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中。
胤礽试着哄小奶娃,但小弘晞显然更亲近太子妃,不管他老爹如何安哄,就是不配合的扯着嗓子哭嚎,虽然他不知道、也听不懂夫妻俩刚刚是因为什么闹起来了,但怒吼这种音调又没有语言限制,他娘和他说话时从来都温温柔柔的,肯定是他老爹把自己娘亲给气到了!
“呜呜呜呜呜,哇哇——”
瞧着自己使出浑身解数也哄不好儿子,胤礽只好抿唇对他媳妇道了一声“抱歉”,抱着襁褓又走到了架子床处。
瓜尔佳氏也正心疼哭嚎的儿子呢。
她快速摇了摇头,表示对胤礽刚才的发怒不在意,就忙伸出两条胳膊将在胤礽怀里哼唧着哭的儿子接到怀里,边轻拍着襁褓安抚小不点,边继续叹息道:
“殿下,臣妾之前还在宫外时,曾听过一句民谣,‘要做官,求老索;要讲情,求老明’,这说的就是三姥爷和纳兰明珠。”
“臣妾不懂朝政,当然也没有殿下睿智,但臣妾明白,近年来三姥爷在民间的名声确实算不上好,臣妾的玛法也说过三姥爷的气焰需要压一压了,否则以后可能就会闹出大问题了。”
“如今汗阿玛既看在东宫的面子上,又需要三姥爷来压制纳兰明珠,与其打擂台、平衡朝堂局势,尚且能容得下三姥爷,可人心易变,五年后,十年后,二十年后,又会是个什么光景呢?怕是殿下也没有想过吧?”
听着瓜尔佳氏有条理的分析,胤礽垂在身体两侧骨节分明的大手也攥得越来越紧了,无意识拧起来的眉头都快皱成一团了,他喃喃的在心中问着自己:
三姥爷真得已经嚣张跋扈到连旁观者都觉得有问题了吗?难道真得是自己灯下黑看不清三姥爷身上的臭毛病吗?
无人能听到他的心声,可瓜尔佳氏的话还没有说完:
“这些话已经在臣妾心里憋了一年多了,臣妾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与殿下提。”
“璃安知道殿下不喜欢听这些话,可如今我们的儿子都出生了,臣妾肯定是打心眼里盼望东宫好,殿下能顺利的人,还请殿下宽恕臣妾今天的逾越之举。”
“如果,如果殿下真得能把臣妾的话听进去,还请殿下一定要找个合适的机会提醒一下三姥爷,让其审视、约束一下自己与赫舍里一族,枪打出头鸟,爬得越高,危险也越大。”
瓜尔佳氏闭了闭眼睛,一脸倔强的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全都说完,就低下头轻轻抚摸着襁褓中儿子的小脸,不再吭声了。
胤礽则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聪慧的太子妃,抿着薄唇,不发一言的甩袖转身快步往外走。
被瓜尔佳氏抱在怀里的小弘晞一脸紧张嗷嗷地哭道:“哇哇哇哇哇哇”(我爹和我娘这是在吵架吧?夫妻俩干起来了?他们俩究竟在吵吵个啥啊?烦躁哇——)
正站在门口处犹豫着究竟要不要进月子房内瞧瞧看的谷雨,恰好与黑着俊脸疾行走出来的太子爷撞了个正着。
谷雨一惊忙跪倒在地上请罪。
可脸色冷凝的胤礽就像是没瞧见她一样,宛如一阵风般从大厅中快速穿过了。
待储君的身影消失在大厅门槛处,谷雨才慌里慌张的从地上爬起来,快步冲进月子房里就看见自己主子正目光柔和地抱着怀里哭闹不止的小阿哥轻声哼唱着童谣。
“主子,殿下似乎是生气了。”
谷雨观察着太子妃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轻声说道。
“无碍,只不过是我刚才说了几句大实话,他不爱听罢了。”
瓜尔佳氏一脸淡然的解释道。
谷雨闻言也不知道这夫妻俩究竟是在斗什么法,她探着脑袋瞧了一眼脸上有泪痕的小阿哥,又继续开口说道:
“主子,宫里现在都在传,上午时万岁爷在朝堂上越过佟佳贵妃,一举把宫权挪到您手里管着了,为此佟国舅还与索相和咱家老爷当场怼了起来。”
瓜尔佳氏听到心腹这话,抱着襁褓的胳膊微微一滞,又不太在意的笑着说道:
“嗯,对,殿下刚才进来就是给我说这事儿的,我已经知道了。”
她本就是按照一国之母的标准被万岁爷赐下的嬷嬷们培养长大的,眼下有送到手里的宫权,她自然也是百分之百乐意接的,毕竟东宫在后宫中的势力实在是太薄弱了,平妃去世后,后宫中更是没有一个心向他们东宫的嫔妃了。
宫权在手了,最起码能方便她快速了解紫禁城发生的各种事情,也可以更好的将毓庆宫围成一片铁桶,不用再担心会有存着恶意的歹人藏在暗处里往东宫中伸爪子,给他们夫妻俩下绊子,冲他们的宝贝儿子下毒手了。
看着自家主子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谷雨顿了顿,还是将后半句想说的“宫人盛传毓庆宫这下子算是彻底得罪佟佳一族”的话给咽回了肚子里,恭敬的俯身告退了。
与此同时,涉及宫权的另一个当事人——住在承乾宫后殿的小佟佳贵妃从自己的宫人口中听到上午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后,气得连膳食都吃不下了。
早朝上,索相那句明晃晃怒怼佟国舅,暗讽庶出的小佟佳贵妃比不上嫡出太子妃能力出众的话就像是一记无形的巴掌般,隔空扇到了小佟佳贵妃的脸上。
虽然明眼人都能看明白这是索相在与佟国舅斗法,但最终成为笑柄的人却是小佟佳氏自己。
佟佳贵妃的心腹大宫女双儿站在饭桌旁边,看着自己主子被气得眼圈通红的委屈模样,她心中的火气也不打一出来。
她气自家势利又自私的老爷佟国维!也气说话口无遮拦的索额图!
