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外,酒楼之中,鸢儿坐在窗边,趴在窗台上,望着洛府,若有所思。她很安静,什么也不说,好似待字闺中的女子,微风拂过她的发梢,她将一缕青丝撩到耳后。 清寒坐在她身侧,望着她的侧脸,有种莫名的熟悉。她与师兄很像,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素白色的衣裙,独特的鸢尾花香,背影似弱柳扶风,配上她与生俱来的气质,娇小的容颜透露出不一般的美。 这里每一个人都有着绝世的容颜,清寒的冰清玉洁,婉仪的玉雨绸缪,诗瑶的空谷幽兰,玉雪的水木清华,还有泠然的雍容华贵。 鸢儿说不上出众,但她的娴静,是所有人比不上的。她犹如百花丛中的一枝鸢尾花,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不必担心师兄,他会回来的!” “我并不担心哥哥,我只是在等他回来,他答应过我,不会丢下我。” “你就这么相信师兄吗?” “除了哥哥,我无人可信。” 鸢儿的话中透露着隐隐哀伤,她遇见的人不少,但真心待她的,不过明哲一人。她不是信不过清寒、婉仪,只是放不下哥哥,从前如是,现在如是,她曾在瓢泼大雨中跌倒,曾在悬崖峭壁上跌落,曾在茫茫大海中沉溺,曾在幽闭黑暗中蜷缩。那些年,她和哥哥一起走过的路,一起经历的回忆,抹不去的痕迹,镌刻在脑海中。哥哥可以把一切都交给她,她亦可把一切交给哥哥,这份独一无二的信任,或来源于血脉亲情,或来源于同生共死。 “这些年,不在你们身边,似乎错过了不少。”清寒遗憾道。 “不!清寒姐姐一直都在,只是清寒姐姐不曾发觉罢了!” 鸢儿的话出乎意料,清寒一头雾水,“不知鸢儿妹妹此话何意?” “哥哥回过仙山,但他不敢见你,只能远远望着。清寒姐姐下山历练,我和哥哥跟在你身后,你和槐序姐姐经历的种种,我和哥哥亲眼目睹,也亲身体验。你和槐序姐姐几次化险为夷,都是哥哥暗中出手,但哥哥始终不敢见你,即便出手,也只是暗中,不曾露面。” 清寒恍然大悟,怪不得师兄不愿听她和槐序的过往,原来他早已知晓,他一直在自己身边,只是心中有愧,不愿露面罢了!他回过仙山,自己却不知晓,那一夜月下剑舞,或许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清寒姐姐不必惊讶,这都是哥哥不让我说的,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哥哥说过,他有愧于你,把你留在山上,他有他的难处,但归根结底,此事是他做的不好,这些都是他欠你的,你不必过于在意,默默接受就好,不必言于表。” “那你为何现在才肯告诉我?” “因为现在哥哥不在,熙悦也不在,不然哥哥一定不会让我说的。” “放心吧!我会为你保密的!” “谢谢清寒姐姐!” “是我谢你才对,若你不说,或许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清寒也和鸢儿一样,望着洛府,若有所思。 泠然正襟危坐,双目轻阖,一袭白衣胜雪,不施粉黛,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秾纤得衷的身姿,皓腕如霜的玉手,修长笔直的玉腿,配上她雍容华贵的气质,宛若大家闺秀。婉仪坐在她身侧,这位相府千金,在她面前,就像一只听话的小猫。婉仪虽不知小姑和明哲的关系,但看得出她在意明哲。 今日清晨,明哲找过韵儿,跟她商量一件事——在清寒面前,演一出戏。此事除了她和明哲,无人知晓,连鸢儿也被蒙在鼓里。一切都在计划中,但她没想到小姑也在场,她的手里捏了把汗,神情慌张,生怕露馅。她不知小姑对明哲做了什么,但看得出明哲经历了一件可怕的事,心有余悸。 明哲离开的时候,留下了寸光,泠然看见竹笛,会心一笑,什么也没说,收起折扇,“诸位,该走了!” 韵儿不明白一支竹笛有何意义?鸢儿也不知道其中的含义,她只是按明哲说的做。清寒一点也不惊讶,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下楼,路上什么也没说。她们来到酒楼,掌柜热情招待,指着楼上的厢房,侃侃而谈,还为她们备好茶点。 一开门,她们便看见了诗瑶等人,这才明白明哲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她们没见到明哲,从玉雪口中得知,明哲带着槐序已先行离开,只需她们静候佳音即可。韵儿和鸢儿不理解明哲的做法,清寒和泠然却一点也不在乎,自顾自坐到位子上,一个坐在窗边,望着洛府,一个坐在桌旁,闭目养神。后来韵儿和鸢儿坐在她们身侧,也和她们一样。 “问吧,不必藏在心里!”从茶楼开始,泠然便察觉到韵儿有话想对她说。 “小姑,你和明哲到底是何关系?韵儿看你们走得如此之近,心里很是不解。” “便是这个问题,让你心神不安?” “小姑,你就告诉韵儿嘛!”韵儿拉着泠然的衣袂,嘟着小嘴,撒娇道。 “若要撒娇,去找明哲,他是你哥,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小姑,你是最宠韵儿的,韵儿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你就告诉韵儿嘛!” 