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莹一行在天香楼静等,直到正午时分,天赐才匆匆回来。 见他心事重重的模样,婉莹小心询问道:“玉儿,你师父想让你做什么?” 天赐一瞥香雪海、冰儿四人都在,面色凝重道:“暂时还不知道,不过我师父想让我随他回圣教。哦,对了,师妹,你怎么来了?天佑呢?还在谷中?” “是,”香雪海笑道,“师兄,你没事吧?魔君没有为难你吧?” 天赐摇摇头,叹气道:“魔君没有为难我,是我为难他了。这次原本我不想插手玄女教的事,无奈公主设计擒了我,又拿小蝶要挟我,我不得不答应她。” 婉莹心里一紧,玉手抓住天赐衣袖,强装镇定道:“被擒之后哩?她有没有为难你?” “噗,”晴儿抿嘴笑道,“小姐是问你有没有失身哦!” “就你话多!”婉莹玉指一弹,佯装嗔怒道。 天赐苦笑道:“你们想哪儿去了?公主虽然手段卑鄙,却心肠不坏。她之所以千方百计擒拿我,说到底还是女帝的阴谋诡计。当初女帝受天魔教挑唆,又因与逍遥阁敌对,便想擒了我做诱饵,引小蝶自投罗网,再拿她要挟夏阁主。公主逼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命我假意投诚,逼女帝出手。如今女帝已经被掀翻,公主不会再为难咱们。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日早晨吧!”婉莹笑道,“下午太热了,人受得了,马儿也禁不住。再说,我估计晚上公主会设宴款待你,如果贸然不辞而别,好像不好吧?” 天赐欣然点头,便守在酒楼静等。 香雪海担心毒尊独孤胜挂念,匆匆辞行,准备返回五指山。 临行前,天赐亲自相送,嘱咐道:“师妹,见到天佑,替我传一句话,我要回圣教做一件大事,让他好自珍重。还有你,今后天佑就托付给你了,如果我不能回来,替我嘱咐他,我不需要他为我报仇雪恨,只希望他呆在蝶谷中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香雪海心下一惊,握着天赐手急道:“师兄,是不是师父要重新夺回圣教?可是,师父势单力薄,怎么可能成功?不如把这件事告诉小主,有逍遥阁相助,或许能多几分胜算。等我安排好了谷中之事,我也会去助师兄一臂之力,师兄千万等我!” 天赐迟疑片刻,强颜笑道:“好,你路上保重!”望着香雪海远去的背影,天赐喃喃自语道:“希望你们都不要卷入其中,都能平安顺遂!” 回到天香楼,婉莹笑意浓浓道:“雪海已经走了,你该跟我说实话了吧?到底上官圣尊让你做什么?他是不是准备反击了?” 天赐面色凝重道:“是,我师父已经下决心要推翻地老统治,重振圣教。我不想雪海卷入其中,也不想天佑牵扯进来,更不想你搅和进来。这是我们师徒的使命,也是我的宿命。” 婉莹含情脉脉望着天赐,轻轻挽着他胳膊道:“我知道你不想我牵扯进来,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出手的。这次机会难得,你就没有问问当年梅园的事?” 想到这,天赐苦笑一声,幽幽道:“当然问了,不过终究空欢喜一场。” 当时他想起梅园往事,急道:“师父,之前您让弟子前往梅园,还说弟子双亲就在梅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梅园不是天佑父母的故居吗?弟子的双亲是谁?与梅园主人是什么关系?” 黑衣人叹气道:“其实为师也不清楚。当年梅园发生血案,等我赶到时,梅园已经血流成河。我命人私下打探,才知道不久前两盟众人曾出现在附近,后来突然全部退去了。仔细搜查,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箱子中找到了你们二人。为师并不知道齐师弟有几个子女,便把你们二人都带回了龙山。” “师父没有询问左邻右舍吗?”天赐追问道。 黑衣人摇头道:“没有,因为梅园附近的住户全部离奇死亡,或上吊自杀,或吞药而死,或投井自杀,或凭空消失。为师曾仔细搜查,只发现一个幸存的小女娃和一个美艳疯妇。” 天赐怅然若失,喃喃自语道:“看来只有制造梅园惨案的凶手才知道真相了。凶手既然屠灭了梅园,甚至屠尽了左邻右舍,为什么偏偏留下我和天佑?