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最不坚强的那个。”握紧了拳头,少年颓废的倚靠在石墙的一边。他能够感受到眼眶中充斥着的莫名液体。 好在黑暗中只有窗户外头的月亮提供昏暗的照明,将他所剩无几的自尊保护的很好。 克劳尼并没有马上回答他这个问题,连预想当中的安慰也没有。他等了很久,才疑惑地抬起了脑袋。 她是怎么了?埃尔文不自觉地发散着自己的思维,是像家里人一样,觉得他并不是一个什么可以栽培的好料子,对他失去了信心吗?还是说,她已经厌倦了和自己呆在一起的时间呢? 然后,他看到了蹲坐在石墙边的,在自下而上地抬头看着他的黑发女孩。 月色在她的头上撒下了温柔的光,她的长发披散与肩背之上,原本握在手中的、用于施展便于夜游魔咒的那根黑色的魔杖也失去了踪迹。 她的手肘支撑在膝盖的两端,手掌捧着脸蛋,黑黝黝的眸子正专注地停留在他的身上。 “我在听,埃尔文。”她轻柔地说,“我也在看着你呢。” 笼罩在艾伯特小姐身上的黑袍上的银质搭扣也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但此刻却变得刺眼了起来。他不由自主的眨了眨眼睛。 “我想不通,即使过去了这么久。”埃尔文缓慢的说,“我有感觉到一切都在变好。周围的声音没再那么刺耳了。” “无论是什么。现在的我也找到了方向。但是我还是很难过。” 克劳尼就着双手点了点头头。 “是这样呀。” 沉浸于思绪的男孩显然并没有控制自己下意识行为的能力。克劳尼就这暗色的亮光能够看到他紧皱的眉头,半露出来的脸颊上还残留着点点泪痕。 自从上次的谈话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缓和了很多,而长时间的相伴让他在处理某些其他的事物时也显得得心应手了起来。 在克劳尼的计划里,他应当已经能够逐步成为一个稳定而自信的人了,能够让他重现这样自暴自弃的状态,看来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不过,偶尔的小脾气也完全没有问题。 她楞了一会,缓慢地伸出了一只手,温柔地拭去顺着脸颊弧度滑落而下的几滴泪水。 “你的感觉并没有错,埃尔文。”她低声地说,“这并不是你的臆想,确实一切都在变好。你交到了新的朋友——他们并不会因为的你什么就离开你,知道你在做错误的事情也会不顾一切的提醒你,为你的荣誉而由衷的欢喜,这并不是假的。” “所以我更讨厌我自己了。”或许是得到了安慰,遇到委屈的事情的时候,如果是自己一个人的话,或许还能强撑下来也说不定。 但此时此刻,有一个这样的人,她强大、包容,并且愿意给予她的所有的耐心来听你诉说你的遭遇和痛苦,这是任何一个处在这样境遇中的人无法抵挡的。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眼泪从眼眶中涓涓地流出,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叙述。 “我知道对于我来说,关注喜爱我的人比关注厌恶我的人更加重要。”他说,“但是我真的很难说服我自己,在这些事情上头。” “是家里。”他难堪地席地而坐,丝毫不去管地上是否有灰尘,又或者会不会弄脏他的衣袍,“我还是好难过,我总是没有那么坚强。” “当爸爸妈妈夸奖哥哥的时候,我也好想要成为那个被他们夸奖的人。” “为什么他们总是看不到我呢?无论我做了什么,即使是我做了对的事情,他们也会视而不见。但发生了一些什么不好的事情,我反而又变成了被责骂的那一个。” “他们一面说着他们的爱都是同等的,说我是他们的希望,是他们的挚爱,但每当选择发生的时候,我永远都是不被选择的那一个。” “可是他们是我的爸爸妈妈...虽然他们总是觉得我是错的。我应该习惯它的。”年轻的男孩这样低迷地诉说着自己的苦恼,“但是我也会难过。” “或许他们的做法是对的。”灰暗重新爬上了他的脸庞,飘浮的云朵正好挡住了月亮。或许明天又是一个大雪天或者大雨天,城堡外的一切都暗了下来。 “我就是一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他们的做法是对的,我前比不上哥哥,也没法像本家的人一样做到扬名立万——就连在一个小小的学校里头的课业也能难倒我。一点儿也经受不住家里的考验,只不过是短短的几句话,就能够这样深刻的伤害到我的内心。” “我如此的优柔寡断、胡思乱想、不堪重用。” 哦——原来是这样。 被人否定是一件非常、非常令人难过的事情。 人们得在不断地肯定中成长,而非不断地受挫。达芬女士曾经不断的强调过这一点。 