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和熙悦赶回来的时候,只看到一片废墟,明哲不知所踪。 “你还说不会有事,而今人没了,看你怎么跟鸢儿交代!”熙悦生气道。 “多大点事,消消气!”凌云安抚道:“他一个大活人,不可能把自己弄丢,现场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我估摸着他应该是误碰了什么机关,掉进密室或地牢之类的封闭空间。” “就算是掉进密室或地牢,我和他的联系也不可能中断!” “大惊小怪!山庄外围都有禁制,你觉得庄内不能有封印法阵之类的东西?你和他的联系,归根到底,靠的是上古秘术。柳剑山庄也有百年历史了,难保柳氏弟子不会一点上古秘术。一张符箓,一个阵法,一道禁制,暂时中断你俩的联系,应该不是啥稀奇的大事。” “万一他是被人绑架了呢?”熙悦急得直跺脚。 “他能被人绑架?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敢绑架他,不想活了是吧?我送他去学艺,学的可不是三脚猫的功夫,那可是天下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功夫!以他的本事,只有他绑架别人的份,别人绑他,那就是自寻死路!” 熙悦刚想开口,却被凌云抢先一步,“你不用担心,龙渊剑还在他身上,他不会有事。山庄外围有禁制,一般人根本进不来!况且我来的时候,已经观察过了,这地方死气沉沉,生机黯然,应该是许久没有人来过了!你只管把心揣在肚子里,我跟你保证,他绝对不会有事!” “你这么笃定,该不会是骗我吧?”熙悦略有怀疑。 凌云直言道:“我上官逸今日就把话撂在这儿,如果他有事,我以命相抵!” 熙悦当即一拍手,笑道:“就等你这句话了!” 凌云当场愣住,眨了眨眼,目光呆滞,有种被人算计的感觉。 “你怎么不说话了?”熙悦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凌云脸颊抽搐,“熙悦,我那么相信你,你居然算计我!” “我没算计你。我和明哲的联系忽然中断,如今我也找不到他。先前我还不放心,如今有你这句保证,我可以安心了!”熙悦欣慰道。 凌云呵呵一笑,“把剑给我!”凌云伸手向熙悦要剑。 “什么剑?”熙悦不明其意。 凌云沉气道:“别跟我装傻!把剑给我!” 熙悦鼓气道:“你就知道欺负我!” 凌云咬紧牙关,努力保持微笑,“熙悦,你刚才不是还火急火燎,那么担心他的安危,现在怎地又不急了?你就不怕他有事?” 熙悦无所谓道:“你都那么说了,有啥好担心的?” 凌云沉住一口气,“别闹了,把蚩尤剑给我!” “你不是不用剑吗?”熙悦困惑道。 凌云的脾气正一点一点被磨没,“我不用剑不代表我不会用剑!柳剑山庄那么大,鬼知道明哲被关在哪儿,万一我们也误入陷阱,不就全完了?干脆我直接一剑劈开所有禁制,扫开一条道,至少不用那么费劲去找他。” “你这叫以暴制暴,一点都不动脑子!”熙悦满脸嫌弃。 凌云不屑一笑,“明明可以一击制敌,我又何必摆出花哨的招式?明明有捷径可以走,我又何必绕路而行?我这人最大的爱好就是偷懒!” “说不过你!”熙悦翻了个白眼。 “一句话,给还是不给?”凌云最后问一遍。 “不给!”熙悦倔强道:“谁叫你以前欺负我,现在遭报应了吧!” “他是你的剑主,你不担心他的安危?” “你保证了,他绝不会有事,不然你以命相抵!” 凌云恍然大悟,“好家伙,原来是在这儿给我下套。熙悦,真有你的!” 熙悦得意道:“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谁叫你喜欢打哑谜,喜欢拿我打趣,现在轮到你求我,我不得拿你出出气?” 凌云攥紧拳头,和颜悦色道:“之前的话我再加一句,如果明哲有事,我上官逸以命相抵,而且还会带上你!” “我本来就是鬼,你能拿我怎样?”熙悦理所当然道。 凌云阴邪一笑,恐吓道:“熙悦,你觉得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做法是什么?是一剑结果他,给他一个痛快;还是一点一点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我觉得两者都不够狠!我若想报复一个人,一定会让她经历她最不想经历的,比如送她回去,回到原本的地方,经历漫长而无止境的黑夜,让她体验孤独的绝望!” 熙悦眼中闪过一缕恐惧,但她还是强作冷静,“你想送我回去?” “我可没说是你!”凌云撇清干系,但他的笑容已经出卖了他。 熙悦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凌云,你当真是狠!” 凌云冷笑道:“熙悦姑娘客气了,连剑主的死活都不在乎,我再狠也没有你狠!” “上官逸,你求人就不能委婉一点?说句哄人的话有那么难吗?” 凌云悟了,“想让我求你,那你跟我说句实话,明哲到底有没有事?” “你不相信我?”熙悦眼中闪过一缕失望的目光。 凌云古井不波道:“信不信你是一回事,你有没有说实话是另一回事,两者不冲突。” 熙悦眼神飘忽,犹豫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凌云娓娓道来。 夜晚,天很黑,苍溪峰为结界所覆盖,没有一点亮光。在这个世界里,除了黑暗,就只剩下尸体腐烂的臭味和风吹枯枝的沙沙声。眼睛看不见,鼻子闻不着,耳朵听不到,在这里,柳彧唯一能依靠的便是神识。 