他到底想干什么?” 见他陷入了沉思,黑衣人起身负手道:“不要再想了,这件事为师已经查了二十年,早已查得一清二楚。当初两盟先赶到梅园,第二日清晨齐凤翼夫妇就惨死梅园,他们之死与两盟必有关系。如果不是做贼心虚,两盟为什么要匆匆离开梅园,甚至矢口否认曾经到过梅园?虽然齐凤翼师弟之死与两盟有关,不过其余左邻右舍被灭却另有隐情。两盟虽恶,但不至于滥杀无辜,那么多无辜之人枉死,必定是邪教所为!而当日曾到过江宁镇的邪教只有圣毒教,准确地说是毒尊李鸿基和其师弟钱三桂!” 天赐虎躯一震,陡然起身道:“当真?”想起独孤胜的凄惨往事,他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李鸿基二贼必定是担心独孤胜报复,于是索性杀光所有可能知情之人,然后嫁祸给两盟,趁机脱罪。不过……他们为什么没有杀我和天佑?难道是没有找到?不对,独孤前辈曾说齐大侠夫妇只有一个孩子啊!怎么回事?”他越想越觉得蹊跷,不禁双眉紧皱,愁容满面。 “哈哈……”黑衣人大笑道,“罢了!你想知道真相,日后可以去找四个人,两盟盟主宇文贤和柴存勖,圣毒教毒尊李鸿基,还有一个下落不明的钱三桂!” 如今想起上官甫所说,天赐轻轻揽着婉莹细腰,坐在椅子上,怅然若失道:“我原本以为找到师父就一切真相大白了,没想到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要想知道真相,还得去问两盟盟主和毒尊。两盟要擒拿我,为两位老前辈抵罪;圣毒教要追杀我,想查出独孤前辈的下落,我要是去找他们,岂不是自投罗网?” “未必哦!”婉莹依偎天赐怀中,捻着丝发道,“将来有一天说不定他们会跪在你脚下求你,那时你就不用畏惧了。我有一种预感,这次邪盟讨伐神龙教,必定会激起一场空前的正邪大战,到时不光天魔教和神龙教会被削弱,连圣毒教和两盟也未必能幸免。说不定你还有机会一睹毒尊的风采哩!” 见他愁眉不展,婉莹抬起玉指抚平他蹙眉,宽慰道:“不用担心,我相信你师父一定会成功,也相信你一定会平安归来。坊间常说上官圣尊算无遗策,智慧过人,我也觉得说得很中肯!从他神鬼莫测的怪招来看,他确实把神龙教众人弄玩于股掌之中。” “但愿吧!”天赐忧心道,“不知道圣尊派还剩下多少人,都有谁,也不知道彭文博、李正淳等人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反击之力?” 婉莹细细思忖,手捻青丝道:“我觉得圣尊派不该只有这么些人,上官圣尊苦心经营十年,怎么可能没有几个心腹?当初他遭人暗算,是谁通风报信,让他躲过一劫?是谁助他下山,让他龙归大海?在你危难之时,他安排的谁暗中出手,助你躲过一劫?圣尊不在龙山时,又是谁居中联络,暗中助你躲过一次又一次追捕?圣尊远在千里,却对神龙教的事了若指掌,到底是谁暗中透露了消息呢?所以咧,我不觉得他是孤军作战,相反他应该有一支誓死效忠的心腹卫队,而且武功绝不弱!” 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天赐顿时豁然开朗,笑道:“你真是聪慧无比!难怪我之前问师父关于龙山之事,他三缄其口,就是不肯多说。现在我基本可以断定,师父在神龙宫有细作,而且不是一般的天罡,说不定是四位圣护之一。” “嗯呐,”婉莹仰头勾着他脖子,凝眸道,“记得照顾好自己,千万别逞强,明白吗?” 天赐心神一荡,忍不住抱着她亲吻,缠绵良久。 这时晴儿与夏子龙并肩而来,惊得婉莹忙起身撩发,强作镇定。晴儿抬手遮眼,嬉笑道:“小姐,玄女教有请!”夏子龙接着道:“小主,之前阁主多次来信询问,如今咱们已经平安脱身,属下建议去信总阁报个平安,以免阁主担心。” 婉莹欣喜道:“是该去封信了,免得爹爹错判形势。另外,准备准备,我要随玉儿一起入阁拜见新女帝!” 途中婉莹继续问道:“玉儿,你有没有问你师父有几成胜算,他是怎么回答的?” 天赐便把上官甫的话原封不动陈述一遍,愁眉道:“按照我师父的说法,他的胜算应该不足一半。” “不,”婉莹斩钉截铁道,“是不足三成。我爹说得对,上官圣尊果然是个赌徒!你真要陪他一起疯魔?你可想过后果哩?” “当然,”天赐铿锵道,“我的命是他救得,他又教我识文断字,习武练功,此恩重于山,我不能忘恩负义。