不知道哪儿来的话说,要让人们受苦、受难,接受伤害自己、让自己痛苦的事情,这样才能够成长成为一个好人。 要以德报怨,有的人说。 但这绝对是不对的。 “埃尔文。”她尝试着回想小时候达芬女士和自己谈话的场景,在自己遇到这样的磨难的时候,达芬女士是怎么做的呢? “这不是你的错。” 女孩换了一个姿势,向前挪动了几步,然后坐在了他的身边。 和他挨在一起。 隔着有些厚重的布料,他能够感受到彼此之间倚靠在一起的膝盖。 “人们都是渴望肯定的,这是毋庸置疑的,埃尔文。” “但是我已经得到了很多人的肯定了。” “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艾伯特小姐,我们不应该追求那些我们注定不会得到的东西,不要将自己自陷于深渊。” “但我完全没法克制我自己。”他恼怒地狠狠地锤响地板,“我做不到!其他人的肯定对我来说确实很重要,可是我没法克制自己去寻求他们的认同——我分明知道他们从一开始,心就是偏的!我为什么还要这样像个自虐狂一样、像一只得不到主人怜爱的狗一样去祈求那些我根本得不到的东西?” “如果这都不能证明我的无能,那我还有什么呢?!” 但很快,月亮又从云层中钻了出来。 艾伯特小姐也开始了她的回答,月光重新平等地撒播在了他们的脸上。埃尔文侧过脸去看她,顺着月光一桶描绘起她的侧脸。 “因为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她的语调十分平缓,似乎一点儿也没因为他过分激动的情绪而受到影响。如果仔细去感受,她上头的表情似乎还有一些怀念。“就像你说的那样,埃尔文,他们是你的爸爸妈妈。” “我们都是小孩子呀!小孩去寻求父母的表扬、夸奖,这是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吗?人们生来就需要被认同。 “但是这种认同是分等级的,埃尔文。” “就像之前那位你不认识的赫奇帕奇的女生,她很欣赏你,觉得你很不错,你当时的感觉很好,但是也就局限于此了。你会为此感到开心,这也是很正常的。就像某些格兰芬多的男孩,他们看不惯你,总是在背后说些小话。” “但你从来不为此而感到难过,反而认为是他们不堪大用,对他们视而不见,对不对?” “他们对你糟糕的行为让你讨厌他们了,而那个赫奇帕奇女生对你的肯定会让你开心,重新肯定自己,对她升起一些好感之外,好像也不会对你有更进一步的影响了。”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他沉思。空气中只留下了冷风呼啸而过的声音,不过这个角落的温度却一直都保持在最初的那个平衡线上,并没有被风带走分毫。 “因为...他们离我很远。”他回答,“我与他们的交集并不多,我也不觉得我是错的。” “如果那个女生没有夸奖你呢?“ “这也很正常。“ ”为什么呢?“ “因为...” “因为她没有那个义务,我们萍水相逢,每个人的想法也不同,有的人认同了会公开自己的想法,有的人认同了却也会默不作声,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小姐。” “那如果是麦格教授呢?我们做一个假设,如果麦格教授今天对你说:‘埃尔文,你的变形术真的太烂了,你是个蠢蛋,你不适合学魔法。’你的感受会是怎样的?” “她是一个公正的好老师...”他说,“虽然这种假设一定不会存在,但是我想我会伤心。” “如果是斯内普教授这样对你说呢?” “他对所有人都这样。”紧接着,他急忙摇摇头,“但我想他的讽刺的语言会更丰富一点儿...” “那假设他这样对你说,你的感受是什么?” “也就那样...除了一些格外刻苦的人,我好像没什么人能从他那儿得到什么好话。虽然他平时几乎从不这样说。” “那么,你的意思是:与人们之间的距离,会决定我们对他们评价的在意程度。是这样吗?” 他点了点头。 “如果一个人公平的讨厌所有人,那他讨厌你,你会感觉这是正常的;而如果一个人对所有人都友善,在你没有做错事情的情况下,他只讨厌你一个人,你也会感觉难过。” “当然,前提是你们的距离比陌生人要接近。” “是这样吗?” “好像...是这样的。”或许是比喻的主体选择的不太好,埃尔文对这个回答有些不确定。他很难想象麦格教授去贬低一个人说一个人蠢蛋的样子,虽然他听过斯内普骂人,但终究没什么过分的话,也只是普普通通的讽刺而已。 克劳尼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好吧,这个比喻确实不太恰当。但我可以让你看。” 她握着他的手,平静的眼神似乎能够穿过他的眼球直达他的脑神经——她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城堡旁了,或者说,他已经不在霍格沃兹了。 