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迎着明媚暖阳,婉莹前往养心阁交卷。 听闻她选择天赐,夏妙玄大惊道:“天赐?” 婉莹斩钉截铁道:“不错,就是天赐!” 夏妙玄陡然放下茶杯,急声道:“我不同意!” “为什么?”婉莹大惊道。 夏妙玄叹气道:“你选谁都行,唯独此人不行。他被神龙教和圣毒教盯上了,命在旦夕,选他得不偿失!你想啊,如果让他留在圣阁,就是公开与神龙教和圣毒教为敌,为一人而得罪两大江湖势力,智者不为。爹不同意,你选谁都行,唯独他不行!” 婉莹气急道:“不行,女儿非他不嫁,我谁也不选,只选他!” 夏妙玄皱眉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执着?他有什么好?无权无势,无财无志,空有蛮力,难成气候,你选他做夫婿,那不是往火坑里跳吗?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重蹈覆辙,你再选一个,选谁都行!” 婉莹气得眼泪打转,扭过身去,一言不发。 夏妙玄无奈叹气道:“不是爹瞧不上他,也不是不想救他,只是这件事关系我圣阁生死存亡,关系你一生荣辱安危,爹不能不谨慎再谨慎。想做你的夫婿,必须有承继大业的觉悟,广大祖业的志向,还要有百折不挠的精神和纵横捭阖的智力。天赐虎落平阳,已经成丧家之犬,既胸无大志,又目光短浅,且贪恋美色,不思进取,这样的人爹如何相信他能给你幸福?” 婉莹陡然起身,呛声道:“爹当初不也是穷小子吗?娘堂堂大家闺秀能扶起爹,女儿难道就扶不起天赐吗?” “放肆!”夏妙玄拍案怒道,“你怎么敢拿他跟爹相提并论?” 婉莹又气又怒,突然跪倒道:“就算爹要惩罚我,女儿也要说。当年爹家徒四壁,胸无大志,娘堂堂知县千金,不也屈身下嫁给了爹?爹今日飞黄腾达,为何却看不上当初的‘自己’?” “住口!”夏妙玄怒摔杯盏,气得面红耳赤,负手踱步。 想起当初往事,更觉锥心之痛。三十年前,夏妙玄血气方刚,因家道中落,不得不在街上做点小买卖。一日知县千金万飞鸿带着婢女小莺前往街上买灯笼,一眼瞅见旁边一家灯笼又大又红。小莺上前询问,夏妙玄笑道:“两位小姐好眼神,这灯笼颜色好看,又有气派,非两位小姐莫属!” 小莺眨着杏目,似懂非懂,回头望着小姐。 万飞鸿上前笑道:“有没有带灯谜的灯笼?” 夏妙玄忙笑道:“有,小姐静等!”回身取出灯笼,笑道:“这都是在下亲手挑选的,个个文雅,绝不会有伤小姐名声。” 万飞鸿暗暗诧异,细细望着夏妙玄,笑道:“我看店家不像是一般人,为什么要屈居此地?男儿志在四方,当有鸿鹄之志,店家难道不想出人头地,一展抱负吗?” 夏妙玄虎躯一震,只觉心跳如麻。愣了许久,强颜笑道:“小姐说的是,在下领教了!我看小姐是文雅之人,今日与小姐有缘,在下做个亏本买卖,如果小姐能猜出灯谜,分文不收。” 万飞鸿饶有兴致道:“好呀,你把灯笼都拿出来,妾身要是猜不中,双倍奉钱。” 夏妙玄将灯孔一字儿摆开,笑道:“小姐请!” 万飞鸿捻着丝发,细细观望,轻声道:“河边相会,这谜语有点意思,应该是个湘字。” 夏妙玄拍掌赞叹道:“小姐真是聪慧,灯笼收好,本铺免费送!” 万飞鸿连猜五六个,全部免费赢得。她稍稍有些过意不去,笑道:“店家谜语好像有些简单哟,不如拿些困难的,这样才有意思咧!” 夏妙玄欣然点头,又拿出一些,一字儿摆开。 万飞鸿笑道:“我观店家也是文雅之人,不如咱们一起猜,店家要是先猜出,妾身奉上双倍钱,如何?” 夏妙玄暗暗窃喜,欣然领命。二人并肩观望,争相竞猜,互有胜负,妙趣横生。夏妙玄钦佩不已,暗生爱慕之情;万飞鸿心神荡漾,也芳心暗许。 