你放心,小蝶,我一定会活着去逍遥阁见你!” 婉莹强颜一笑,没有继续劝说。 众人来到玉女阁,公主金鸳鸯单独召见了天赐。两人寒暄一阵,纷纷落座。金鸳鸯愁眉道:“听闻公子要离去,不知道何时启程?” “大概明日早晨。”天赐恭敬道。 “唉,”金鸳鸯叹气道,“公子是难得的人才,要是能留下辅佐我,必能够成就一番大业。只可惜……” “只可惜我是男儿身,”天赐忙打趣道,“我要是女儿身,必定留下辅佐公主。之前女帝重用常五郎四人,惹得民怨沸腾,流言飞起,在下要是效仿四人,必定连累公主。公主英明聪慧,必定不会授人以柄,效仿女帝,对吧?” 金鸳鸯苦笑一声,不得不点点头。望着天赐如花容颜,抬手命侍女沐寒月捧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颗夜明珠、一串金项链、一只玉扳指。指着三件宝贝笑道:“这次多亏了公子出手相助,也多亏了小主不计前嫌,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公子收下!” 见三件宝贝贵重异常,天赐忙起身摆手道:“不可,公主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在下行走江湖,用不上这些东西。再者,公主刚刚夺回玄女教,百废待兴,正是用钱之际。三者,公主两次出手相助,救在下于水深火热,在下感激不尽,岂敢再受礼?” 金鸳鸯向来欣赏天赐,不光欣赏他的俊秀容颜,更欣赏他的谦恭仁善。见他再三推脱,金鸳鸯只好作罢。又命人取来一个锦盒,亲手奉给天赐,幽幽道:“这是上等胭脂,请替我转赠小主,多谢她出谋划策。另外,请转告小主,希望两教从此化干戈为玉帛,不再争得头破血流。” 听她言辞恳切,天赐欣喜道:“好,公主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 金鸳鸯回身落座,瞥了一眼锦盒,强颜笑道:“可惜了,刚才那颗夜明珠是当年天魔教的圣物。三十余年前天魔教分裂,天心魔率众离开了天魔教,顺便带走了这颗夜明珠。我还记得举行成年礼时,义母亲手把这个锦盒赠给了我。唉,没想到物是人非,最后竟落得反目成仇。” 天赐听得云山雾绕,不解道:“公主,既然夜明珠是女帝所赠,不妨留着做个念想,或许将来有朝一日能当成护身符。” “嗯,”金鸳鸯似笑非笑道,“或许吧!今晚留下吧,我已经命人摆下了宴席,又派人收拾了偏殿。” 天赐虎躯一震,忙推辞道:“公主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在下还有要事,不便久留。等我处理完急务一定会来讨杯酒吃!” “当真不留下吗?”金鸳鸯含情脉脉道。 天赐干笑道:“公主,在下心意已决,望成全!若有来生,必定犬马报答!” 金鸳鸯露出苦涩一笑,亲自送到阁外。望着天赐和冰儿离去的背影,不禁黯然神伤,喃喃自语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只恨相见太晚,让她捷足先登,可惜,可惜!” 旁边沐寒月小心翼翼道:“公主,追随女帝反叛之人已经全部缉拿归案,除已经赦免的众圣母、娘娘等,还有一百多人。昭容姐姐让我请示该如何处置?” 金鸳鸯逐渐收起笑意,漫不经心道:“全部赦免!” 原本以为要在玉女园填饱肚子,不料空欢喜一场,气得晴儿噘嘴不语。婉莹余光一瞥,忍不住笑道:“玉儿,怎么回事?你为玄女教出这么大力,她们就没有设宴款待的意思吗?” 天赐淡然一笑,揽着婉莹香肩道:“不仅要设宴款待,还要留咱们住下,就在玉女阁。为一顿饭失了清白身,未免不划算,我便回绝了。” 婉莹心领神会,笑盈满面道:“晴儿,别生气了,我带你吃宴席去!听说钱塘一带的葱包烩、西湖醋鱼、春笋、鱼羹、醉虾都别有特色,你想不想吃?” 晴儿莞尔一笑,转怒为喜,忙挽着婉莹胳膊前行。 众人前脚刚走,身后树上露出一双阴鸷的凤目,死死盯着天赐远去的身影。 冰儿只觉背脊一凉,冷眼回望,却什么都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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