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北川从未想过委托到来的那么快,距离他上一次正式开张收到委托还没过几个月,又有新的委托人上门来。
而他正仰躺在靠椅上,悠哉悠哉看着电视台重播的综艺节目。每次他这副姿态都会被工藤新一那小子吐槽“像是赋闲在家无所事事的老头子”,然后被他“嗯嗯嗯你说的对”给反驳得说不出话来。
当他以这一模样与上门的委托人对视时,表面上他的表情一片平静,内心已经想穿越回几分钟前把躺着的自己一脚踢起来,至少摆个靠谱的营业姿态也比这好啊!
然而为这种事用了逆转时间的珍贵道具,他的心也会痛。
无所谓,面子不能当饭吃,只要他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就不会感到尴尬。
迅速在内心做好心理建设的望月北川以极快的速度收起了躺椅,一把将其推到了角落,努力地扯动面部肌肉,挤出个不算冰冷的笑脸。
“您请坐……”
“啊,那个躺椅感觉很舒服,能给我坐一坐吗?”来访对象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不是很好,他的面上满是疲惫,眼中也全然没有光亮,“我已经挺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您请。”望月北川又把差点被他扯坏的躺椅拽出来,顺手拧上了被他踹松的螺丝。托松田和萩原的福,他现在还会维修一些简单器具,大幅度减少了请维修人员的额外花销——以他的运气,多半都成为维修工人们口中的金牌用户了。
望月北川心想这位委托对象真会体贴人,都帮他找好台阶下了。无论是怎么样的委托,他一定会以极高的效率完成!
“喝杯茶,整理好思绪再和我说吧。”望月北川递给了他一杯热茶。就对方那样子,让他直接开始讲述,说出来的话语多半没有什么条理性,还不如先让对方坐着休息一阵,脑子清醒了才能解答他的疑问。
“啊,谢谢你侦探先生。”委托人捧着刚好温度的茶水,只是浅饮了几口,便将茶杯放在桌上,“时间不多了,我还是先说吧。”
短短几秒的调整时间,对方脸上的疲态消失不见,整个人都与先前进门的人精神气质判若两人。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倒像是这间小小屋子的真正话事人。
察觉到对方气场的转变,望月北川一挑眉,并未多言,他知道对方接下来讲的话讲没有多少废话,自己必须仔细听才行。
“我是从某位老人那里听到你的名声的,她和我说这里的侦探处理事情很准时,不会和别的侦探一般一直拖延,拿雇佣者的定金浑水摸鱼。”
——哦,是那位找猫老婆婆帮自己拉来的业务。
望月北川自然记着这件事,不过先前他只把这句话当做普通客套,完全没放在心上罢了。
“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离家出走的女儿。”
“不好意思先生,恕我直言,这类事情报警比委托侦探更可靠吧。”望月北川皱眉,打断了对方的话。这种事可不能随便掺合,一旦搞不好,自己的事务所都得上封条提交法院。
望月北川琢磨这笔生意真是个烫手山芋,还是赶紧想办法推掉比较好。
虽然他还未成功习得萩原的一本正经转移话题之术,但努力忽悠还是有挺高概率成功的。
“我这里目前完成的唯一一单生意可是只有简单的找猫业务而已。”他甚至将自己事务所的工作履历搬出来说话,找猫和找人那可不一样。
猫咪四只小短腿,跑再远也很难在短时间内跑出东京,小孩子手上有点小钱,借着新干线就能到全国各地。
即便自己手上的电脑能够实时更新人物行踪,但小孩的活动范围太大,跟在目标屁股后面跑,真是会累死他这个“节能主义者”了。
“不是我不愿意……我可是只找到过猫的普通侦探。”为了增强说服力,他又特地说了一遍,力图打消对方的念头。
