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北川睁开了眼。
眼前是精装修后的天花板,不是副本世界里常有的缺经费版雨天漏水脆木板,时不时需要提心吊胆夜晚是否有哪只恶鬼挑选倒霉蛋挑到自己身上,现在的他每天最需要思考的是每月按时缴纳的水电费费用以及下一顿饭又该吃些什么。
只要他一转头就能清晰看见自己前几日在导购努力推销下购置的风景画,盛放的向日葵花群就如同一大团傻乎乎的笑脸拥簇在一起,光是看到就能让人不觉勾起嘴角,保持一日最基本的美好心情,也算是给他刚入住不久的屋子多增添了点人气。
地板铺设着毛绒地毯,以可爱画风绘制的小熊咧着张大嘴,试图多吮吸几口爪尖的蜂蜜,让整间屋子的线条都不免柔和了几分。
是的,自己应该适应正常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的。平淡无奇的生活,正是自己一直以来梦寐以求想要拥有的,自己要好好珍惜才对。屋子的各类装饰不用着急,他总有一天能慢悠悠地把其布置为自己理想的居所。
虽然他自从选择这处公寓定居之后,就没安稳睡上一个午觉,然而这种境况也并非不能忍受。在曾经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区区被人打扰睡眠而已,还是活泼的顽皮顽皮小孩子。作为一位靠谱成年人,他会以广阔的胸襟,包容孩子们的所作所为,完全不会在意这群顽皮鬼的捣蛋行径。
——才怪。
无数次,他打开门,只能无奈看向走廊尽头处蹦蹦跳跳的孩子们,嘻嘻哈哈不知道又计划了什么坏点子,打算偷偷实施。
以他的丰富阅历,他表示:永远别把这些没上学的小魔头看得心肠多好。要知道小孩可是最善于察言观色的那一类人,最会顺竿子爬,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尤其是熊孩子中的熊孩子,那真是大人好说歹说也不管用的类型,直把人气得牙痒痒。
要不是完善的法律制度,早就有人让那群熊孩子们体验一下社会的毒打以及大人黑暗的报复心了。真希望这群还没学会感恩的小鬼头们能在夜晚梦中,好好感谢大堆素未谋面的为法律完善奔走的大人们。
望月北川不想思考他多少次起来太阳穴直跳,在起床气发作的情况下他甚至想拎着把菜刀与对方家长说教说教,让对方明白什么叫正常的世间喧嚣。
他都想摆一个分贝检测仪在这群猴子旁边,让睁眼瞎的父母们好好看看他们的“好孩子”究竟是多么的善良,居然在公共场合免费放送魔音,让他们这群普通人能一饱耳福,不用出门也能感受到演唱会的气氛吵闹,真是太感谢了。
因此在今天,他居然难得地睡了个没被吵醒的下午觉,真是实属难得的一件怪事。
睡饱觉的满足感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更加懒散。要是以前,这种低警惕是他难以想象的,好在他一直都格外擅长适应环境的变化。
外头走廊没有小孩子故意穿着大人的皮鞋,在地板踢踏的声音;也没有小孩热衷于在公寓楼道一展球技,足球撞击防盗门的巨响;更没有突如其来的尖叫哭声,鬼知道那群小孩又招惹了什么事。
他更宁愿相信“上帝已死”、“物理学不存在”诸如此类看上去胡说八道的妄想,也不愿意分出一毫信任相信居然有存在能让那群皮孩儿安分一下午。要知道,让那群生长期精力旺盛的小孩克制住吵闹的欲望简直比让一只幼犬证明出哥德巴赫猜想还要困难。
而群居的本能,又能让这一孩子团体的吵闹程度直接登上一个新的高度。
他思索那可能还是公寓楼发现了一位连环杀人犯的猜测更靠谱一些。谁叫他刚来到这个养老世界三天就无端卷入五起杀人案件之中,顺利成为每起案件的嫌疑犯人选,成功被搜查课警官记住了面容与名字,被叮嘱有空去神社求个御守比较好。
谢谢,这种嫌疑犯百分百人选的福气还是不要比较好。他也不觉得那些莫须有的神明能罩得住自己的霉运,说不定还会被自己的厄运给反噬。话是这么说,但他也没打算缺席神社时不时的祈福活动,说不准哪一天他的运势就能转好呢?
