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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醉魂应逐凌波梦(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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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有所不知,柳辰月在张家出事后就离开了春芳楼,有人说她是为了避祸自保,来在这里的客人都知道,柳辰月与张家老爷有说不清的关系,甚至有人说她是张老爷在外面养的女人,张夫人对柳辰月极度不满,几次对张老爷发火,夫妻关系也因此事而闹僵。张老爷受不了张夫人的打骂,每晚都跑到春芳楼找柳辰月,甚至留宿在柳辰月的房中,彻夜不归。”  “能被张老爷看上的人,想来也不简单,只是张家出事后,她竟如此绝情,可叹可悲啊!”  柳辰月出身风月场所,以色侍人,她与张老爷推心置腹、彻夜长谈,看中的也只是张老爷兜里的银票。张家出事了,她首先想到的是避祸自保,这也由不得她,她一介歌姬,没身份没地位,一旦牵扯其中,无人会帮她,一走了之,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小岚接着把话说下去:“柳辰月离开后,春芳楼的人气就少了大半,无人知晓她的去处,也不知她何时会回来。过去数日,春芳楼的生意不温不火,没有起色。直到今日,柳辰月居然回来了,还大肆宣传她回来的消息,搞得附近的名门公子都赶来围观,只为见她一面。这也就算了,可她居然提出今夜只为一人弹奏曲子,不论此人是何门第,也不论钱财多少,只要能解答出她留下的问题,便可与她独处一夜。”  槐序颇为震惊,她不明白,柳辰月为何要回来?只为一人弹曲,还要解答出她留下的问题,这一出出的,柳辰月到底想要做什么?她离开春芳楼,本是为了避祸自保,如今案子未破,匆忙回来,还把回来的消息大肆宣传,这岂不是自找麻烦?槐序顾不上这么多,为今之计是要尽快找到柳辰月,找出张家灭门一案的线索,其余之事暂且搁置。  槐序暗自叹了一口气,故作镇静,“听起来够玄乎的,去也匆匆,来也匆匆,把大伙耍得团团转,她到底图什么?不如我们去看看她留下的问题吧!”  小岚本不情愿,可见槐序起了兴趣,她也不好意思拒绝,只能陪槐序一起。  一群人围着一块告示牌,他们大多一筹莫展,走来走去,也想不出个满意的答案。告示牌旁站着两个丫鬟,挡住上楼的楼梯,手里端着盘子,盘中摆有笔墨纸砚。围观群众中,若有人想出答案,便可写在纸上,再由她们转交给柳辰月。  围观群众中,极少数人自信满满地写下答案,哪怕写了,也都被退了回来。  两个丫鬟轻蔑道:“你们答案过于肤浅,辰月姑娘看了,都不满意,若再没有让辰月姑娘满意的答案,今晚辰月姑娘便早些歇息了!”  此话一出,大伙顿时就慌了,他们不辞辛苦来此,就是为了见辰月姑娘一面。而今一道难题便成为他们见辰月姑娘路上的一块巨石,无人解答出也就算了,辰月姑娘竟也要早些歇息了,剩下的希望正在一点一点消失,大伙能不慌吗?  大伙纷纷请求辰月姑娘多宽限些时候,他们一定能答出辰月姑娘想要的答案,可那两个丫鬟装作没听见似的,不为所动,拿着盘子,站在原地,根本不理会大伙的请求。  槐序并不在乎大伙的感受,她只要见着柳如风就行了。她走上前,看着告示牌上的问题,倒也没多么出乎意料,只因题板上的问题是对出一首诗的下阙,这对槐序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她打小就跟着儒圣学习诗词歌赋,古往今来,多少诗词歌赋落入她的眼中,她脑子里装着无数首诗词歌赋,别说是一首诗,就算再来十首,她也不在话下。  暮雨潇潇风瑟瑟,旌旗猎猎尘茫茫。  千骑偕骋诸将战,万箭齐发众军挡。  这首诗描写的是一幅悲凉之景,首句既写景又写事,渲染两军交战的紧张气氛和危急形势,并借旌旗显示两军威武雄壮;第二句从听觉和视觉两方面渲染战场的悲壮气氛和战斗的残酷,千骑驰骋疆场,激起尘土茫茫,万箭齐发蔽日遮天,随暮雨落下。  在槐序的印象里,没有这首诗,应该不是前人之作,而是出自辰月姑娘笔下。槐序对柳辰月的过往不太了解,问小岚,小岚也说不清楚,只知柳辰月很小的时候就待在春芳楼弹曲卖艺。  不知诗人生平,要想对出下阙,确实是个不小的麻烦。即便如此,槐序也没有退路,若她找不到柳辰月,那明哲安排好的一切都将成为泡影,张氏灭门一案的线索也将止步于此。槐序不想明哲的付出都化作虚影,更不想让他失望,哪怕穷尽一生诗词,也要想出下阙。  荆吴相接水为乡,君去春江正淼茫。  日暮征帆何处泊,天涯一望断人肠。(选自唐代诗人孟浩然之作《送杜十四之江南》)  上下阕相差甚异,文不合意,情不合体,不行!  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去转九回肠。  共来百越文身地,犹自音书滞一乡。