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武烈听见一声响指,他揉了揉太阳穴,睁开眼睛,只见明哲蹲在火堆旁,往火堆里添柴。他看向周围,天权和开阳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满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整个人没精打采、生无可恋,好似丢了魂一样,这也不怪他俩,昨晚折腾了一宿,大伙都没睡好。 武烈虽然醒了,但整个人还是一副疲倦不堪的样子,经过前半夜的折腾,后半夜他实在无法安心入眠,深怕再生变故,即便睡着了,手里也还紧紧握住含光剑,以备不时之需。 武烈看见明哲回来了,打了声招呼:“陆兄,你回来啦!” 明哲将拾来的木柴全都丢进火堆里,然后拍了拍手,甩掉手上的灰尘,捡起旁边的水袋,顺手就丢给武烈。 “先洗把脸吧!清醒清醒!” 武烈接过水袋,拔开塞子,往手里倒了点水,然后往脸上一泼,一股清凉感瞬间将他拉回到现实,整个人清醒了许多,不再像刚才那般昏昏沉沉。他觉得还不过瘾,又往脸上泼水,恰巧一阵凉风吹过,那种清凉的感觉,仿佛将人带到雪山之巅,头脑瞬间清醒,疲倦不堪的样子终归有所好转。 他抹去附着在脸上的水珠,拿起水袋,脖子一仰,咕噜咕噜往肚子里灌水,喝足后,他盖上塞子,把水袋还给了明哲,“多谢!” 此刻,大伙都清醒了,他们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然后坐在地上,围绕火堆取暖。 今天的天气不怎么样,抬头望去,厚厚的云层覆盖了整片天空,不见一抹阳光。林间时不时吹起一阵凉风,枝叶随风摇摆,发出沙沙的声音。山涧溪流旁的兰草抽出嫩绿的枝芽,浸泡在清澈见底的溪水里。松间的沙石小路,静谧幽然,洁净无泥。鸟儿成群结队地站在树梢,望着明哲等人,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或许是向他们问好,抑或是嘲笑他们。 韵儿和鸢儿从包袱里拿出了仅剩的一点干粮,分给大伙,本来他们就没带多少干粮,一下子多了七个人,他们那点干粮根本不够分,每个人得到的不过一点点罢了,还不够塞牙缝呢! 明哲、韵儿和鸢儿三人,为人表率,将自己的干粮留给了大伙。还不等他们开口,天权和开阳一把抢过他们手中的干粮,二话不说就往嘴里塞,这一幕惊呆了三人。 明哲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不禁惊叹:“我去!这两个是饿死鬼投胎吧?这么能吃!昨晚那么多地瓜都进他俩肚子里,居然还没吃饱!我现在严重怀疑他俩的肚子就是个无底洞,根本填不满嘛!” 韵儿和鸢儿看了一眼明哲的表情,即便明哲啥也不说,她俩也知道此刻明哲心里在想什么。 “你哥遇上这两个贪吃鬼,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韵儿凑近鸢儿耳边,低声细语道。 “人无完人,玉无不瑕,每个人都有不足之处,不过他俩确实有些过分了!” 韵儿本以为一向温柔体贴的鸢儿会站在中立的角度,没想到鸢儿这一次居然会偏向她,属实出乎意料。 龙有逆鳞,撄之必怒。要怪就怪天权和开阳触碰了鸢儿的底线,谁叫他俩这么贪吃,连明哲特意带给鸢儿的糖果都不放过。鸢儿可以接受其他人,唯独他俩鸢儿心存芥蒂。 瞧大伙吃得差不多了,明哲也该开口说话了。 “恕在下冒昧,不知阁下师从哪位高人,欲往何方?” “在下天枢,师从天河山庄紫阳居士,他们是我的师弟师妹,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我等奉师命,欲往洛阳城,参加五年一度的论剑大赛。不知阁下意为何?” 与明哲所料无误,他们的名字果真是对应天上的北斗七星。不过明哲在意的不是这里,而是天枢口中的天河山庄。江湖上的门派大大小小加在一起,不说成千,也有上百。其中以天师门为尊,只因天师门乃位列五宗师的道宗所建。 道宗姓吕名尘,世人称之吕祖。 仙道古今问,一语何成谌,人间贪痴念,终归了红尘。 天下五大宗师,道宗虽位居其四,但他的名号一点也不差于前四者。 古今多少人求仙问道,然成仙者寥寥数人耳! 朝游碧峰三十六,夜上天坛月边宿。 仙人携我搴玉英,坛上夜半东方明。 仙钟撞撞近海日,海中离离三山出。 霞梯赤城遥可分,霓旌绛节倚彤云。 八鸾五凤纷在御,王母欲上朝元君。 群仙指此为我说,几见尘飞沧海竭。 竦身别我期丹宫,空山处处遗清风。 九州下视杳未旦,一半浮生皆梦中。 始知武皇求不死,去逐瀛洲羡门子。(选自唐代诗人李益之作《登天坛夜见海日》) 秦始皇二十八年,嬴政二次出巡,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前往渤海。 抵达海边,秦始皇登上芝罘岛,纵情浓览。只见云海之间,山川林木时隐时现,蔚然壮观,尤令秦始皇心驰神往。这种景象,本是海市蜃楼,但方士为迎合秦始皇,将其说成传说中的海上仙境。 