他小心翼翼穿过一片树林,从东侧绕到北侧,一路上难免磕磕碰碰,倒也无伤大雅。柳彧走在幽静的小路上,空气中弥漫着尸体腐烂的臭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苍溪峰封山数年,哪儿来的血腥味? 柳彧心里开始惴惴不安,“难不成是云枫他们出事了?” 他加快了脚步,只希望赶紧找到云枫几人。 无意间,他瞥见远处的山洞里似有火光,或许是云枫几人在那儿,他跑了过去。 刚到山洞口,柳彧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靠在洞口的石壁上,探听山洞里面的动静。 “我就说不该跟他来这个鬼地方,你看看,如今我们都成什么样了!”林轩一肚子怨气,若不是柳彧带他们来苍溪峰,他们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个样子,他心里恨不得把柳彧大卸八块。 柳彧趴在洞外,听到林轩的声音,松了一口气,但心里的愧疚又让他无地自容。 “林兄说的对,若不是我一意孤行,也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林兄,你也别急,如今我们最要紧的是尽快找到柳兄他们!”叶辰知道林轩火气重,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一切要以大局为重。 “你说的轻巧!如今我们没了传音符,要如何联系他们?”林轩当然知道要以大局为重,但他们没了传音符,外面危机四伏,现在出去肯定没命,躲在这里也只是权宜之计。 二人说了许久,柳彧迟迟没有听到薛夷的声音,这可奇了怪了,难不成薛夷走丢了? 柳彧一不注意,碰到了地上的石头,发出的声音惊动山洞里的两个人。 “有声音!”叶辰和林轩立刻紧张起来。 他们做出备战的姿势,拔出佩剑,朝着外面大喊:“何人躲在外面?” 柳彧举起手,走了进来,“别动手,是我!” 看到柳彧,林轩既喜又气。叶辰就不一样了,他将佩剑收起,“柳兄,你可终于来了!” 柳彧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叶辰脸上的表情,不难看出,一定是什么糟糕透顶的事。 叶辰带着柳彧走进山洞,在这里柳彧终于看到了薛夷,只不过他的双目被布条缠住,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布条,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到衣襟上,整个人已是奄奄一息。 看到这一幕,柳彧惊呆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他会伤得这么重?” “你还好意思问,若不是你带我们来这个鬼地方,薛夷会受这么重的伤吗?” 林轩一句话就让柳彧无言以对。 “林兄,不可!”叶辰可不想看到二人动手,“柳兄,薛夷是为了救我们,与凶灵殊死相拼,被凶灵剜去双目……”叶辰将他们的经历都跟柳彧说了一遍。 柳彧听完,怒火愈燃,“鬼道、凶灵,我柳彧若不将苍溪峰上的所有凶灵赶尽杀绝,枉为人!” 柳彧一心想为薛夷报仇,都快被仇恨蒙蔽双眼了。 “柳兄,冷静!”叶辰看到柳彧怒气冲冲,自知大事不妙,急忙劝阻:“如今我们要做的是尽快离开苍溪峰,下山寻医为薛夷医治。一直困在这儿,薛夷必将没命!” 叶辰是个明白人,一句话就点醒了柳彧。 “我已经找到云枫他们,待我们会和,一起离开苍溪峰!” 柳彧走到薛夷身旁,蹲下身子,伸手碰了下那被鲜血侵染的布带,心如刀绞,“薛夷,既然是我带你来苍溪峰的,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等我们出去以后,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无论任何代价,我柳彧说到做到!”他背起薛夷,正想离开,突然发现山洞的石壁上刻有一些图案。 “你们看到石壁上的图案了吗?”柳彧问。 “还用你说,我们早就看到了,只不过这些图案画得奇形怪状的,看都看不懂!”林轩看到这些奇形怪状的图案,一脸嫌弃,“洞深处还有三块石碑,上面的文字,与这些图案比起来,简直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更让人头痛!”林轩这么一说,倒是勾起了柳彧的好奇。他向山洞深处走去,如林轩所言,这里真的有三块石碑。柳彧凭借微弱的篝火光,勉勉强强看清了石碑上的文字,不过这些文字真如林轩说的那般,晦涩难懂。 虽说看不懂,但柳彧还是注意到关键一点。这些文字与若柳扶风剑上镌刻的文字一模一样。只可惜时不待人,柳彧来不及仔细研究,信手掏出三枚专门用于记录的玉片,将石碑上的文字都拓印了一份,等日后有时间再问师父吧! 外面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几人举着火把,在漫漫黑夜里摸索。举步维艰,步步为营,但还是碰到了一些怨灵,所幸柳彧手中的断魂笛,正好是这些亡魂怨灵的克星,三下五除二就把这群怨灵撂倒了。 几人继续前行,来到了一段较为开阔的地带。这里没有树木,脚下也都是石砖。天太黑,柳彧看不清这里是用来干嘛的,只觉得有点诡异,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里很安静,非常安静,安静得有点过头了。” 