最后观望联秘时,望着谜题“水天一色”四字,二人纷纷低头沉思,突然齐声道:“有了!” 万飞鸿笑上眉梢道:“既然咱们都猜出来了,不如都写下,看看谁猜得对!” 夏妙玄忙准备纸笔,一个面东写,一个面西写,竟都是“风月无边”四字。二人相视一笑,只觉相见恨晚。夏妙玄拱手道:“小姐真是绝顶聪慧,在下钦佩!我有一事不明,难道小姐就不怕我事先知道了谜底吗?” 万飞鸿扭身而去,回眸笑道:“公子如果想知道答案,就请元宵节陪妾身赏灯,如何?” 夏妙玄大喜过望,连连点头。 元宵赏灯,二人情意渐深。后万飞鸿常常借故上街,特意绕道探望夏妙玄。二人趁机游玩,划船戏水,吟风弄月,逐渐情意更浓,私定终身。 不料事情泄露,官府派人将夏妙玄抓了起来。夏妙玄坐困囚牢,担心万飞鸿见不到自己会自伤,暗暗心焦如焚。一连三日,始终没有丝毫消息,逐渐心灰意冷。 就在夏妙玄心如死灰时,万飞鸿前来探望,泪湿眼眸道:“这也许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你要珍重!” 夏妙玄心乱如麻,紧紧握住万飞鸿玉手道:“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你爹要逼你出嫁?” 万飞鸿泪如雨下,见夏妙玄惊慌失措,泪中带笑道:“公子放心,妾身不会忘了月下之盟!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没等夏妙玄反应过来,已经挥泪离去。 夏妙玄大惧,急呼道:“飞鸿,飞鸿!”眼见形势万急,他急得乱磨,却苦无良策。 恰此时,一个少年飘然而来,笑道:“夏贤弟,是否需要帮忙?” 夏妙玄一愣,认出眼前少年,皱眉道:“是林姑娘派你来的?往事已矣,何必苦苦执着?如今大局已定,你们何必以卵击石?” 少年大笑道:“夏贤弟这话不对,古语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我相信只要咱们肯下功夫,大业必成,祖业必兴!” 夏妙玄闭目沉思,无奈点图道:“好,你要是能救我出去,再帮我救出万小姐,其余事我都答应你!” 夜幕降临,万飞鸿屏退左右,双目无神的坐在床边。想起自己苦苦哀求,甚至绝食相逼,母亲依旧不肯松口,她只觉心寒彻骨,万念俱灰。望着梁上白巾,苦笑道:“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登上高凳,留下最后一滴眷恋的泪珠,悬梁自尽。 千钧一发之际,夏妙玄飞身而来,一掌既断白巾,趁势抱住万飞鸿。见她气息全无,夏妙玄惊惧万分,只觉阵阵寒意袭上心头,霎时泪如泉涌,抱着万飞鸿痛哭流涕。 旁边少年抬指递过一枚丹药,神情自若道:“喂下去,可起死回生!她只是假死,暂无大碍。你们先走,我来殿后!” 夏妙玄半信半疑,慌忙亲自喂服。不多时,万飞鸿果然苏醒。她眼神迷离,一把抱住夏妙玄,哽咽道:“带我走吧!”夏妙玄泣不成声,抱着她飞奔而去。 如今想起往事,夏妙玄不禁唉声叹气。回身扶起婉莹,宽慰道:“爹明白你的心情,不过你也要明白爹的心情。当初你娘虽然跟我私奔,但我从没有让她受半分委屈。她身子不好,我十年没敢让她生子育女。为了让她过上富足生活,我走南闯北,不避寒暑,总算腰缠万贯,安居乐业。后来光复祖业,重夺圣阁,总算没有辜负你娘的期许。天赐如果能做到爹的十分之一,爹立刻同意你们的亲事!” 婉莹苦笑道:“爹,您当初真是靠自己富甲一方的吗?如果不是娘运筹帷幄,爹又如何能纵横捭阖,闯出一片天地?如果不是上官伯父出手相助,爹又如何能光复祖业,重夺圣阁?女儿相信,当初娘能做到的,女儿一样能做到!” 