(选自唐代诗人柳宗元之作《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  意境不同,悲凉之情,出自乡愁,与战场的描写,相差甚远,不行!  槐序或许感受不到柳辰月的悲凉之境,但凝语就不一样了,她的遭遇只有她自己明白。  槐序忽然有了灵感,不顾小岚在不在意,只身走到丫鬟身前,拿起盘中的笔,信手拈来,在白纸上寥寥数笔,便写下了心中所想:血化盐泽雨不落,首断解地草无生。兵起太昊败涿鹿,黎盛大汶衰榆罔。  下阙对仗工整,与前文形成呼应,若说上阙是开始,下阙便是结束——涿鹿之战,蚩尤战败,结束了九黎部落的辉煌时代。短短一句话,便解开了柳辰月多年的心结。  “带他进来吧!”柳辰月放下宣纸,莞尔一笑,看上去很满意这个答案。  “是!”丫鬟应声退下。  没过多久,门外响起两个人的声音。  “公子的诗句,辰月姑娘见了,很是满意!”  “在下只是侥幸,随手一写,没想到辰月姑娘竟如此看得起在下,在下不胜感激。”  “公子谦虚了!”  二人有说有笑,小岚却闷闷不乐。槐序明明是自己的客人,关她柳辰月何事,她不就仗着自己会弹几首曲子,把客人揽走一大半,而今她还明目张胆地抢人——丫鬟从柳辰月的房间出来,指名道姓要槐序跟她去见柳辰月,说是辰月姑娘有请,看起来客客气气,实则就是在抢人!  小岚受不了这气,怒气冲冲地跑到楼上,想把槐序抢回来,却不料在楼梯口,就被护卫拦住,不许她再上前一步,并且威胁她,若是敢乱喊乱叫,便割了她的舌头。这下小岚是彻底没辙了,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槐序跟着丫鬟走到门前,丫鬟上前敲了敲门,“辰月姑娘,人到了!”  门内传出一个温柔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丫鬟推开房门,站在门前,毕恭毕敬迎请槐序进房。  槐序礼貌地点点头,应声走进房内。  除了槐序,房间里还有两个人,他坐在桌旁,双目轻阖,静心感受一弹一拨的琴音。  “师兄,你怎么在这儿?”槐序惊奇道。  她明明看见虞妈妈把明哲带走了,明哲用密语传音告诉她接下来怎么做,本以为明哲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没想到他已经先到了一步。  明哲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静下心,听曲。”  槐序一头雾水,但还是坐了下来。  半盏茶前,槐序还在楼下苦思冥想,明哲已然越窗而入。  檀香弥漫在房间里,桌上摆着茶具,似乎有意等待他的莅临。明哲环顾四周,屋内布局简单,没有珠帘翠幕,也没有绫罗绸缎,有的只是几幅画卷。在这样的环境里,明哲难得有一丝放松,内心豁然开朗。  他走到桌旁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一边欣赏墙上的画卷,一边品味杯中的茶水,好生惬意。  “陆公子有如此雅兴,可需小女子为公子弹奏一曲?”  屏风后,一个倩影若隐若现。她的玉指按在琴弦上,脸上带着一抹笑容。窗外吹进的晚风,抚摸她垂落的青丝,一双灵动的眼眸,不染纤尘,与她那冰清玉洁的气质倒也相配,只可惜多了一丝哀伤。  明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新鲜的茶叶配上甘甜的泉水,入口微苦,回味甘甜,不失为上佳之品,“求之不得,辛苦姑娘啦!”  她的玉指拨弄琴弦,清扬婉转的琴声,回荡在屋内,大脑放空,沉重的身体一下子轻松许多,心情也变得舒坦。好似坐在河畔,清风拂面,带走了心中的忧愁。虽然在梦里,但这种感觉绝无仅有!  “公子感受如何?”  “清扬婉转,跌宕起伏。似高山流水,似渔舟唱晚,以动衬静,直抒胸臆,置身于此景中,忧愁烦恼,抛之脑后。”  “多谢公子赞美!”  她的玉指熟练拨弄每一根琴弦,发出的弦音,不紧不慢,恰到好处。这样的功底,没个两三年,肯定练不出来。  “为何回来?”明哲表情略有变化。  “陆公子大驾光临,小女子岂敢不迎?”  “你明知我在找你,为何还敢露面?”  “小女子已经把回来的消息散出去,如今楼下人满为患,若是公子敢动手,想必很难离开春芳楼。”  “你在威胁我?”  “小女子不敢!陆公子远道而来,本可作为客人,偏偏要插手此事,小女子自知不是公子的对手,但求自保。”  明哲古井不波,微微摇晃手中的茶杯,望着屏风后的倩影,他总能想起槐序。两个人的身形极其相似,好比泠然和韵儿,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敢笃定,屏风后的这张脸,他一定见过。  “你若求自保,便不会见我,你也不是在等我,而是在等槐序。”  “既然公子已经看穿了小女子的心思,那小女子也不必狡辩了。不错,小女子一直在等的人是她,回到春芳楼,也是因为她,或说从始至终都是她!”  她不再隐藏心思,反正明哲已然看破,再多的狡辩,也显得苍白无力,不如实话实说。  “你这性子,我喜欢,只可惜我们不能做朋友。”明哲叹息道。  “话可不一定如此,朋友和敌人,往往只在一思量间。