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外,絮絮叨叨的自语声像念经似在耳边响起。
白菁从梦中醒来,头疼的揉着太阳穴。
拜习武之人远超常人的听觉所赐,白菁睡得极不踏实。阵阵絮絮的哀愁低语隔着院墙飘入耳中,像极了苍蝇在耳侧嗡嗡叫个不停,扰得她不得安眠。
白菁揉着胀疼的脑袋,忍着怒气扬声喊道:“来人!”
黑衣婢女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屈膝跪在白菁身前:“宫主有何吩咐?”
“外面是怎么回事?”
黑衣婢女低声道:“昨夜,姑苏慕容氏少主慕容复携四大家臣住进了隔壁的院子,随行的还有其王氏表妹。今早,王氏女与慕容复闹了些许不快,正在院子里撕花泄愤……”
白菁嘴角微微抽了下。
慕容氏原是鲜卑贵族,其先祖早年逐鹿中原建立大燕王朝,可惜创业容易守业难,燕国没几年就亡了国,余下的慕容氏各奔东西。
其中一支逃入姑苏,占了姑苏西面水域创立燕子坞,意图重整旗鼓,复国称帝。可惜复国的口号喊了百多年,慕容氏的少主传了一代又一代,燕子坞里收集的武功秘籍装满了整个还施水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名声传遍整个江湖,可复国之路却是遥遥无期。
白菁还记得当初开蒙时,阿耶特地拿慕容氏做为反面例子告诫她与兄长们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谋事当秘而不宣,行事需脚踏实地。
千万别学慕容氏,野心勃勃却无匹配的能力手段,喊着复国却是连重点都抓不住,跑到江湖上耀武扬威,正经的事儿半点没干!
别人想要造反时,通常隐而不发,面上装忠诚装傻子,暗中招兵买马训练兵卒军队,广积粮缓称帝,等待良机揭竿起义一举拿下大业。而慕容氏呢,满脑子都是拉拢江湖人打进皇宫将皇帝拉下马,完全不考虑天下百姓与军权兵力,一条死路走到黑。
更令人无语的是,几代人朝着同一个目标都努力几百年了,也没能拉拢起一支江湖人队伍杀进皇宫去!
这智商何其感人?
朝中大臣与坐在龙椅上那位全把这群嚷着要造反的家伙当个乐子看,甚至都不屑派兵镇压。
如今邪帝墓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邪帝舍利与和氏璧犹如黑夜中的明珠般夺目,慕容氏又怎么可能错过?
白菁倒是没想到,慕容复好巧不巧地搬到了幽灵宫分坛据点的隔壁。
更可笑的是,慕容复想要夺取和氏璧也就罢了,不带些得用的帮手,反倒是把自家手无缚鸡之力的表妹给带上了!
而且在这节骨眼当头,还闹出了不快。
“宫主,”黑衣婢女察言观色,话锋一转道,“邪王石之轩藏身之处已被泄露,慕容复一早丢下王氏女,带着四大家臣赶往城郊别庄,”所以那位王氏表妹才会不甘的拿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出气,“宫主,是否要奴婢……”婢女拿手当刀往脖子杀气腾腾的一划。
白菁顿时无语:“………”
她虽是魔门女子,但也不至于凶残到一言不合就杀人。
这想法很好,下次还是别了。
白菁挥了挥手,婢女当即低眉顺眼垂下头,摆出一副老老实实的姿态。
“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是未时一刻了。”黑衣婢女恭敬的回话,“宫主可要奴婢伺候您起身?”
屋外阳光明媚,这个时辰距离天黑还有许久。
白菁应了一声。
婢女莲步轻移绕到屏风后替她更衣梳妆。
换上新的玄色幽冥花襦裙,带上半张鬼面,白菁望着镜子里艳丽如怒放曼珠沙华的面容,眼中荡出细碎的魅意。
“走吧,去书房。”
白菁打算先去书房处理这几日堆积起来的门派事物。
之前,鬼面女白静把持门派将她挤兑成了高坐上的吉祥物,白菁也乐得轻松,可惜白静叛逃被捉回来后,她就没了从前的惬意自由。
本来是个管理能力卓绝的女强人,怎么偏就生了个恋爱脑?