徐福乘机上书,说海中有蓬莱、方丈、赢洲三座仙山,有仙人居住,可得长生仙药。秦始皇闻之欣然,随令徐福带童男、童女数千人出海求取仙药。他本人则在此留连忘返,静候佳音。然而等来的只是徐福空手而归。 徐福自称见到海神,海神以礼物太薄,拒绝给予仙药。对此,秦始皇深信不疑,增派童男、童女三千人及工匠、技师、谷物,令徐福二次出海。秦始皇则不肯离开,一直等候三月,不见徐福归来,才怅然而返。 其后几年,有些怪迂苟合之徒,如卢生、韩终、徐福、侯生,都投奔秦朝。 卢生蛊惑秦始皇:“我们寻找灵芝、奇药和仙人一直找不到,一定是有什么东西与他们相克。我们建议您不时秘密出行,来驱逐恶鬼。恶鬼避开了,神仙真人便会到来。您居住的地方如果让臣子们知道,就会妨碍与神仙交往,希望您住的宫室不要让别人知道。这样不死之药或许便能得到。” 秦始皇痴迷长生不老,便接受了卢生等人的蛊惑。他下令咸阳附近二百里馀内的二百七十座宫观都用天桥、甬道连接起来,把帷帐、钟鼓和美人都安置在里面,全部按照所登记的位置不得移动。始皇帝所到之处,若有人胆敢说出去,便判死罪。秦始皇又派卢生等入海寻求仙药,但都一无所获。 秦始皇三十七年,嬴政五次出巡,再次来琅琊。当年徐福入海寻找仙药,已经九年过去,一直未来归报。当即派人传召徐福,徐福连年航海,耗费很大,担心遭到重谴,便奏明秦始皇:“蓬莱仙山确实有仙药,出海时常遇蛟鱼阻拦,所以不能到达。请派弓箭手一同前往,用弓弩射击蛟鱼。” 秦始皇下令入海时带上渔具,备好弓弩。海船由琅琊起程,行数十里,经荣成山,再前行至芝罘岛,果然见到蛟鱼,当即弓弩齐射,蛟鱼中箭而死,沉入海底。秦始皇认为此后当可无虞,又命徐福入海求仙药。然而这次秦始皇再也等不到徐福音讯了。 海静天高景气殊,鲸睛失彩蚌潜珠。不知今夜越台上,望见瀛洲方丈无?(选自唐代诗人李群玉之作《中秋寄南海梁侍御》) 秦王政三十七年,秦始皇病逝于沙丘,千古一帝就此长眠。 始皇驾崩,然历朝历代求仙问道者,不计其数。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有善始者实繁,能克终者盖寡。古往今来,成仙者屈指可数,吕祖便是其中一位。吕祖彻悟天道,开创门派,积善成德,诚交四海来宾,广纳八方信使,凡拜入天师门者,有教无类。 吕祖传经授道,培养了一批优秀弟子,这些人亦被称作“黄金一代”,任何一名弟子都堪称是人中龙凤。天师门日渐宏大,弟子广增不减,吕祖不可事事亲为,这些人也就成了新一代弟子的师兄师姐,掌管门中日常要务。门中弟子以剑道和拳术为主,以仙术为辅,修行吐纳之术,参悟天道之理。 天师门在初代弟子的领导下,逐渐走向辉煌,成为天下第一门派。其外门弟子皆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中翘楚,天资卓绝,根骨上佳;内门弟子则是通过宗门比试,从外门弟子筛选出的优秀精英,他们加以培养,便成为了天师门的骨干力量。这也是天师门百年而不衰的原因。 吕祖参悟天道,百年已过,仍长生不老。其开创门派,广收弟子,不过是积善成德,为尔等前缘铺路罢!如今天师门已然辉煌,他的功德圆满,是时候离去了! 那一日,天地异象,天边出现五彩云霞,四方仙鹤衔环来贺,溪中鱼跃,山中兽鸣,花鸟虫豸齐聚于天师门外,吕祖最后一次开坛授业,当着众弟子的面,坐化成仙,驾鹤西去。 众弟子齐呼:“恭送吕祖,归入仙途!” 天师门虽没了道宗,但其天下第一的名号,至今无一门派超越。 天河山庄在江湖中默默无闻,称不上大门派,与天师门相比,那可差远了!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鲜为人知的门派,却引起了明哲的注意。 “原是紫阳居士的弟子,失敬失敬!在下陆渊,字明哲,这位是舍妹,陆鸢,字予薇,其余人都是陆某的朋友,南宫韵,武烈,赵诗瑶,公孙玉雪。” 一听见公孙玉雪的名字,天枢等人当场就坐不住了! “难道这位便是怡红楼头牌,公孙剑器舞的传人,玉雪姑娘?”天枢脸上满是惊讶。 这也难怪,玉雪的名号,试问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一曲西河剑器,惊艳八方看客,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玉雪深得其母素云真传,凭借自身努力,将剑器舞发扬光大,现在公孙剑器舞已是名满江湖,走到哪里,都能听见世人谈论剑器舞,玉雪的名号自然而然为世人知晓。 “天枢公子言重了,玉雪不过一介女流,若非得娘亲真传,不可能有今日之成就!”玉雪谦虚道。 “玉雪姑娘太过谦虚,你的剑器舞名震江湖,这天下想见你一面的人,数不胜数,我等不知哪来的福分,竟能亲眼见到玉雪姑娘,实乃三生有幸!”天枢等人万万没想到,他们出一趟远门,竟能见到传闻中的公孙玉雪,这一趟算是值了! 天枢等人只顾着跟玉雪说话,都没在乎明哲等人脸上的表情变化。明哲坐在一旁,话都插不上一句,就看见他们跟玉雪聊个没完,“我去,这么能聊,那我走?” 明哲强颜欢笑,耐性一点一点磨平。