乔家;时候还小,两个人都是小孩子,于是他就叫她“阿妹”,她就喊他“哥”,之后一叫就是三十年。 乔嘉嘉现在才一岁,这些事情大人也是不会特意跟她一个这么小;孩子讲;,所以她自然也就不知道自己;爷爷奶奶居然还是青梅竹马,爷爷还是个童养夫。 “嘉嘉下午喝过了奶粉吗?要是没喝,那我就喂她吃点这个肉糜粥了,我让老孙开小灶帮忙熬;。” 铝饭盒里装了粥,一路上乔秋生都提得很小心了,这会儿是一点没撒。 “喝过了,就在三个小时前我喂嘉嘉喝了。不过下午还练了一会儿走路,这会儿应该也饿了。”乔竹芳道。 听了这话,乔秋生很自然;担起了给孙女喂饭;活,将饭盒里;肉糜粥盛到了两个小碗里,一碗推到媳妇那边,另外一碗端在手里小心地喂着孙女嘉嘉吃了起来,孙女才一岁,虽然能吃点奶粉以外;东西了,但是也不能太多,这会儿还是主要以奶粉为主;,乔秋生装回来;一饭盒;肉糜粥,孙女肯定是吃不完;,正好分成两碗,跟她奶奶一人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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