他的脚下是整齐地、闪着白光的瓷砖。 他就像站在第三人的视角上,观看一个不知名人的生活。周围是哄闹的、小孩子们的声音。 “这是我,埃尔文。”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艾伯特也换了一身装束,黑袍不再笼罩在她的身上,替代那黑沉沉的羊绒袍子的是一身有些明暖的小西装。但很快,他就知道这个装束出自于哪里了。 坐在另一旁课桌上的,是小一号的艾伯特小姐,她身上穿着同样的装束。 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艾伯特小姐,正坐在座位上摇头晃脑的和周围的学生们说着什么,时不时地就引起一阵又一阵惊奇的呼声。 “我的天呐,居然这么危险!”她身旁一个戴着贝雷帽的男孩这样惊呼,“我可不知道骑马这么危险——” “只是不熟的人最好不要站在马的后头啦!”小艾伯特说,“至少我的教练员之前就没有被马儿一脚踢破脑袋——” “那我这周就要去马场看看那个人的伤势是怎样的!”另一个男孩看上去有些趾高气昂,但他的眼神里头还是充满了好奇。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那种伤势,我的教练员都说了,这一年能不能出医院都是未知数呢...“ “那岂不是很...“另一个女孩刚想接下这个话题,就被一个听上去有些刻薄的女声打断了。 “我们该上课了!”那个女士说,“亲爱的,请你们离艾伯特小姐远一些。” 她瞥了一眼小艾伯特:“毕竟没有一个淑女会像艾伯特小姐一样,只喜欢骑马爬树,如果你们想要成为一位有名望的淑女,就不该像艾伯特小姐那样只顾着坚持穿着她那条不伦不类的裤子。” 哦,裤子—— 埃尔文把视线转到了孩子们的下半身,虽然这样好像有些不礼貌,但他还是看出了些端倪。 女孩们都穿着成套的西装裙呢,只有艾伯特小姐穿着和男孩们一样的西装裤。 “还有。”讲台上的那位有些臃肿的女士接着皱起了眉头,“我相信没有一位小绅士愿意和一位不伦不类的中间人交往吧?” “艾伯特小姐。”她接着看向她,“除非你把裙子换回来,否则我每天只要看到你都会提醒你这件事情。” 小艾伯特看起来并没有现在那样坚定的内心,她的眼泪在眼眶里头打着转儿,嘴巴撅的老高。但她还是不服气的开口:“衣服并没有区分性别,也没有人要求女孩就不能骑马爬树,女士。” “为什么女孩就不能骑马爬树了?” “什么才是淑女?” “按照您说的,那圣女贞德就是一位不伦不类的人,她不是一个淑女,也不应该得到爱戴才是!毕竟她不止是骑马,她还打仗!” “牙尖嘴利!”那位女士恶狠狠地用书砸向讲台,发出了很巨大的声响,“如果你不服从我们学校的规定,就回家!” 小艾伯特噘着嘴,心不在焉地上完了这节课——不过她看起来什么也没听,只是低着头掉金豆豆。 好在这是最后一堂课,她终于可以回家了。 不过这回,或许是因为这名女士的再三强调,终于不是一大帮人簇拥着她回家了。只剩下了一个棕发的女孩,不过也沉默着和小艾伯特同行。 一回到家,投入妈妈的怀抱,小艾伯特就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克劳尼!”这名动人的金发女士搂着小艾伯特,“发生什么事情啦?” 等小艾伯特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后,这名女士拉着她坐了下来。 “别哭啦,我的小宝贝。”她一边递过去温水,一边柔声地说,“老师在学校里,同学们都觉得她是很厉害的人,对不对?连克劳尼也是这样想的。” 小艾伯特点了点头。 “但是老师也和我们一样,是人。只要是人,就会犯错。老师在学校里面,在同学们的眼里是很厉害的存在呀,如果不是因为克劳尼坚信自己做的没有错,并且老师的言论也没法说服你,所以你才能够坚持你的观点、坚持到了现在,不是吗?” “那老师是做错了的,为什么克劳尼还是很难过呢?” “我不知道...” “是因为克劳尼不想被批评吗?” “我没错做呀?” “那就是了,既然老师是错的,为什么克劳尼还要因为被老师批评而难过呢?” “因为我每天都得见到她...”克劳尼说,“她说每天都会提醒我,还让同学们不要和我玩,这影响到了我。我都怀疑我自己了。” “妈妈和爸爸都支持你的决定,我们也认为这是正常的。我们上周是不是已经讨论过这件事了呢?” 克劳尼点点头。 “只有老师一个人这样说,但我们有两个人支持你。这样克劳尼也会怀疑自己吗?” 克劳尼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这是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妈妈。