“委托你是因为,我怀疑我的女儿在离家出走的过程中被绑架了,但目前我并不敢过于声张,因此先行委托你,寻找到对方的踪迹。”
“我已经报过警了,那边只说会关注这件事。”委托人顿了顿,继续说道,“在我加钱后,他们表示会多加关注的。”说完他叹了口气,似乎在表示他真的尝试过了,然而金钱的力量并没有打动警方们。
“我已经先报过案了,以防万一也拜托你来寻找好了。”
“那可以。”望月北川点点头。
对方并不把他这边作为唯一退路就行,出了事全找他麻烦他可受不住。
对方报了案,那无论如何都有警视厅那边负责兜底,那么自己接下委托也不是不行……
他迅速瞥了眼玻璃窗外愈发茂密的藤蔓,安慰自己:
就当是给自己养的植物赚花肥钱了。
“行吧,你孩子的姓名外貌信息给我。”
“对了,最好和我说明一下为什么她会离家出走,和你怀疑她中途被绑架的理由。”
“那孩子名叫小野寺须弥,这是她的照片。”男人递给他一张三人合照,照片中的男人女人紧紧搂着女孩,占据画面正中央的小孩抱着一捧向日葵笑得开怀。
“我和我爱人……最近几年忙于工作,毕竟升迁之后有太多事需要我们照看,最近几年的经济状况也不算好……就这样算是冷落了孩子吧。”
“先是每周一次的周末出游无法兑现,再之后就是连晚饭都不见人影,在那孩子出走前我都好几天忙得没回家了。”
“我的妻子也是如此,这孩子最近一段时间都由我们请的保姆照看,保姆时常和我们抱怨孩子的脾气大,我们还以为那孩子在和我们闹脾气,打算过段时间再带她好好玩玩,算是赔礼。”
望月北川点头,表示自己还在听,心里则是想一般这种“过段时间”的约定,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兑现。
“然后在前天那孩子不见了,我们发现她的书包和攒下来的零花钱全部不见,一并消失的还有她常用的小水壶,家里几包没吃完的零食。”
“我们最开始以为她是闹着玩,也只是报了警,在警方那留下记录……”
“然而昨天,我听说我的竞争对手想要对我女儿下手——”
余下的话不用多说,望月北川也明白。
与小说故事中的商战不同,文字下的市场争夺市场伴随着各类头脑博弈与分析运算,天命主角艰难地从竞争对手口中狠狠撕下一口肉,努力让自己的阵营多获利一毫的势均力敌。
然而现实的商战往往追求的是朴实无华与简单。
他前几日还从新闻里看到,主持人面带微笑念诵“商业竞争对手为打压敌对公司,在对方公司签订竞标合同的前一天,偷取了对方装有公章的保险柜。”
要让他说这类事例,他一瞬间就能反应无数条。投毒敌对公司老板,让对方身亡从而拿下标书的例子,他也不是没见过。
绑架竞争公司老板的孩子也能算商战行为一种吧?
对于相关方面是门外汉的望月北川无法评价,他就是一位简简单单接委托干活的侦探。
“我会尽量让您的孩子平安回来见您的。”保险起见,他话并没有说全,凡事都得做好翻车打算才行。
万一他这边接下委托,另一边小孩被人扔东京湾了怎么办?那他怎么兑现委托?
幸好他不会把心里的话也说出来,否则又要被人骂不懂得看气氛了。
望月北川默默看天,只希望这件事别太难解决。
整件事如果只是小女孩一时兴起的离家出走,那就是最好的情况了。
与孩童一样,大人在无能为力之时,也会期盼事态发展一如自己预想那般,只恨自己不是位真心的唯心主义者,没有影响世界的念力。
望月北川和小野寺先生约定在三天的时间中会努力搜寻孩子的踪迹,而对方依然要与警方保持联系,让警官们对这件事重视起来。
虽然这年头法律还不够完善,但敢光明正大搞绑架到竞争对手头上,望月北川琢磨那一公司估计背后是有着黑恶势力撑腰。
——无所谓,无论是□□还是黑/手/党,只要还在正常人类的范畴,他就有信心把对方成功制服,反手扭送去警视厅,让这群社会废料接受思想改造。
不过要真按照本地特色来看,那大概还是黑/道比较可能,黑/道合法化这件事在社会极大反对声中依然得到推行,很难不让人怀疑制定政策的人员与这类人士清清白白毫无关系。