夏妙玄沉思许久,依旧摇头道:“不行,爹不能让你步你娘的后尘!你选谁都行,唯独天赐不行!” 婉莹又气又怒,泪水在眼眶打转,急道:“凭什么天赐就不行哩?爹爹不讲道理嘛!” 夏妙玄无奈道:“不行就是不行,任何人都可以,唯独天赐不行。他这一生注定颠沛流离,惊涛骇浪!你要是选了他,也注定会多灾多难,受尽苦楚。爹不允许,也万万不能同意。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提了。” 婉莹气急而泣,挥泪离去。 离开养心阁后,她的心情却越发沉重。回了春莺阁,换了一身浅紫色腰襦裙,耳坠金镶玉珠,头插簪花步摇,步摇下坠蝴蝶玉片,衣袂飘飘,宛如仙人。 来到长生阁,早有夏子龙在阁外候着。婉莹面色凝重道:“天赐公子呢?”夏子龙忙引婉莹入阁,恭敬道:“小主静等,两位圣童在后院练功,我去喊他们!” 晴儿忙拦下道:“等等,还是我去吧!” 一溜烟到了后院,见天赐正指导天佑习武,晴儿抿嘴笑道:“哎呀,傻子也会开窍吗?”天佑大喜道:“晴儿?你怎么来了?”晴儿翻了个白眼,佯装生气道:“干嘛?不欢迎我啊?”天佑忙笑道:“哪有啊?求之不得!” 见二人聊得火热,天赐暗暗偷笑,扭身而去。 晴儿忙喊道:“喂,小姐找你!” 天赐一愣,回身疾步而去。远远见婉莹面如寒霜,暗暗诧异,轻声道:“怎么了?不顺利?” 婉莹强颜笑道:“我一直以为你很迟钝,原来你这么敏感啊?”她翩然转身,浅笑道:“我今天穿得好看吗?” 天赐抬手摘去她头上落花,笑道:“此人只应天上有,世间哪得几回闻?” 婉莹笑靥如花,挽着天赐胳膊笑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出了无名门,绕过逍遥阁,来到岳阳楼前,婉莹指着前面道:“那是岳阳楼主关玉峰的阁楼,关师父也是我的授业恩师,我这一身毒术都是跟他学的。走,咱们去拜见我师父!” 不久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飘然而出,躬身道:“老夫拜见小主!”他黑发虬髯,剑眉细目,看上去颇有气势。 婉莹躬身回礼,粲然笑道:“师父不用客气!我给你们介绍,这是岳阳楼主关师父,这位是神龙教圣童天赐!” 二人齐齐抱拳,相互凝视。见婉莹与天赐关系非同一般,关玉峰捋着长须笑道:“圣童一表人才,腹有韬略,让人刮目相看。老夫能一睹圣童风采,真是三生有幸!” 天赐忙回礼道:“关师父是成名英雄,在下久仰大名,今日有缘得见,才真是三生有幸!” 婉莹暗暗窃喜,得意道:“关师父,您继续炼丹吧,徒儿就不打扰了。要是练出了玲珑丹,可别忘了告诉我咧!” 二人辞别关玉峰,又先后拜见了黄鹤楼主朝牧隐、滕王楼主水益睿等人。众人看在眼里,都在暗暗猜测二人关系。见婉莹总是挽着天赐胳膊,又有说有笑,亲密无间,更是私下议论纷纷。很快消息传遍逍遥阁,人人都心知肚明:婉莹要为天赐定名分。 消息传到养心阁,夏妙玄怒气冲冠,不住来回踱步。回头望着落日轩主裘莫言,他尽力压制怒气,面无表情道:“既然消息已经传遍圣阁,那本主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小主的意思就是本主的意思,任何人不得诽谤小主,更不准非议圣童。裘轩主,管好自己的分内事,去吧!” 裘莫言眉头深索,悻悻而退。 待他退去,夏妙玄立刻召来夏子龙,怒容满面道:“去把天赐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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