“其实细细想来,本宫要这宫权也用处不大,只是面上争口气,好看些罢了”,像是被无望的现实彻底打击到了的小佟佳氏,紧握着素手中的青色丝帕,边擦着眼角的泪水,边一脸沮丧地用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落寞道:
“本宫前半生一直活在长姐的阴影里,如果不是长姐病逝了,我也不会被送进宫里①,从这点来看,我与已经去世的平妃、温僖贵妃都是起得同样的政治纽带的作用。”
“呵——本宫没有皇子,纵使掌握着宫权又如何?也没有人值得本宫去费心谋划。”
看着自家主子泪流满面的哽咽模样,与小佟佳氏一同长大的双儿可真是心疼死了,边拿着手绢给佟佳贵妃擦拭着眼泪,边绞尽脑汁的劝慰道:
“主子,在奴婢看来,您比孝懿皇后聪慧多了,只是出身差了她一层罢了!”
“这宫权咱也不稀罕了,谁爱要谁要,您也与英年早逝的平妃、温僖贵妃不同,您比她们有福气多了!宫里四对姐妹花,现在已经只剩下您和大、小郭络罗氏这对了,您是圣上的表妹,又是这宫里唯一的贵妃娘娘,谁敢对您不敬啊?”
“再者”,双儿的眼珠子骨碌转了两下,一脸认真的对小佟佳氏低声说道:
“您虽然没有亲生孩子,但宫里亲近咱承乾宫的皇子、皇女不在少数啊。”
小佟佳氏听到心腹大宫女最后一句话,擦眼泪的手瞬间顿住了,条件反射的抬头看向双儿,就看到这丫头连说带比划道:
“当年孝懿皇后备受万岁爷信任,可是养了好多孩子的②,四阿哥和八阿哥不都在孝懿皇后身边抚养过吗?虽说八阿哥如今算是惠妃娘娘的养子了,但四阿哥与德妃娘娘的关系从未亲密过呀,每逢佳节,四阿哥总会来咱承乾宫坐一坐,去前殿给孝懿皇后上炷香,对着牌位说说心里话。”
“主子,您说凭着这关系四阿哥算不算咱承乾宫的养子?”
小佟佳氏闻言下意识就点了点头,虽然在她长姐去世后,万岁爷曾领着四阿哥到隔壁的永和宫,话里话外让德妃接着抚养四阿哥,可那时德妃一颗心都已经扑到自己的小儿子——十四阿哥身上了,没怎么管过四阿哥呀。
“主子,奴婢想着若是咱能与四阿哥打好关系,哪天若是万岁爷看到了您两位和谐亲密的相处,心血来潮把四阿哥过继到您的名下了,这样既不会让四阿哥变成‘嫡子’威胁太子殿下的储君之位,又全了他与咱承乾宫、佟佳一族的缘分,您以后也有人在跟前尽孝接您出宫到王府里养老了,这不是一举三得的大好事吗?比起掌管宫权可好处多多了。”
止住眼泪的小佟佳氏有些将心腹的话给听进心里了,她蹙着眉头、抿着红唇,暗自思忖着双儿的话,与隔壁的德妃比起来,四阿哥确实与自己长姐关系更好些,当年长姐去世后,她也偶然有一次听在前殿伺候的宫人隐隐提过,孝懿皇后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时,曾想要求万岁爷将四阿哥过继到她名下,在后宫里给佟佳一族留份香火,可万岁爷有意给长姐封后,不想让宫中再多出一位“嫡子”,就婉言拒绝了。
可自己这一辈子别说皇后了,连皇贵妃估计都做不成,未必不能将四阿哥划到膝下啊。
心中生出新希望的小佟佳氏拿着丝帕将眼泪全部擦掉,就冲着心腹大宫女笑着吩咐道:
“双儿,四阿哥从小就畏热,你把咱的冰块给南三所送些,让他大热天里过得舒服些。”
“哎,奴婢这就去。”
瞧着她主子想通了,双儿立刻笑盈盈地告退去准备冰块了。
……
宫里等着看小佟佳氏倒霉催与宫权失之交臂笑话的人,不在少数。
可这些人惊讶的发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佟佳贵妃没有半点因为错失宫权的伤心、失意,反而三五不时就打着“姨母”的身份,让承乾宫的小太监给住在南三所的四阿哥、四福晋送些东西,偶尔还会热络的喊四福晋到承乾宫中说话。
这样的奇怪做派也让大多数人有些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