送走了小野寺先生后,他打开了电脑。
每次电脑关机,再次开机后都会恢复默认初始设置,而他上一次好不容易要通关的游戏存档并没有保存,他还没来得及为此悲痛,就必须把心思拉回正事上。
算了,这时候找小孩重要。就算他再怎么悲叹那近乎完美的通关进程也没用,他又没有高超的编码技巧,能够让自己看懂系统们的特殊编程语言。
为了保持对未来发生食物的神秘探寻感,他已经许久没有使用“特工电脑”的查找搜索功能了,毕竟一切靠自己去发现、去探寻也是件有趣的事。
万一自己随便搜索什么东西,一不小心洞察了所谓的“世界真相”可就不好了。
普通世界才不会像副本闯关一般,一不小心走错路,会被守关boss追着跑。和平的现实世界即便遇到困难,只要慢慢来也能够找到出路。
在这里他只需要担心是否会路遇抢劫的这类小危险而已,比以前的关卡都好应付得多,一个过肩摔摔晕劫匪,扭头将其送至警视厅,顺利获得锦旗一枚。
一边在心里发散思维,继续自己的胡思乱想,望月北川一边输入了“小野川须弥”的名字,以及一连串外貌特征。
而他的语言描述水平差得令人发指,如同没上过国中写作指导课的辍学国中生一样。
根据他的外貌描述,搜索引擎有效地将一位同名同姓的男孩剔除范围。
为了尽早结束这折磨人的描述时光,搜索引擎体贴地给出一系列提示词:
“亲亲,有时候划定地理位置范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哦~”
“哦,忘了。”望月北川说道。
幸好电脑不能说话,不然它此刻一定编写出一连串小作文对主人的糟糕国文水平指指点点,被烦得不行的主人本人抢先静音。
如果他手上没照片的话,那他百分百会一步一步慢慢罗列关键词,缩小人选范围。
而他这次少有地获得了被搜索人的图像记录,一时半会脑子没转过弯,只顾着描述自己手上所得信息了。
望月北川将那张照片放到一边,依照自己的思路重新输入了一串关键词,这下搜索引擎倒是运转得飞快,几秒就将精确搜索对象摆在主人面前。
“这孩子……”他看了一眼显示对方地位的小地图,“是在什么交通工具上吗?”速度飞快,早就离开东京市区的范围内了。
来到这养老几个月,只就近搭乘过电车的宅家人连新干线都还没体验过。
“嗯,看来确实是有人和她在一起。”他滑动鼠标,查看小孩近日的行动记录,进一步确定了这一点。
[X月14日,外出离家出走。先去了中央公园荡秋千,再和那里的小孩滑滑梯……没什么需要在意的地方。]
[X月15日,肚子有点饿,但还在忍耐范围。总感觉有人的目光盯着自己,好可怕,特地跑到人流量最多的商场,可怕的视线消失了。]
[X月16日,好饿,但绝不认输!感觉有人跟着,但背后完全没有人……]
[X月17日,被怪大叔拦住了,被怪大叔带走了,被怪大叔装进了车里,被怪大叔转移走了——]
[X月18日,这里是哪里?]
*
“呜……这里是哪里?”小野寺须弥睁开眼,便发现周围的一切大不相同,四周的景物全是自己不认识的模样。
即便如此,面上她也不露怯。用力吸了吸鼻子,狠狠抹了把脸,算是把还没流下的生理性眼泪全部擦干净。
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离家出走的第四天,自己正踩着马路牙子玩。
平常爸爸妈妈在的时候,他们都不允许自己这样干。他们说很危险,一旦没注意到,她就会被车碾过去。人类脆弱的小身子就像片薄薄的纸片,在巨大外力下完全不够看的。
所以趁着这次离家出走,她特地体验了一把。
不过保险起见,她选择的也是车流量较少的道路,半天都见不到一辆车的那种,毕竟她也不想自己的爸爸妈妈找到自己时只能找到一滩血肉模糊的肉饼。
这几天的离家出走,她省着吃了自己带出来的小零食,然而这点小点心只够闲暇当零嘴,用来填饱肚子是远远不够的。即便如此,她也不敢一次性放纵一把,将剩下的存粮全部吃光,再悻悻回家。
这次的出走她可是计划了很久的,说什么都不要抢先认输!