“她回答,”我不想老师总是批评我。“ ”因为你会和她有很多接触。“金发女士回答,”而且你没法避免,克劳尼。而站在能力的立场上来看,即使她是错的,她还是能够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有力的指责你,这种指责还能引起其他人对你的看法。“ 对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埃尔文还没适应眼前的场景变幻,他刚从那个温馨的小家中脱离出来,就迫不及待地发问了:”然后呢?“ 克劳尼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她,反而接着说。 “我并不是一开始就是一个能够坚定自己想法的人。”她说,“当时我才一年级,埃尔文。我因为她的话怀疑了自己很久,后来我才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在意她的看法——我渴望得到肯定,而老师作为我当时在学校比较权威的一个存在,我当然渴望得到她的肯定。” “当时的结果是,我再也没有见过这个老师了,虽然已经时隔一个星期。麻瓜们的处理手段也是非常快捷的。用我们的话来说,这名老师是一个非常极端而激进的女权主义者,但却并不是真正的女权主义者:她渴望女性用自己的性别属性来赢得一切而非身为个体的能力。” “所以她才格外强调所谓‘女性的样子’。” “她的上一段婚姻的失败让她将责任都归咎于‘女性’和‘女性的性别’之上,这种情况下她没法进行这样的教学。” “当然,这件事情对我影响很大。不过在那之后我就申请了跳级,我的家里人也向学校反馈了这件事情,最终将她调离了初级班和教学岗。”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这样幸运的。一个人的境遇很可能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如果我没有去哪儿都能够解决学业的自信,我的父母也并不站在我的这一边,我就不会再有这样的、对于‘性别’或者‘人们应当怎样做’的看法了。” “父母是比其他人还要与我们更加紧密的存在,但在成为父母之前,他们也是人。” “有着偏见的人并不会因为他们成为父母就会改变自己的偏见,那当然品格不端的人也不会因为拥有了孩子就会成为一个高尚的人。” “我不知道我说的够不够清楚...” “因为我和爸爸妈妈之间的关系比其他人更加紧密...”埃尔文轻轻的说,“我与他们相处的时间远胜过其他的任何人,我们低头不见抬头见,而我没法回避他们对我的指责,所以我很难过。” “而且,我爱他们。” “他们与其他人不同,长时间的相处会让我对他们抱有很大的希望,所以我渴望得到近距离的人的认同。而除了你之外,没有其他的人认同我。” “不止是除了我。”克劳尼摇了摇头,“你已经交到自己的好朋友了,埃尔文。他们也在认同你,你发现了吗?” “嗯...” “所以说...我的难过和渴望都是正常的吗?” “当然呀...这并不是你非得自讨苦吃,这是人之常情。如果你有了自己的生活,又与他们拉开了距离,需要一段时间,但很快你就不会再因为这些事情而难受了。虽然偶尔是会有一些...但是会比现在好的多。首先你得承认自己,不要总认为你是错的才是。” “我也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地方。在我看来,你擅长的地方多了去了。”她轻轻拍了拍他负在膝盖上头的手背,“如果你在他们那儿总是得不到想要的,我总在这里。” “如果他们真的太过分了的话。”她顿了顿,“那讨厌他们也没关系。你很快就长大了,到时候离开这儿,随便去哪,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奥罗或者普通的店员,或者回学校当助教,去研究所继续研究魔咒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都可以。到时候功成名就的时候,他们哪能说你呢——就算再指责你,你通过这些外界的认可也早就知道,这些指责从来都不成立。” “而且,我只知道埃尔文,可没听过其他的什么哥哥。”她眨了眨眼睛。 他低下了头,艾伯特小姐的手掌还覆盖在他的手背上,青葱的手指在他的黑袍上闪闪发亮。 “慢慢来,埃尔文。” 他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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