鬼面女迷上了渣男不是错,错就错在她竟然会相信柴玉关的甜言蜜语,那狗东西有妻有子,能是什么好东西?
换做白菁,她才不会傻乎乎的跟着男人私奔呢,直接动用武力把柴玉关绑回幽灵宫。
先封了柴玉关的内功,拿铁链给他锁在房中,兴致来了强压着男人来一场愉悦身心的运动,心情不爽的时候也能找男人快活快活,干嘛非得要跟着渣男私奔又虐身又虐心的?!
白菁深深觉得,她那便宜师姐纯粹是好日子过多了,犯贱呢!
人类啊,在这情爱之道上就是比不得她们艳鬼活得通透。
白菁叹气,脚步一转,穿过回环曲折的回廊。
长廊拐角处一面石墙映入眼帘,墙上靠着嶙峋的怪石,墙角下几簇兰花坠着零星几簇花苞,淡淡的幽香清雅至极。
絮絮叨叨的女声自墙后念经似的不停,白菁依稀辨出“表哥喜欢我”“不喜欢我”的零碎字眼。
“……”白菁脚步一顿。
都这许久了,这位王姓表妹还没消停呢?
扰人清梦也就罢了,白菁听着都想冲上去拿棍子敲醒她的脑子。
“这位姑娘,你若是想知道你那位表哥是否钟情于你,为何不亲自找人问个清楚明白?作甚拿院子里无辜的花花草草撒气?”
墙外的声音戛然而止。
白菁冷笑道:“五姓望族的贵女何时沦落到要求男人怜爱过活了?”
早年崔氏收藏的士族谱里提及过,慕容复的王氏表妹乃是没落士族出身,与如今五姓望门中王氏乃是同宗同族,虽说是早已出了五服的庶支,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也是个贵族吧?
慕容氏脑子缺根弦也就算了,这姑娘但凡能动动脑子,哪怕看在她身后的势力份上,慕容复不得麻溜的把她娶进门?
“听说姑娘还是家中的独苗?”
“士族女子生来尊贵,但凡姑娘都多长个心眼,多花点心思把家中残余的部曲势力收拢掌控在手中,想要男人还不是姑娘一句话的事情?姑娘的表哥再厉害还能敌过千军万马?”
再不济一包软筋散下去,男人哪里还有反抗的力气?纵使武功绝世,不也只能柔弱的瘫软在地,任人这样那样宰割。
还用得着惨兮兮的拿院里无辜的花草泄愤?
墙外传来道吸冷气的声音,“这位姑娘是说……把表哥强抢回家?”
白菁笑了笑:“你倒还不算太蠢。”
“可是……”王氏女吞了吞口水,“这样的话,表哥怎么可能喜欢我?”
白菁噗嗤一笑,勾魂的魅音随着笑声化作无尽的诱惑传入王氏女的耳中:“姑娘的表哥不是一心复国吗?姑娘先强夺了他的人,再以手中部曲为诱,表哥必然心甘情愿从了姑娘,只要姑娘将部曲的掌控在自己手中,偶尔陪男人玩玩复国的戏码又如何?”
反正她那个表哥是个蠢的,只要男人逃不出手掌心,宠一宠又何妨?
男人开心了,伺候她来也更用心,何乐而不为?
要不是裴矩的武功太高人又太精明,而且还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白菁早把人绑进屋里了,哪里用得着如现在这般绞尽脑汁骗他身心,强取豪夺它不香吗?
阿耶怎么就非要裴矩两年内不得与她圆房啊?
不然,她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墙外的王氏女被魅音摄得心魂一颤,神色逐渐恍惚,然而她的一双眼眸咻得亮了起来,竟比暗夜中明珠还要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