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的马义流血流的脸色刷白, 就这还硬是被人给薅了起来直奔那个山坳子。还别说,那山坳子距离堎底下乡确实不远。
没一会儿一行人簇拥着昀哥儿到了入口处,马义被人用刀指着脖子那是一点都不敢反抗, 直接就迎着冷风开始喊:“人呢, 都给我出来!”
马义自己是个骗子,也别指望他的手下有什么真材实料。有他还怕呢, 万一人家觉得他草包,一刀给他噶了怎么办?
所以他挑选手下,那都是筛选过的。脑子特聪明或者能力特别突出的,他统统不要。
山坳里面大概有一个队的人马, 大概是五十人。
这五十人倒是比在堎底下乡的那些临时用流民拉起来的行伍队伍好一些,他们都是参过军的逃兵。
一般逃兵是不敢回自己老家的,那回去就得被押送官府,家里不仅得罚钱还得连坐。不回去又找不到人,家里人就能咬定是战场失踪,说不定还能捞一点抚恤金。
这些逃兵比流民好一点,但也有限。
就像是今晚马义请那两个死掉的白马氐的人吃饭唱歌, 他们这些自诩‘骄兵悍将’的人肯定也能吃喝安排上。
一个个也是早喝的不省人事了。
这会儿听到马义喊, 稍微清醒的几个人摇摇摆摆起来, 最后再把其他人推醒。有人嘴中嘀咕骂了几句,一个个懒懒散散就吆喝着出来了。
昀哥儿被邓羌跟乐单护在中间,其余姜光领头,看到人当先就拿刀冲上去, 当先两个人被砍死后直接喊:“投降不杀!”
那些逃兵衣服都穿得松松垮垮的, 又喝酒吃肉大半天,人都醉麻了,哪里能够反抗。
连吕头这些打工人都被这种顺风仗给刺激到了, 十几个人跟在姜光身后拎着农具还有木棍闭上眼睛就一顿揍。
那些逃兵一下被这种气势给镇住了,嗷嗷就喊:“投降投降,别杀我别杀我!”
这五十几个人除了最开始被杀掉的四个,其他的一会儿工夫竟然全被俘虏了。
马义被捆绑着,面色极其愤怒。
这些废物!
五十几个人啊,昀哥儿这边也就是二十来个人,怎么也能对打一会儿吧。结果一个照面一刻钟都没有,这些人全投降了。
可马义愤怒,那些被绑起来的俘虏也委屈,那位都伯甚至也愤怒地瞪向马义。
是你小子把敌人给引来的是不是!?
你先投降了还怪我们?
我们明明是‘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的典范好不好。
你愤怒个屁你愤怒!
见事情这么顺利,昀哥儿已经被邓羌他们护着过来了。一走进,除开血腥味外就是浓重的酒气跟肉食的味道。
当然还有马义跟他的活宝手下们,现在他们正在玩儿瞪眼游戏,一个个看着委屈死了。
而吕头这些打工人看到几个死人也不害怕,他们逃难的时候见过的死人已经很多了。
他们关注的是地上那些散落的食物。
有酒有肉,一个个下意识就舔着嘴唇,上次吃肉他们都忘记是什么时候了,这五脏庙已经开始咕噜噜叫起来了。
昀哥儿看着有个火堆上还在烤着一只羔羊,也没被怎么吃过,一阵阵的烤肉香味正在四散。
“吃吧,都别浪费,但酒别喝。”吕头快速看了昀哥儿一眼,重重应了下就冲着那只羊羔冲了过去。
打工人一个个立马全吃得热火朝天,这些人都忘记自己多久没吃到这种吱吱冒油的肉食了,就连骨头都是嚼碎了往下咽的。
姜光这些人则不饿,而是护着昀哥儿在四周打量了起来。
他们在这片山坳这儿修建了不少简易的茅草屋,另外后面还有不少东西一堆堆地堆着,上面全盖了一些枯草树枝作为遮掩。
“这些?”姜光目光有些不可置信,随后一脚踢开其中一间茅草屋,立马就看到整个屋子都堆满了一袋袋的东西。他立马拿刀往其中一个袋子一捅,下一刻哗啦啦的粟米就直接流淌了下来。
姜光下意识扭头看了昀哥儿一眼。
听到粟米哗哗的声音,在场的两个牌头甚至那些对粮食声极其敏感的打工人们也是下意识看了过来。
他们在迷茫中渐渐反应了过来,这些...这些全是粮食?
之前他们脑子里也没什么概念,吕头这些人更是压根没明白也没听清楚马义在说什么,那些事他们自觉与他们无关。
可现在他们一来就看到了布满整个山坳的茅草屋,还有那一堆堆跟小山一样堆着的东西。
这些都是粮食!?
这是什么概念?
在这个时代行军在外,一个成年兵一天至少两斤多一点的主食,外加一些副食,这样才能保证基本的力气。那么以万人为单位行军,一天至少消耗十二吨左右的主食外加五六吨的副食。可这片山坳子要真全是粮食,看起来足足够让十万人的兵马吃个一个月了!
姜光这样也算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手心都下意识出了汗。
他刚刚看昀哥儿一眼,是因为他一瞬间冒出一个思绪,吕头这些人要不要灭口!