泠然睁开眼睛,望着韵儿,微微一笑,伸出手,在她眉心轻轻一点,“你个傻丫头,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他是你哥!” “小姑,你别开玩笑啦!你又不是没看见,他根本就不想收我这个义妹。” 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这件事,韵儿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虽然明知那是演戏,但她心里还是堵得慌。本来她不该奢望这个身份,但她就是放不下,甚至心里还有点小期待。 “不是义妹,而是亲妹!” 此话一出,韵儿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小姑,你莫不是在拿韵儿打趣?” “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只需记住,除了鸢儿,无论你做错什么,他都会原谅你,即便你把天捅个窟窿,他也会为你担下。在他面前,你可以肆无忌惮,反正都是他背锅,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把握住机会,这天下唯一心甘情愿为你做事的,也就他一人。” 歆儿听得模模糊糊,似乎明哲在意她,但她心里清楚,明哲在乎的一直都是鸢儿,她顶多算是个陪衬。 “不必沮丧,这不还有小姑吗?他若敢欺负你,小姑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泠然摸了摸韵儿的小脑袋。 诗瑶和玉雪坐在一起。这两人的身份可谓天壤之别,一个王府千金,一个乐坊歌姬,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还能坐在一起,聊得那么融洽,可怜武烈一人,不得不站在一旁,独享寂寞的哀伤。 这一路上遇见的人,都有明哲有关,而且都是一等一的美人,武烈也很纳闷,为何明哲的桃花运那么好,躲都躲不掉,走到哪里,都能遇上姑娘,还对他死心塌地。一想到这里,武烈有些嫉妒,他追玉雪费了多大劲,明哲什么都没做,就有姑娘对他投怀送抱,武烈平生第一次觉得不公平。 他嫉妒明哲身边有那么多姑娘,但嫉妒归嫉妒,他并不恨明哲,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明哲喜欢谁,他一点也不在乎,他只在乎玉雪,只要明哲不跟他抢玉雪,不论明哲勾搭了多少姑娘,他都可以视之不见。 诗瑶可不是这么想的,她心里还是有怨气,占有欲唤醒了她的嫉妒心,她不明白凌云身边为何有那么多姑娘对他死心塌地,这也就算了,他还来者不拒,这让诗瑶不得不重新审视凌云这个人。别忘了,凌云和她有过婚约,只要婚契没解除,她还是凌云的未婚妻。 “清寒姐姐,你可知哥哥布下的阵法,叫什么名字?” 清寒摇了摇头,“不知!这个阵法的布局非比寻常,有里阵和外阵两层阵法,我从未见师兄使过这套阵法,不清楚其中路数,但大概看得出,此阵类似河图洛书,应是师兄参悟得来。” “清寒姐姐有几层把握破解此阵?” “你问这个干嘛?莫非是想冲进去,把师兄救出来?”清寒打趣道。 “哥哥不需要我去救,他把我们留在这里,是在担心我们。清寒姐姐应该早就看出,此间屋子被人设下了结界。哥哥叫上了所有人,唯独不告诉天璇等人,想必也是这个缘由。” “原来你早就看出来啦!”清寒温柔一笑。 “哥哥担心我们出事,所以把我们关在这里,只要不离开他画下的圈,我们便是安全的。但这也反映出一个问题——有人在针对我们。” 清寒似乎明白了她的话,“你的意思是,那人就在天璇等人中?” “没有十足的把握,或许那人也在针对天璇等人,哥哥只是不希望我们受牵连罢了!” 明哲的意思,鸢儿也猜不透。但不管怎么说,明哲一定有他的理由,反正明哲也不会害她们,照做便是。 “如今哥哥身处阵法之中,遇见什么危险,我们爱莫能助,唯一能帮哥哥的,便是守好阵外。此阵是哥哥布下的,又是哥哥的独创阵法,连清寒姐姐都只能看出个大概,外人应该很难破解,但凡事都有个万一,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如果外人攻破了阵法,哥哥就危险了!” “放心吧!有乐师大人坐镇,旁人可不敢捣乱。” 酒楼外,一条深巷中,一群蒙面人正在密谋如何攻进洛府,拿下凝语。他们都戴着面纱,但瞧身形,不难看出,其实他们是天璇等人。今日一大早,他们便察觉到异样,明哲等人不见了踪影,一点痕迹也没留下,犹如人间蒸发一般,就连客栈掌柜也不知他们去哪儿了。 这时天权和开阳站了出来,骂骂咧咧,明哲这人靠不住,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跑路了,之前说的那些,不过是在蒙骗他们罢!天璇本想驳斥他俩,但眼下这情况,她也拿不出证据,明哲一句话也没说,就凭空消失了,留下他们独自面对这残局。他们找不出新的线索,只能来到洛府。她的本意不是攻进洛府,拿下凝语,这是天权和开阳的主意,就他们目前掌握的线索来说,矛头指向凝语,但没有确切的线索表明,凝语就是幕后真凶。 “二位师弟,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这么做不太好吧!” “二师姐,你别犹豫了,明哲他们都跑路了,我们只能靠自己!我就不信凭我们几个,还救不回大师兄!只要师姐一声令下,我们就冲进洛府,拿下洛凝语,再从她口中问出缘由,大师兄醒来,指日可待!” “是啊!二师姐,你就别徘徊了,下定决心吧!”开阳催促道。 “二位师弟,不是我不许,你们也看到了,洛府被人布下了阵法,我们根本进不去!”天璇摇了摇头,唉声叹气。 “一个阵法而已,阻挡不了我们的脚步,只要我们联合起来,一定能攻破此阵!”天权自信满满道。 “只怕没那么简单。”天璇望着此阵,若有所思,她似乎在哪里见过,有种熟悉的感觉。 梦境中,明哲和槐序已经到达了春芳楼。 张氏灭门一案闹得人心惶惶,镇上许多百姓都不敢踏出家门一步,唯独这春芳楼敞开大门,招揽客人,别还说还挺热闹的。不愧是那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明哲和槐序就站在不远处,往着客人络绎不绝地往里走,也是吓了一跳。 “为了一时之欢,连命也不要了吗?” 此情此景,槐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或许他们傻吧!” 明哲无心评价别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明哲和槐序走近春芳楼,老鸨热情地迎了上来,“唷!哪来的英俊公子,真是一表人才,身边怎能没有姑娘陪着?小岚,快带这位公子进去,记住好生招待,千万别怠慢了!”老鸨招呼身边的姑娘拥着槐序就要往里走。 明哲正要跟上去,却被老鸨一把抓住衣袖,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趾高气扬道:“这位公子,懂不懂点规矩?这里可是春芳楼,可不是你想进就进的地方!” 老鸨看见明哲一身俗尘衣装,完全不入流,招呼打手,正要把他赶出去。 槐序正想出手,却不料明哲慢慢悠悠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在老鸨眼前晃了晃,“我想这个足以让我进去了吧!” 老鸨一把抢过明哲手中的银票,仔细一瞧,差点惊掉下巴,那可是一千两啊! “老妪眼拙,不知公子大驾光临,方才出言不逊,让公子受惊了。” 看到银票,老鸨立马换了个态度,对明哲恭敬有加。 “虞妈妈,我们还动手吗?”打手不知进退,场面一度尴尬。 “打什么打,怎能对贵客出手,一点教养都没有!”老鸨厉声训斥打手,顺带使了个眼色。 槐序就在一旁看着,她没想到明哲居然随身携带银票,而且还是一千两,这么大的数额,县长一年的俸禄加在一起,恐怕也没这么多,他是从哪儿弄的? “虞妈妈,这银票你暂且收下,我们换个地方聊。” 好不容易遇上一尊财神爷,虞妈妈怎甘心放弃,腆着一张脸,“公子哪里的话,此处人多嘈杂,不宜商谈,换个地方聊,那是公子考虑周道,老妪若是连这也看不透,也不配做一楼之主!” 明哲就知道虞妈妈见钱眼开,不会拒绝,他正好从老鸨这里找出一点线索。 虞妈妈带着明哲往人少的地方走去,临走前,明哲不忘神识传话给槐序:“你先进去,我在你的衣袖里放了几张银票,进去就直接找柳辰月,有了这些银票,若是守卫拦你,你就用银票打发掉。我知道你肯定满肚子疑惑,为何这几日我出手这么阔绰。这里是梦境,一切都可以是假的,不过几张银票而已,我没变黄金已经算好的了。现在你要以大局为重,找到柳辰月,从她口中问出点线索。办完事后,立刻离开春芳楼,我会在对面的桥上等你,注意安全。” 槐序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如何找到柳辰月,而是在想明哲何时变得这么啰嗦了? 槐序扮作男子,衣冠楚楚,面对一位衣着肤浅、身材有致的女子拥上前,从容应对,搂住姑娘的细腰,大摇大摆地走进春芳楼。 春芳楼里花客满座,来这儿的不一定都是富家公子,也有一些觉得家中枯燥无味,特意出来寻欢作乐的,张氏灭门一案对他们的压抑太大了,出来找些乐子,未免不可。 “小岚,听说这春芳楼里有一位叫柳辰风的歌姬,她弹奏曲子,一曲醉生梦死,二曲魂梦江海,三曲声断人魂,余音绕梁,久久不能释怀。” 小岚听见槐序如此夸赞柳辰月,醋意大发,摸着槐序的胸,整个身子差不多贴在槐序身上,小巧可怜的眼神,含情道:“公子何必惦记柳辰月那歌姬,小岚有何处比不上她?” 槐序心里感叹:“女子吃起醋来,果然非比寻常!” 槐序装模作样,轻轻掐了一下小岚的细腰,“非也,我只是听说柳辰月弹曲非凡至极,就想亲耳见识一番,看她是否真如传闻所言,琴艺卓绝。”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公子也和那群人一样,今日前来是为柳辰月而来。” 槐序指着那些坐在大厅里的那些人,不解道:“难不成他们都是为了柳辰月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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