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知交半零落（1 / 1）

杨桥镇成立难民营和启动小镇改造工程，这么大的动静引起了上海占领军高层的重视！　　这一天，木村大佐亲自率领一帮日伪高官到洋桥镇视察，赵小凡全程陪同。众人参观了难民营、安置点和建设工地，几个随行的中、外记者采访了难民，拍了很多照片。木村秀哉对洋桥镇的举动大加赞赏，当众给予赵小凡会长很高的评价。　　第二天，赵小凡和木村大佐亲切握手的照片出现在上海、南京街头的报纸上。难民营和小镇建设的事迹被大肆吹嘘成日本占领军爱护中国百姓的善举，洋桥小镇被描述成日中亲善的典范！　　当下，随着日军在南京的暴行被逐步揭露，国际国内的舆论给日本政府和日本占领军当局造成了极大的压力，洋桥小镇的事迹成了日本人抵消这种舆论压力的有力武器！这是赵小凡所始料未及的。小镇看不到当天的报纸，赵小凡还一切都蒙在鼓里。　　第二天傍晚时分，赵小凡正在镇公所开会商讨第二天的工作，有个保安队员找过来说有他的两个同学要见他，现在在石桥西边等着他。　　“向前、李涵！一定是他们！”赵小凡内心一下被喜悦充斥了。赵小凡和向前、李涵是大学宿舍的室友，也是铁哥们，三人好得一块点心都要分成三瓣一同儿吃，当初往前线送弹药就是他们三个人一起干的。　　赵小凡急匆匆交待了几句就一路小跑着出去了。过了石桥，远远看到两个人站在路边，正是李涵和向前。赵小凡边跑边扬起手喊道：“向前、李涵，我来啦。”　　李涵、向前在路边站着，每个人身边都放着个柳条箱子。　　赵小凡到了跟前兴奋的大叫道：“李涵、向前，真的是你们！”接着向两人张开双臂。　　“砰”李涵上前一步狠狠的一拳将赵小凡打倒在地上，骂道：“汉奸、日本人的狗！”　　赵小凡急了，从地上跳起来，急道：“李涵，你他妈疯了，谁是汉奸？谁是日本人的狗！”　　“你！赵小凡！”李涵指着赵小凡斩钉截铁的说道。　　“呸！我不是！”赵小凡脸一下涨红了反驳说道。　　“李涵，你别急，先问清楚再说。”旁边的向前劝解道。　　“好，我问你，你是不是当了日本人的维持会长？”李涵质问道。　　“是。”赵小凡一愣神，下意识的答道，他有点心虚了。　　“你是不是搞了难民营、安置点，还弄了个小镇改造工程？”　　“是，不过我是为了”赵小凡辩解着。　　“你不用辩解了，你自己看看吧，我有没有冤枉你！”李涵将一张报纸拽到赵小凡脸上。　　赵小凡弯腰拾起报纸，头版头条就是那篇报道，自己和木村亲切握手的照片登在最显耀的位置上，他一下全明白了。赵小凡气的嘴唇哆嗦着，骂道：“我操他妈的日本鬼子，他们这是毁我呢！”　　李涵上前一脚将赵小凡踹倒在地上，用脚狠狠的踢打着，边打边骂道：“你他妈还想狡辩，你个狗汉奸、卖国贼；我李涵瞎了眼竟把你当成兄弟；你他妈不是带信说要跑路吗？鬼子给你封个官儿你居然干的这么欢；你他妈帮鬼子干事，你知道那帮畜生在南京都干了些什么吗！”　　赵小凡抱着头翻滚着躲避着，听了李涵的话他猛地打个滚跳了起来，气急败坏的指着李涵嘶吼道：“我知道，我他妈比你更知道，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建了难民营、安置点，我不这么做，难道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难民被冻死饿死吗！我当初是想跑，可是几个国军伤员躲在我家养伤，我他妈的怎么跑！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跑，我现在也想跑，可是我跑了，那些难民怎么办！抛下他们不管吗！我不是给鬼子办事，我是在救我的同胞！这么多年的兄弟，你们他妈的冤枉我。”　　赵小凡一通吼叫把李涵镇住了，两个人斗鸡一样相互盯着，谁也不说话。　　李涵冷静了下来，想了一下上前一步温声说道：“小凡，可能你有你的苦衷，可能是我没有理解你的处境，对不起。”他伸手抚摸赵小凡脸上挨打的印痕问道：“疼吗？”　　“疼！我这里疼！”赵小凡指着自己的心口窝，哭着蹲在地上。　　向前上前把赵小凡扶起来，将一本毕业证书递到他手里说道：“小凡，咱们学校被日本人的炮弹炸了，学校已经决定西迁，咱们虽然没完成最后的学业，学校也给咱们发了毕业证，我们俩也决定离开上海。这次来一是给你送毕业证，二是跟你道个别。”　　赵小凡默默接过毕业证，问道：“你们两个打算去哪？”　　李涵说道：“先回重庆老家，然后报考陆军学校，扛枪上阵杀鬼子！”　　向前也回答道：“我先回梅县老家看看父母，然后也去报考军校，参加国军上战场。”　　赵小凡心里煎熬着，他多么想也像两个同学一样扛枪上阵杀鬼子去呀！　　李涵从挎包里拿出一把小刀冲赵小凡说道：“小凡，不管你有什么苦衷，只要你还当着鬼子的维持会长，那我们就。”他说着用小刀割下上衣的一角扔在地上，向前接过小刀，也割下衣服一角扔在地上。　　割袍断义，以示绝交！　　赵小凡呆呆的望着二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涵提起行李箱说道：“小凡，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我兄弟，但是你放心，你爹娘仍是我的伯父伯母，只要他们到了重庆，我一定会尽全力照顾他们。”　　“谢谢，这个事不要告诉他们。”赵小凡双目无神嗫嚅的说道。　　“明白，放心。我们走了，你自己保重。”李涵说道，两个人转身向西走了。　　赵小凡默默望着远去的背影，一只手轻轻的挥动着，心里反复环绕着一个熟悉的旋律：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望风吹拂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　　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远处的天空落日余晖，残阳如血！　　赵小凡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里，从厨柜里翻出一瓶白酒，对着酒瓶大口大口的喝着，连日的劳累、兄弟的误解、对前途的迷茫让他身心俱疲，渐渐的就醉了。　　小毛还在镇公所忙着，史密斯几天前已经离开小镇返回了美国，前院很安静，只有赵小凡这个醉鬼在絮絮叨叨自顾自说着话：“你们他妈的冤枉我；我跑了他们怎么办？孩子们怎么办？婉秋怎么办？伤兵怎么办？我一直想跑；我给中国人干，不给日本人干；我明天就去川军团，老子打游击去，杀鬼子去！长亭外，古道边-----”　　不知什么时候婉秋来到了前院，站在赵小凡的房门前听着。婉秋已经换上了素色的棉袍，黑色的披肩长发，身材已经恢复成苗条匀称，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如一道风景。　　犹豫了一会，婉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赵小凡一手握着酒瓶，脑袋耷拉在桌上，嘴里还在不断的絮叨着。她低头捡起地上的报纸，看到了那张照片和文章的标题，瞬间明白了一切。她走上前去，身体贴着赵小凡，一只手轻轻在他的头上抚摸着，像是在安慰一个无助哭泣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