他实在坐不住了,故意清了清嗓子,“诸位,要不等我把话说完,你们再慢慢聊?” 天枢的目光迅速扫过每一个人的表情,这才意识到他们过于激动,行为举止失态,满怀歉意地说:“抱歉,我们失态了,还请见谅!” “无妨!听我把话说完就行!”明哲表面上客客气气,心里却是:“你丫的再敢无视我们,信不信我一剑砍死你们!” “我听闻阁下是要去洛阳城参加论剑大赛,巧了,我们也是!” 在场除了明哲、韵儿和鸢儿,脸上满是惊讶,现场一片寂静。 武烈此时心里在想:“论剑大赛?怎么没听他提起过?这不会是他刚刚想的吧?” 天枢此时心里在想:“他们是什么人?为何他们也要参加论剑大赛?玉雪姑娘为何跟这伙人待在一起?” 韵儿此时心里在想:“傻了吧!叫你不要说,你非要说,这下看你怎么收场!” 明哲此时心里在想:“我说都别呆着啊!给点反应!不然我很尴尬的!拜托,给点面子!” 天权此时心里在想:“玉雪姑娘要跟我们一路,那可太好啦!这样的绝世美女,别说一路了,就算天天跟在身边,都不会腻!” 诗瑶此时心里在想:“凌云这是闹哪一出?好端端的,为何要参加论剑大赛,还要跟这伙人同行?他们的来历听都没听说过,该不会是什么不入眼的下流门派吧?” 鸢儿看了一眼大伙,心里叹息道:“哥哥,这一次鸢儿也帮不了你了!” “没事,不用你帮!我自己能解决,就是有些尴尬罢!”鸢儿的耳边忽然响起明哲的声音。 鸢儿看向明哲,明哲却没在意鸢儿,自顾自摆弄火堆里的木柴。 “难道是我幻听了,哥哥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没幻听,我当然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别往我这边看,容易引起怀疑!”明哲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哥哥,你怎么知道鸢儿在想什么?难道是读心术?” “世上哪儿来的读心术?即便有,以你哥的悟性,十年也学不会!这不是读心术,而是秘语传音。别看其他人了,他们听不见。你心里在想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我妹。帮哥办一件事,等会我走后……” 明哲叽里呱啦说了一堆,鸢儿居然都心领神会了!明哲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时候也差不多了,该叫醒他们了。 明哲打个响指,大伙如梦初醒,惊醒了过来。 明哲问天枢:“阁下考虑的如何?” 天枢一脸茫然,说话都不利索:“考……考虑什么?” “我说我出去办点事,这几日就麻烦阁下替我照顾他们,反正大伙都是同路,结伴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他们都同意了,只剩下你的抉择了!” 天枢整个人都傻了,明哲何时说过,为何他一点记忆都没有。 “你有……有说过这样的话吗?为何我记……记不得了?” “怕不会哦!要不然你再回忆回忆?”明哲又打个响指。 天枢脑海里闪过许多模糊的画面,虽然记不清,他好像确实听明哲说过。大伙和天枢也有同样的感受,虽然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受,但就是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好像确有此事。 “好……好像确有此事,不过带这么多人同行,实在有些不方便,我看还是……” 还不等天枢把话说完,明哲抢先一步说:“别急着拒绝嘛,听我把话说完!无论是你们还是我们,这一路的开销都算在我头上,你就带着他们在洛阳城中玩上几天,洛阳城戒备森严,再说还有几日便是论剑大赛了,这城中也不会掀起太大的风波,你们便踏踏实实地玩上几天,一切开销都算在我头上!这绝对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你看意下如何?” 天枢等人出远门,身上也没带多少银两,若不是明哲等人慷慨解囊,他们现在都还饿着肚子,更别提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若是能解决一路上的开销,这对他们来说,确实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明哲他们看上去也不像坏人,帮人一把,也算是积善成德。再说只是几天而已,这群大活人又不是小孩,弄不丢。也如明哲说的那般,论剑大赛在即,洛阳城应该不会出现什么乱子。 再三权衡下,天枢决定:“既然陆兄都这么说了,那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天枢兄别这么客气,应是我谢你才对!”明哲满意地笑了。 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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