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转眼间,数载光阴,悄然而逝。 水月寨内,书声琅琅。庭院之中,一人手持竹简,带领弟子诵读经文: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灵美,悲歌朗太空;唯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北都泉苗府,中有万鬼群。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阿人歌洞章,以摄北罗酆,束诵妖魔精,斩馘六鬼锋。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道宗望着他,似笑非笑,“逸儿,你于此文有何见解,不妨说来听听。” 明哲立身答道:“回师父,依弟子之见,仙者,兴人道也;鬼者,隳人道也。吾辈修行,应以惩恶扬善为己任,切勿因一时之乐,而误入歧途。” 道宗默不发声,明哲见此,稍有困惑。 过了一会儿,道宗开口:“此言虽与文意相合,却缺了点自己的见解,实在是遗憾啊!不知可有别的见解?” 明哲立身再揖,回道:“仙者,人道也;鬼者,亦人道也。此二者同出而异名耳!是故,欲求仙道,先修人道,不明是非,何以为仙?然误入歧途者,非恶也,是以人之所欲也,无所避矣。故成仙道,入鬼道,皆一念也。吾辈修行,应固其本心,行以明义,不骄不躁,不桀不骜,不矜不伐,不急不暴。” 道宗笑道:“若以彼言,仙道即为鬼道,鬼道亦为仙道,二者何趋异也!此番言语有违仙道,亦不合人道。” “师父所言甚是,然有欠佳之处也!”明哲微微一笑,“仙道与鬼道皆出于人道,只不过仙道贵生,鬼道贵终。故欲求仙道,先修人道;欲破鬼道,先攻心道。所谓心道,即无贪、无嗔、无痴、无慢、无疑也。” 道宗细思之,称赞道:“汝之言,为师亦未能及矣!是诚,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师父过谦也!”明哲谦逊道。 “你那一套说教有何用处?不如练剑来得实在些!”剑神批判道。 “这是我的弟子,我想怎么教便怎么教,你管得着吗?”道宗不屑一顾。 剑神不服道:“此言差矣,逸儿亦是我的弟子,我有何说不得?” 两人争执不休,明哲又不敢多言,眼看越演越烈,忽地远处传来一阵喊声。 三人纷纷望向远处,只见一人急匆匆向这边跑来,一边跑路,一边还在喊着什么,只可惜距离太远,听不清。 待到他冲进庭院,众人才发现他全身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我不是说过,遇到何事,莫要慌张,须沉着冷静。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可曾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剑神递给他一杯水,待到他气息平缓,剑神又问:“说吧,究竟是何事让你如此慌忙?” 那人做了个深呼吸,“回宗主,是祭司……祭司大人她要生了!” “你说什么!”闻言,剑神也慌了,“你是说玉君,她要生了?” 那人点点头,“没错,一切皆已安排妥当,就差剑神大人您了!” 剑神终是无法压抑心中激动,“今日之争论便到此为止,李某先走一步!” 话音刚落,剑神便拉着那人跑出了庭院。 “师父,你觉得洛夫人生的是女孩,还是男孩?”明哲问。 道宗会心一笑,“想知道,何不亲眼所见?” “师父说的在理!”明哲正要离去,道宗却喊住他,“且慢!” 明哲回过头,顺着道宗手指的地方望去,惊然发现篱墙边的铃兰花竟于一时之间,悉数绽放。此等景象,惊骇众人。 明哲不解道:“如此景象,是何征兆?” 明哲还未反应过来,便见远处又跑来一人,“那是……段白?” 明哲为段白倒了一杯水,“话说,你不是在后山采药吗?为何会跑来这里?” 段白并未回答,而是向道宗行了个礼,“拜见道宗前辈!” 道宗点点头,浅笑以对。 “剑神前辈呢?”段白左右看了看,没看见剑神的身影。 “适才有人前来告知剑神,祭司大人临产在即,剑神便带着那人赶回去了!不知你找剑神所为何事?” “无妨,道宗在此也行!二位不知,方才我于后山采药,忽地发现后山中的铃兰花悉数绽放,如此奇景,闻所未闻,故前来禀告剑神前辈。”段白将方才看到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什么!连断念崖也……”明哲惊讶道。 “道宗前辈,您见多识广,请问这是什么意思?”段白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道宗目望窗外,段白也随着道宗的目光望去,只见窗外之君影草绽放繁盛。 段白惊呼:“未及仲春,此花独放,此等奇观,是何征兆?” 道宗似笑非笑,“无非二解,其祥也,其凶也。以吾之见,此乃祥瑞之兆也!” “道宗前辈,何出此言?”