贪婪之心谁都有,更何况这是漫山遍野的粮食啊。
昀哥儿也马上明白过来这点,于是他下意识心头一跳。可能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刹那之间昀哥儿只觉得坏了坏了,他对姜叔一群人跟吕头一群人都冒出了一点不信任。
反倒是他下意识看向邓羌,更信任邓羌一些。
昀哥儿也没想到这漫山遍野的粮食这么直冲人心,或者说它们对昀哥儿的冲击力不大,毕竟他又没饿过肚子。
可是吕头这些人不一样,他们饿过。
姜叔这些人也不一样,他们是野心家,这些粮食足够他们冒任何险。
幸好昀哥儿冷静得也很快,在邓羌下意识拿刀挡在他身前的时候他自觉避开了对方的保护。
姜叔一行人有意无意撇开了那两个牌头跟吕头这些人,他们看似没动作,却是以扇形的分散方式将昀哥儿隐约保护在了中间。
两个牌头是真傻了。
吕头这些人呼吸都加重了,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那些粮食。可他们没有动作,尤其是吕头更是搓着手十分可惜地看着那一袋粟米不断地往下淌米。
这些打工人被粮食晃花了眼,他们没觉察到姜光这些人对他们似有若无的杀意,反而是其中一个搓着手忍不住开口,“大人们,那袋粟米都淌到地上了,太糟蹋粮食了,要不要不我去给他拾起来?”
吕头盯着那黄澄澄的粟米也下意识道:“对啊对啊,昀哥儿我给你把这粮食拾起来吧,这粮食虽然落地了也不脏的,这样太浪费了太浪费了。”
昀哥儿徒然回神。
他一下为刚才自己的想法感到一些羞愧。
他低估了姜光这些人的忠义,也低估了吕头这些打工人的驯服、畏威跟善良。
姜光这些人是野心家,他们侍奉李氏一族,虽然收取李氏给的俸禄,可他们又不只是为钱。
昀哥儿想起在大学生昀哥儿那儿学到的那句话,君以诚待我,我必不相负。他们有自己的忠义理念,就跟李伯说的那样,姜光出身庆氏,绝对不会做背主之人。
这也是李伯跟李复没空跟昀哥儿出来,敢把他托付给姜光一样。姜光这种人不会做背信弃义之人,更不会做欺主年少之事。
同时昀哥儿发现他也错看了吕头这些人。
他们确实被这些粮食迷惑住了眼睛,内心也期待说不准昀哥儿心善,能给他们一些好处,给他们一些。可这也说明他们从头到尾没觉得这笔巨大的意外之财是他们的,他们也打从心里默认这些都是昀哥儿的。
如果他们在陇县城外没有安下那些破落的房子,他们在陇县没有任何活着的希望。今天的他们就会号叫着冲上去,贪婪会充斥他们整个人的灵魂。
为此,不管是同为灾民的同类还是姜光这些人,他们都会义无反顾去撕碎他们,哪怕自己是螳臂当辙之力。
可他们现在不是。
他们现在是有希望的,甚至还有了一个破屋子,一点点的铜币存款。
对吕头这些人来说,他们有种骨子里对强权的畏惧跟驯服。为官者只要做一点点好,他们就散发出一种全方面的感恩。
只要不到绝境,他们会比牲畜还要胆小跟听话,并把这一切当成理所当然,然后再把这样的思想传递给自己的下一代下下一代。
昀哥儿长长叹了口气。
他率先开口打破此刻僵硬的气氛,“收拾啊,姜叔麻烦你把那袋粮食收拾一下。”随后又笑道:“干什么呢,这里这么多好吃的,你们不饿啊。今天你们这些人都敞开了吃,只要不撑死都敞开了吃。
吃饱喝足了,明天你们每个人能扛得动多少粮食就抗多少粮食,扛起来能扛走的就都是你们自己的!”
吕头这些人一时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好半天反应过来之后那是彻底兴奋了!
能扛起来就都是他们自己的!
吕头觉得他能扛起五袋,不,十袋!
那是多少粮食啊,这趟跟昀哥儿出来真是血赚!
姜光这些人也暗暗松了口气,看着吕头他们气氛更热烈的吃饭去了,他就把两个牌头单独叫了过去。
牌头战战兢兢,不过这回马义这儿不仅找到了漫山遍野的粮食,更有不少的金银财宝。
连威胁带贿赂,姜光分给了这俩牌头一大批的钱财。
“你们都是本地人,李大人还在本地为官。有钱你们就拿着花,但是别乱说什么。”
俩牌头都聪明,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而昀哥儿则在邓羌的陪同下踢了一脚马义,结束对方跟那位都伯的瞪眼活动,“你这粮食太多了,怎么回事?”
这里多的有点夸张了。
马义有些委屈,“我跟大良师说,今年梁国不太平,好多人都在做准备了,所以氐、羌这些外族涨价了。大良师听了觉得有道理,让其他各州小良师弄来的粮食都给我了。”
其实马义就是忽悠忽悠大良师,本来他也只是有枣没枣打一竿子,想着稍微坑一点也行。谁知道他平时虚假人品刷得太好,那些小良师几乎都很信任他,都给他运来了。
一开始马义都有些害怕。
后来又觉得管他娘呢,他还能贪墨一半,多好。
现在好了,这些东西全便宜了昀哥儿,真是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全便宜了别人!
“那些充作奴隶贩卖的流民呢?”之前不是说那些灾民也在这儿吗?
“还在远一点的地方,这里都是粮食,我怕那些灾民饿久了看到粮食真疯了,不敢放得太近。”
昀哥儿皱了皱眉。
行,今天已经够乱了先缓一缓,再说现在也到后半夜了。再过一点时间等天色稍亮,再去找找看些灾民。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