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此刻我站在你的对立,下一秒,你便会站在我这一边,世间因果本就如此,公子又何必把话说绝呢?”  “不是我把话说绝,而是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说的是我们不能做朋友,没说我们会成为敌人。姑娘大可放心,且此话仅针对柳辰月,与姑娘无关!”  “公子此话何意?针对柳辰月,不就是针对小女子?公子此言,自相矛盾。”  “不矛盾,柳辰月已成为过去,现在的你才是我要找到的人。”明哲微微一笑。  柳辰月缄口不言,明哲也不说话,房间里琴声不断。柳辰月轻抚琴弦,悠悠琴声,使人忘却烦恼。明哲摇晃手中的茶杯,望着杯中倒影,若有所思。直至槐序的到来,打破了房间的宁静。  一曲琴音作罢,槐序缓缓睁开眼睛。  “过来吧!”屏风后传出一个温柔的声音。  望着屏风后的身形,槐序不自觉后退了几步,“你到底是谁?”  “不必带有敌意,过来坐下,咱们慢慢谈!”  柳辰月指着身前的空位,这个位子是她特意为槐序留的。  “师兄……”槐序回头看向明哲,眸光里带着怯懦与柔和。  “望着我干嘛?人家都请你过去了,你怎好意思拒绝?”明哲起身,走到槐序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曾经的你勇敢面对,而今的你怎可退缩?放心吧!天塌下来,师兄替你挡着!”  槐序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时时刻刻注意着柳辰月的一举一动。做好准备,可槐序看到柳辰月的那一刻,整个人还是呆住了,那一张面孔她再熟悉不过。  柳辰月倒不在乎,为槐序倒了杯茶,“在外面站了许久,想必很是辛苦,喝口茶吧!”  槐序慢慢坐下,眼睛死死盯住柳辰月,不敢放松警惕。  柳辰月看出了她的顾虑,端起茶杯,轻呡一口,“放心,里面没下药!”  “你到底是谁?”还是那个问题,槐序迟迟不敢相信眼前之人。  “你觉得我是谁,我便是谁。洛凝语也好,柳辰月也罢,这些都不过是名字而已,唯有自己才是真实!当然不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姐姐,我也永远是你妹妹。”  “张老爷是你杀的?”槐序的脑子很灵活,很快就意识到张氏灭门一案的关键。  “不错,是我杀的!”洛槐序回答得很干脆,甚至不为自己辩解。  “为何要这么做?”槐序摇了摇头,难以置信看着眼前之人,她明明看起来很温柔,一举一动都典雅有度,不像个杀人犯。若非她亲口说出,真叫人难以置信。  “我说了,洛凝语和柳辰月都不过是名字而已,唯有自己才是真实。我真正的名字叫柳如风,洛凝语是他师妹的名字。我乔装打扮成他师妹,无非是想借洛凝语的身份,接近他。”  “你为了报仇,隐姓埋名,扮作辰月,在春芳楼里弹曲卖艺,实则暗中寻找机会,引起张老爷的注意,让他对你欲罢不能之时,你寻找机会,在路上假装偶遇他,趁张老爷不注意,将他迷晕,带回张府,再杀了他,布置现场,混淆视听,好让你洗脱嫌疑,却不料在翻墙时不小心留下了脚印和一断丝绸,我们顺藤摸瓜,找上了春芳楼。”  “我承认,那天夜里,我杀死了张府上下所有人,可我所做作为皆是为了报仇,除此之外的事我不会做,也不屑去做。他欠我的,是一笔笔血债,我要从他手中一点一点拿回去,几条人命而已,我不在乎!”凝语说话带有傲气,这一点与天枢如出一辙。论心狠手辣,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天枢,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两人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过去之事,终已注定,何必悔恨,何必流泪,泪水改变不了过去,只会模糊你的视线,只会唤起你心中的哀伤。不必怀恨,不必报仇,怒火只会焚尽你的理智,只会燃尽你的悲悯,唯有天山上的飞雪,冰川上的寒风,方可愈合心中之痛,掩盖业火之伤。人有千副面孔,唯有一副才是最真实的自己。埋没过去,隐藏身世,不过是内心的胆怯,你不该是那样的人,你是孤鸿,踏雪而来的孤鸿,既然敢置身于冰天雪地、处寒风凛冽之中,何不敢直面惨淡的人生,直面淋漓的鲜血?姐姐,这是你常常挂在嘴边的话,你总是劝我迷途知返,劝我放下仇恨,可那样的人生有何意义?我活着,便是为了复仇,便是为了斩断过去的种种因果!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连人心都是偏左的。他对我判处极刑,我为何不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凝语的手指狠狠压在琴弦上,浸出鲜血,此刻她的目光里只有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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