段白问。 “此等异景,确为罕见,但也不是没有过。此等奇观,唯有大宋之勇将,东方世家,会逢载弄之时,方会出现!” 辰仪宫内,灯火阑珊。 东方辰,大宋第一勇将,征战数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克复中原,一统九州,为太祖皇帝立下汗马功劳。 四境之内,皆是王土,率土之滨,皆是王臣。 他力排群臣,忠心耿耿,为太祖皇帝扫平障碍;他体恤民情,安抚百姓,时遇大旱,即命州府开仓放粮,平定粮价,若遇洪涝,即命户部拨款赈灾,工部抗洪抢险。百姓皆称赞其为百年难遇的一代贤臣,太祖亦赞其曰:吾之良信也。 如此贤臣良将,不知有多少佳人才女为之倾心,但东方辰的一生,只有一位妻子,便是太祖的女儿——赵淮仪。 辰仪宫之名便是由此得来。 当年太祖尚未称帝之时,一眼看中了东方辰文武双全、样貌甚佳,把自己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东方辰。自那起,东方辰便一直跟随太祖,斩将杀敌,一统河山。 若说东方辰主外,那赵淮仪便是主内。她虽是一介女子,亦是大宋的公主,才貌双绝,与东方辰倒也般配,二人称得上郎才女貌。赵淮仪无论是分析战况,还是处理内务,都不比男子差到哪里去,有的地方甚至做的比男子还要好,深受太祖夸奖。 周世宗驾崩,周恭帝即位。期年,契丹联合北汉南下攻周,宰相范质未辨真伪,急遣太祖统率诸军北上御敌。周军行至陈桥驿,太祖和东方辰密谋策划,发动兵变,众将以黄袍加在太祖身上,拥立太祖为帝。随后,东方辰率军回师开封,京城守将一听是东方辰的名字,纷纷不战而降,开城迎接太祖入城。陈桥兵变,拉开帷幕。历时数年,东方辰南征北战,统一九州,太祖称帝,国号宋,定都开封。此役无疑是东方辰的功劳最大,论功行赏时,东方辰从不居功自傲。 太祖赐封地时,东方辰犹豫了。时局动荡,人心惶恐,南方还好说,北方已乱成一锅粥。东方辰本打算,为太祖夺取天下后,奔赴北方,守卫疆土,但他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决定,不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他的妻子。 他与赵淮仪一起生活数年,汴京城记录着他们的一点一滴。与江山社稷相比,东方辰宁愿选择赵淮仪。他可能不是一位好将军,但他一定是位好丈夫。他为赵淮仪付出了很多,哪怕丢了性命,他也在所不辞。他放弃了封赏,只为守在赵淮仪身边。太祖见他衷情不负,便命人为他们夫妻俩修了一座宫殿,名曰辰仪宫,厮守一生。 只可惜,天意不如人。赵淮仪终是先一步离去。太祖失女心痛,举国三日缟素,东方辰将赵淮仪葬在了汴京城,葬在了她生前最喜欢的地方——梨园。这里没有别的树木,只有一望无际的梨树。当梨花盛开之时,园中一片雪白,犹如雪挂枝头。 赵淮仪喜欢玉雨花,东方辰便为她种了十里梨树。他心里清楚,赵淮仪并非单纯喜欢玉雨花,只因她的心里装着一个人,一个恨透了却又爱透了的人。明知是那人的替身,东方辰也不曾后悔。为博佳人嫣然笑,穷极一生又何妨。东方辰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但他知道这是内心的答案。不久之后,东方辰因思妻心切,染上了风寒,久久不能治愈,不幸离世。两人一同葬在了梨园。 时值初春,放眼望去,梨园之中,一片雪白。满枝的玉雨花,散发出阵阵幽香。清风拂过,树枝轻轻晃动,花瓣随风飞舞,飘落到地上,静静的,仿佛于树下歇息。 踏着含有花瓣的小路,穿过一片片树林。这里有一片空地,一座坟茔映入眼帘,坟茔的旁边还有一棵梨树,与梨园中其余梨树相比,这棵梨树最为特别,不是因为它的粗壮枝干,而是树枝上挂着的红绸。 这座坟茔正是东方辰与赵淮仪合葬之墓。坟茔旁的这棵梨树,是东方辰亲手种下的,梨树上挂着的红绸,也是东方辰与赵淮仪的共同愿望。坟茔由青白石砖构成,地面铺有玄砖。坟茔的选址则是按照后天八卦布局,风水上佳。其中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墓碑之上并未刻写名字,反倒是一首词: 双生花,并蒂莲,合欢树上并鹣眠。一生一世一相守,双宿双飞三世缘。 三世缘,起誓言,生离死别数千年。花开彼岸不同日,远影孤帆错忘川。 “若依师父之言,如此奇观为祥瑞之兆,倒也说得过去!” “听你这话的语气,不相信为师?”道宗望着明哲,眼神耐人寻味。 “哪里,师父的话,弟子必然相信!”明哲尴尬一笑,得亏他机灵,不然就撞枪口上了,“不如这样好了,咱们一起前去看看,不就知道是小师弟,还是小师妹了?” “你们去看吧!为师便不凑这个热闹了!”道宗无欲无求,对这些凡俗尘事,不感兴趣。 “既然师父都这么说了,那弟子便先告退了?” “你小子好了伤疤忘了疼,爱玩爱闹都随你,但落下的功法补不上,你就死定了!”道宗提醒道。 “师父放心,弟子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话音刚落,明哲一溜烟跑出去了。 “你这小子!”道宗摇了摇头,无声叹息。 剑神之居,位于水月寨东侧的清幽之地,无喧嚣,绝凡尘。 明哲步行数寻,便来到了剑神的居处。远远望去,只见剑神与几位寨民正站在门外等候,脸上满是担忧。 “拜见师父与诸位祭司!”明哲躬身揖道。 “你来这里干嘛?”剑神问。 “回师父,适才我发现院中的铃兰花竟悉数绽放,觉事有蹊跷,故前来告知!”明哲回道。 “此言当真?”剑神一脸狐疑。 “此等异景,乃我等亲眼所见,绝无虚假。”众人肯定道。 “未及仲春,一花独放,实乃奇闻。怪哉,怪哉!此等异象与玉君今日临盆有何关系?”剑神自言自语。 “道宗也是这么说的!”明哲将道宗的话原封不动转达。 “东方世家,会逢载弄之时,一花独放,此乃同贺之意!难道今日吾亦有此奇遇?” 不知不觉间,剑神的脸上已流露出一丝喜悦。 “吾等于此恭贺剑神大人!”诸位祭司拱手而贺道。 “诸位不必如此客气,此等奇遇,理应同贺!”剑神面带笑容,心中的喜悦更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剑神看向众人,却不见道宗的身影,心有困惑:“道宗为何没来?” “道宗不喜凡尘之事,便不叨扰了!”明哲回道。 剑神会心一笑,“原来如此!”他心里清楚,道宗为何不来。 就在这时,屋内忽地传来婴儿的哭啼声。一时之间,剑神的思绪如凝结的水般,完全不知所措。明哲不断喊他,他却像没听见似的,不为所动,直到片刻后,才有所反应,“玉君生了,玉君生了!” 房门打开,产婆抱着一个婴儿走了出来。 她走到剑神的身前,将怀中的婴儿递给了他,贺喜道:“恭喜剑神大人,喜得千金!” 剑神颤抖着接过襁褓,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襁褓中的婴儿见到剑神,竟不哭也不闹,只是默默地看着。正当明哲准备向剑神贺喜之时,却被剑神制止,明哲为此困惑。 剑神轻声说道:“别吓着你师妹!” 明哲这才恍然大悟。 大伙看着剑神怀中的婴儿,白皙的肌肤,水灵的眼瞳,不哭不闹,实在乖巧极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提议道:“剑神大人博闻强识,不如您给小祭司起个名字吧!” 剑神想了想,突然有了灵感,“今吾得一女,一花独放,是为同贺之意,吾便取铃兰之名!” “李铃兰——这名字好啊!”众人纷纷点头称赞。 产婆又一次从房中出来,“回剑神大人,屋内已收拾妥当,您现在可以进去了!” 产婆的话倒是提醒了剑神,跟明哲吩咐了几句后,剑神便抱着铃兰走进了屋内。 屋内檀香幽幽,静谧如水。洛玉君无力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被汗水打湿的秀发,散乱地披落在枕上。屋内大部分都已收拾妥当,唯有床上的垫絮未曾来得及更换,从垫絮上撕扯的痕迹,依稀可以看出洛夫人在临产之时所承受的痛苦。 “玉君!”剑神走到床头,坐在她的身旁,一只手抱着铃兰,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她的小手。 此刻,剑神望着她,心中百感交集,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玉君见他沉默不语,微笑道:“枭郎,我没事,不必为我担心。对了,我们的孩子呢?” 剑神将怀中的铃兰送到她身前。 看着襁褓中的铃兰,玉君霎时欣喜万分,纤纤玉手紧紧地握住剑神,“枭郎,这是我们的孩子!” 剑神伸出手,将她眼角的泪珠抹去,轻声道:“没错,这是我们的孩子!你看她长得多么像你,雪白的肌肤,水灵的眼瞳,以及温文尔雅的气质,都与你极为相似。” 玉君噗嗤一笑,“枭郎,你是否为她起了名字?” 剑神点了点头,“今日载弄,突现异象——铃兰花竟悉数绽放,此等异象乃东方世家,会逢载弄之时,方会如此,此乃同贺之意!故吾为其取铃兰之名!” 洛玉君先是一惊,后又笑道:“此名极具意义,实为不错!” 二人看着襁褓中的铃兰,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君影的名字便是这么来的?” “君影是她的字,祈是我给她起的绰号,谁叫她那么喜欢祈雨。”明哲轻轻戳了下祈的眉心。 “看到穷人受苦,不应该伸出援手吗?师兄不也说过,看到穷人被欺负,做缩头乌龟,那就是帮凶!” 明哲双手叉腰,“小妮子长大了,敢跟师兄顶嘴了!” “君影又没说错话,你凭什么指责她?”清寒挡在君影身前,理直气壮道。 “你才认识她几天,就帮她撑腰。” “她叫我一声师姐,我难道不应该为她说话吗?”清寒反问道。 明哲深吸一口气,“行!你们几个师妹联合起来对付我这个师兄,都长大了,翅膀硬了,为兄管不了了!”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