即便不卷入犯罪分子心动三选一的活动之中,他也绝不会逃过家内水管损坏、电路短路停电等诸如此类普通人难以频繁遇见的倒霉事,因此他也难以抉择出这两类事件究竟哪一个更烂一些。
——那可能还是家用器具出故障更麻烦一些。卷入心动三选一里,还能依靠证据洗清嫌疑自证清白。
在关键时刻家用电器出现故障,那实在令人无语,例如烤制一半,悄悄断火的烤箱成功破坏了他完美的甜点制作计划。
他对自己幸运F的本质早有认知,然而这极高的命案发生率,实在令他在心里怀疑米花居民的幸福生活指数,顺带默默吐槽了几句系统编排数据的不靠谱。
——这哪是满分十,安全系数为六的养老世界,他横看竖看都感觉这个六前面少了个负号。
他怀疑系统又把他坑了一遍,但他没有证据。
他调出了来到养老世界后,保留的最基本功能的系统面板,顺手点上了内置的每日运势功能。
然后他看着“大凶”陷入了沉思。
他被怀疑成凶手的那几天,也都是“大凶”对吧?
望月北川木着一张脸,深刻怀疑自己是否一不小心选错了养老落脚点,他所梦想的日常生活总感觉和目前所经历的不大一样。
可能是当地特有的风土人情吧,他迅速将近日遇到的所有案件归结为小哥谭米花的朴素民俗风格,并且总结自己或许在短期内难以适应这种独特风格。
他还不知道这里有没有配备一个米花版本的阿卡姆,不过这里暂时还没有出现一位义警先生是个能够确定的事实。
摩挲着面板上的字样,他陷入了沉思。要是前几日的休息时间,他早就叼着根巧克力棒悠哉悠哉窝在沙发里,抱着软乎乎的小熊抱枕,随便选择个未解的哲学命题,开始思考了。
但现在一切的走向都十分不对劲,让他一瞬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之前的无限流闯关之中,推开门等待他的又是位试图让他闯关失败的boss。
往日这个时间点,他能听见下班的社畜们打开门的关门声,时而听到从未关紧的门缝里边漏出的锅铲相碰声。老人们浇灌门口绿植时,还会骄傲地和身边的朋友炫耀自己的这一株植物长势多么得好。等待着夜晚出去放风的大狗趴在铁丝网上,一看见过路人就误以为是自家的小主人回来,兴奋地嗷嗷叫个不停。
虽然吵闹,却处处充满着生活的温馨。
在现状不明的情况下,蜷缩在自己的房子里显然不是一条出路,外头过于安静了,安静到不寻常。
直到现在,他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多余的声响,仿佛整栋大楼的人们在他睡着时全都悄无声息地死去,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一般。
这样不行,徒劳地等待只会丧失自己原有的主动权。
过往副本经验曾无数次佐证这一经验之谈的正确性。
躲在自我意识以为的安全屋内的人,就是只享受安逸躲在稻草屋的蠢兔子,没意识到外边的危险:门外的大灰狼正在蓄力,打算一口气把它吞进肚子里;灌木丛中的猎手调整好角度,准备将子弹送入它的眉心;天空中盘旋的秃鹫也早已盯上了它最后拥有价值的尸骨腐肉,打算饱餐一顿,榨干最后一丝利用价值。
依照习惯,他将跑路逃命的道具直接调到道具面板的最前列。他的列表总是习惯以道具稀有度默认排列,按照他的说法,珍稀度最高的道具或许不好用,但一定最能达到目的。
高等级的道具现在是用一个少一个,不过他还是更愿意爱惜生命一些。自己累死累活从副本世界里通关,是为了来养老世界享受生活,而不是开局落地成盒火速一击脱离,这绝对与他的养老目的相悖。
道具诚可贵,生命价更高。他可没那些道具屯屯党人的葛朗台个性,不到缺胳膊断腿坚决不用上道具的独特坚持。没命的话,再多道具也是烂在道具列表里,最后被系统回收,还不如直接在合适的情况下选择使用得好。
他打开了门,外边的长廊空荡荡,不见一位人影,看来这层楼的居民早已不在此地。
其他业主门口的鞋柜被撞倒,各类鞋子散落一地,却丝毫没有收拾的痕迹,反倒是在鞋的表面留有不少脚印,像是不少人急匆匆从这双鞋上踩过去一样。
也有不少户人家着急地连门都没关上,内里暖融融的室内光线洒在走廊上。透过敞开的大门往里看,内里连个人影都看不见。电视机还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脱口秀主持人还在不断放送着各类金句,可惜家里的忠实听众们早已消失不知踪影。
他从中读出了紧张的气息。
是紧急撤离吗?他暗暗心想。
好吧,望月北川必须承认,他确实久违的兴奋了。
或许不是自己的幸运F作祟,自己只是不断追逐着悬崖之上行走钢丝线的刺激危险罢了。
他心情极好地露出一个微笑,顺应这份未知紧张情绪的指引,大步跟随那抹紫色情绪气息,向着长廊的另一边走去。
望月北川的手揣在风衣口袋内,手中紧握着最高等级的瞬移保命道具。
一旦情况不对,他绝对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