柳彧每走一步,心里便多一分惶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柳彧这么一说,林轩和叶辰也觉得不对劲。大伙靠拢在一起,纷纷拿出武器,准备迎敌。 风,缓缓吹过,冰冷的石砖上,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火把一点点燃烧,他们必须赶在火把烧完前,找到云枫他们,可眼下,他们不得不放缓脚步。 “来了!”柳彧凝视前方,冷冷道。 风,呼啸而过,那一刻,手中的火把不停摇曳,忽暗忽明,他们看不清前方有什么。 风过后,他们终于看清了眼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自己!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若我猜的不错,这便是两仪阵!” 看到自己的那一刻,柳彧立刻明白了一切。 顾名思义,世间万物皆有两仪,一阴一阳,两仪阵法便是复制出另一个,若本体为阳,复制出的便为阴,反之亦然。故《易》有言:“易有太极,是生两仪。” “即便知道了阵法,你们又能拿我们怎样?”另外一个柳彧仰天狂笑,丝毫不畏惧三人,“俗语有言:最强大的敌人往往不是他人,而是自己。在这两仪阵中,你们即是我们,我们即是你们,如出一辙,形影不散,你们又有什么法子打败自己?” 林轩和叶辰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情况,没辙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到柳彧身上,“柳兄,你快想办法,不然我们都要交代在这儿了!” 柳彧把薛夷放下,安顿在一旁,无奈叹气,“我也没辙,只能硬碰硬了!” 话音刚落,柳彧大打出手,想给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只是没想到,对手的反应力居然这么快,立刻拔出佩剑,投入战斗,林轩和叶辰见况,拔出佩剑,助柳彧一臂之力。 自己打自己,这还是头一次,两方势均力敌,谁也不占谁的上风,场面一度混乱。不过打着打着,柳彧发现,另一个自己使用的都是以太而不是灵力。柳彧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他让林轩和叶辰牵制住其余两人,自己与另一个自己单打独斗。柳彧假装体力不支,沦为下风,让对手放松警惕。 “感觉如何?体力不支了吧!”另一个柳彧得意一笑,“我倒想看看,你还能撑到几时?” 对手越得意,他越容易得手,果然柳彧趁其不备,在对手身上贴了一张符纸。 柳彧一得手,大喊一声:“后退!” 林轩和叶辰闻声,纷纷退到柳彧身旁。 “不敢打了吗?”对手得意洋洋。 柳彧摇摇头,笑容中带有杀意,“不是不打了,而是胜负已分!” 柳彧打了个响指,对手身上立刻燃起一团火。在烈焰之中,他痛得死去活来,在地上滚来滚去,妄想灭掉身上的大火,只不过这团火被人做了手脚,无论他怎么做,都没有用。 “你到底做了什么?”他朝着柳彧怒吼。 “这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离火符,只不过我在符上加了一点东西,哪怕你使尽浑身解数,也只是无用功。我说过,在两仪阵中,若本体为阳,那另一个便为阴,烈火为阳,正好克制你,好好体会一下烈焰焚身的感觉吧!对了,差点忘了,还有你们两个……” 他们其中一个已经化为灰烬,自然明白不是柳彧的对手,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可柳彧哪会给他们机会?两手各执符纸一张,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没几步就追上了,柳彧把符纸贴在二人背上,那一刻,烈火雄起,炽热的火焰,越烧越烈,他们和他一样,化为灰烬。 看到这一幕,林轩和叶辰真正领悟到柳彧的厉害。 “柳兄,你在离火符上做了什么手脚,为何如此轻易便解决了他们?”叶辰很好奇柳彧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轻轻松松就解决了眼前的危机。 柳彧简单回了两个字:“以太!” “这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柳彧没有回答叶辰的问题,“叶兄,好奇心可以有,但别太深,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看可以,别看太久!” 柳彧的笑容一直镌刻在叶辰的脑海里,纵使过去这么多年,他仍然忘不掉。 “你跟我说这些干嘛?”熙悦不解道。 “人很聪明,至少在我看来如此!他懂得伪装自己,将光明的一面展现于世人,将黑暗的一面藏于内心,这便是道。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真相就在那儿,你可以忽视它,但它就在那儿,永远都在那儿,掩耳盗铃,终不过是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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