靠着张乖巧可爱的脸,以及自己惯于捧场的舌头,她还从好心的面包店老板那得到了一整条刚出炉的毛毛虫面包。
摸了烫手的香甜外皮还带有着黄油的甜香,顶上的装饰看上去就甜丝丝的,配上内里充当馅料的甜奶油,吃上一口,她整个人都满足了。
对于成年人而言刚刚好的量,于她而言足够慢悠悠吃上好久。有了这份额外食物的补给,她自信自己在外边好好活过一周是不成问题的。
这次出走不仅只是对于父母完全不顾家的无声抗议,也是次证明自己的机会。
显然自己在走马路牙子遇到的怪大叔有问题,自己回答了对方的问路后,就直接昏睡到一个陌生地点。
小野寺须弥一下锁定了这次的罪魁祸首,理清了头脑思绪,明白了自己的当下处境后,她首先就是沉着心打量了一遍周围的环境。
四周黑漆漆一片,自己用手摸过,后背是硬实的墙,没有可供小孩逃跑的暗道,和电视动画完全不一样!
头顶的天花板高得出奇。小野寺须弥用她家天花板的高度作估计,自己所在的这一屋子大概有他们家四五层那么高。
她被人随意丢在这一空旷大屋子内,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先前找她搭话的怪大叔也不见踪影。
她摸索着走到大屋子的最前端,通往外边的唯一大门任凭她怎么用力都打不开。
看过不少电视剧的她,立即联想到:自己这是要被人口贩卖了?
她爸爸以前还和她提起过,早年间社会没那么太平,港口码头可是乱得很,走/私各类违禁物品都是光明正大的,没人敢探查离开码头的船只内究竟装的是满仓的军火还是走私的廉价劳动力。
刚想到这一可能,她又因为没有闻到海水咸湿空气而否定了这一想法。
不是人口贸易的话……拐/卖还是绑/架?
在这一点上。她也不确定,这里连个人都没有,想要多获得点信息都没办法,自己只能无聊地坐在小角落,心想什么时候会有人把她带走。
这时候,她有点想家了。
虽然家里的爸爸时常不在家,还是个经常毁约的小气鬼大坏蛋,但她在这种时候又想起小时候爸爸那双大大的手拉着自己去游乐园,行走在路上给她带来的满满安全感。
虽然家里的妈妈只会把几盘菜做得好吃,但和这几天啃的零食相比,那味道真是好得高出无数个百分点。她想如果这时候她能吃上一口妈妈的饭,大概是能幸福得哭出来吧。
小野寺须弥咂巴着嘴,回味着家里咖喱鸡块的香味。她掰着手指算不出自己究竟在这待了多久,不过如果她能活着回去再见到爸爸妈妈的话,她想她还是会兴致勃勃和他们分享这一次经历的……
比如她跟着路上一只流浪大花猫深入了小巷深处,偶然发现了一处流浪猫军团,差点没把她吓到;再比如她上学的路上在最近开了家侦探事务所,她每次都想进去看看,最后还是没敢进去打扰。
她想,她又矮,又瘦,话还多,还不听话乖巧,她真搞不明白自己有什么被抓住的必要。
小野寺家只够自己安稳生活的份,他们一家都没富到能够每顿饭能奢侈地吃上和牛呢。
小野寺须弥心想,如果怪大叔想要用自己来交换大额赎金的话,绑匪们怕是要失望了,他们一家掏遍口袋都拿不出几百万的存款。
真有那时候,她一定努力咬断自己的舌头,让自己紫砂也不要成为爸爸妈妈的拖累!
女孩转悠累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堆在角落的钢管上。虽然这些管子看上去也没比地面干净到哪去,但她心理上总感觉这个位置没地板来得脏。
她晃着腿,等待着大门打开的时刻。
是带她来这里的坏人们?还是抢先一步找来这里的父母?
不……最大可能应该是厉害的警官们,他们可厉害了,电视节目都说近日社会的案件侦破数量达到最高的峰值。
想来他们只需要捡到自己的一根头发丝儿,就能成功得到自己在这里的信息!
小野寺须弥在这边无所事事地胡思乱想,并不知道被她想起五秒钟不到的侦探先生本人正在到处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