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收音机吱吱呀呀唱昆曲儿《新状元娶亲》。 老掉牙的收音机刺耳声音吱呀了一会儿后没了动静。 头发如鸡窝般的中年人放下刻蜡字钢针笔。 伸出手掌轻拍收音机木质箱体,好一会儿也没动静。 加大力度猛拍,无果。 中年人怒了,直接上拳头,收音机仍然没响动。 砰...收音机木箱子直接四分五裂成六块。 中年人愣了一下,顺手将裂成块的收音机一块一块往窗外扔... 窗外是自家小院,倒也不怕会砸到人,丢最后一块用力过猛,直接砸到院墙外。 窗外立即传来嚣张的怒骂声:“谁他姆的这么缺德?砸到人咋办?幸亏姑奶奶我命大。” 跟着。 砰砰砰,有人踢院门。 中年人站起身走到院子里,怒火未消一把将门拉开,看见来人是个男人:“刚才谁骂我缺德?” “走了。” 中年人看清往屋里钻年轻人面孔后一愣:“袁书?你他姆怎么找到我的?” “呵呵...找你王教授还不容易?” 见王教授还在发懵没说话,袁书直接往门里挤:“我就知道乱扔垃圾这样的缺德事,除了你没人能干得出来。” “你姆的比我干得少了?”王教授关门,跟着袁书往楼上走。 袁书已经坐在书桌前,顺手掏出烟扔给王教授一根,然后自己点燃深吸一口:“吆呵,还在努力?” “有屁就放!说吧,找我干什么。”中年人站书桌旁边收桌子上的报给样稿。 “呃,我说想在你这里睡一晚上,你信不信?” “我信金山寺被水淹,也不会信你鬼话。” “我被上头开除了。”袁书并不隐瞒。 “真的?”王教授瞪大眼,脸上怒气转为狂喜。 “骗谁也不敢骗你。” “嘿嘿,太好了,老天有眼,这回咱们师徒联手办好新中.华报,横扫申报、大公报!” “办报没前途!”黄师傅摇头:“再说你跟于老师搞的报社都垮了。” “切,民族之崛起,当以开民智,增见闻学实事...” “别,别念那经,我跟你说,你跟老钱他们那一套真行不通...” “屁话,鲁大师也说汉字不废,国之将亡,现在白话已经遍地开花,现在谁还敢说行不通?”说完,王教授从旁边拿出一份报纸,得意地显摆:“教育.部已经通过第一批简化汉字,共计324个,老钱倡导使用新式标点符号、阿拉伯数字、公元纪年法、汉字横行书写等都已提交审批!” 袁书顺手接过来看了看,有些诧异:“不是说要简化两千多字么?” “姆的,被我那本家王世杰那狗杂碎给砍掉了,说是先作试点,再慢慢推广。” “我觉得,主要是那些老迂、夫子们不同意...” “没错,他们说看横排排版书报的时候就老是摇头给人以否定的感觉,还说这竖排的书报看的人就一直在点头,还说摇头是以质疑态度来读圣贤书,必须点头才能表示接受认同...这些混球。” “大家都已经习惯竖着排,竖着看,这是小问题...先不说这个。”黄师傅语气沉稳:“这一两年经济环境有所好转,我打算从实业入手。” “纺织业每天多家破产,化工,矿业还可以搞。”王教授站在书桌边,将半边屁股挪到桌子上,抽了口烟。 “我准备搞一家制药厂...”袁书皱着眉头。 “药厂?炸药,这个我很有研究。”王教授眼前一亮。 “不是,生产西药,救人用的。” “那还是算了,你自己玩。”王教授立即没了兴趣。 “本来就没打算叫你。” “不对,以你的性格不会白到我这里来,别拐弯抹角闷着,有话直说。”王教授不以为意。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拿下赣南部分精钨矿?” “这不行,那边红色分子搞土地改革,咱们去了小命难保。”王教授愣了一下,立即反对。 “你脑子这么聪明,可以加入进去啊?” “你真能想,老头子早年放了话,对红党分子,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 “难道你不觉得他们的理想很有前景吗?而且,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土地分配不公已经成为影响民族觉醒的根源?” “别别别,你这些议论涉红,被人听到要掉脑袋的。”王教授嘴里这么说,表情却根本没有变。 “你觉得,有谁敢来要我们的脑袋?”袁书撇了撇嘴。 “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你再厉害,能比得过枪炮?”王教授警告。 “精钨矿现在把持在洋人们手中,他们利用买办压低矿价,让当地老百姓空守着金山银山饿肚子,只要你能说通财务部那些大佬,搞张经营许可,再跟赣南的红色游击队取得联系...” “大哥,你能不能别说红字儿?这他姆是要杀头的事儿,我说,你能不能去找别人?”王教授比袁书大十几岁,吓了一跳。 “你不干就算了,今天晚上我在这里睡一晚。” “不行!”王教授立即反对。 “我住一晚上都不行,亏我以前...”黄师傅立即黑脸。 “今晚必须喝酒,还睡个屁。” “墙上的画呢?”黄师傅忽然发现墙上的某个画框子空着。 “当了!” “你个败家子,那是凡高的画,当了多少钱?” “十个大洋。” “老子要被你气死,你知道那画在西洋值多少?” “多少?”王教授缩了缩脖子。 “两千,英镑呐。”黄师傅短吁长叹。 “啥?那不得值三四千大洋?”王教授有些心虚。 “你说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你就算当...你拿到上海去不行?” “嘿嘿,反正你又不缺这几个钱。走,喝酒,先说好,你付帐...” “真不知道你怎么会这么穷?”黄师傅将一条小黄鱼丢到桌子上。 “算你有良心...”王教授一把抓起小黄鱼塞进兜子:“老子交了党...” “你参加了红党?”黄师傅愣了一下。 “他们说我不是无产阶级,是老头子的走狗,没觉悟,开除了。” “那你还交党费?” “关你屁事。” “把你上海公租界房子的钥匙给我一把。” “没了,你自己去撬,换一把新锁,到时候把钥匙放在老位置。” “以后,叫我黄海波。” “行,黄老爷。” 两人从小楼出来,外面的天已经黑尽。 大街上路灯以及部分霓虹灯散发着光线撕裂黑衣。 省城大街上来往的人流变得稀疏,王教授指着院子里的一辆福特小汽车问:“兄弟的车怎么样?” “还凑合。”黄老爷看了看,姆的,还有血腥味,这他娘的不就是自己让阿金卖的那辆车么?立即大怒:“你是不是把我的画当了几千块,然后买了这破车?” “就知道你姆的迟早会知道。”王教授缩了缩脖子,跟着掏钥匙打开车门上车:“我知道一家酒馆环境不错,而且晚上有美女聚集。” 换了就换了,黄老爷也不怎么在乎,听到有美女立即眼睛一亮:“这地方好,我就对美女有兴趣。” “看你那德性,白天又干了大事儿?”王教授白了黄老爷一眼。 “过来路上,干死了三个鬼子特工!” “手有些痒,下次有这好事儿记得叫我...”王教授眼前一亮。 “你明天去调查处,说你在报馆旁边打死了三个小鬼子,应该能领一笔钱。” “老子才不跟他们打交道...” 忘忧酒馆,名气不算大,古色古香的别院改造而成。 环境幽雅。 来这里大多数都是一些省城精英,白天忙工作,晚上来这里放松。 当然,也有部分人是来寻欢作乐,据说酒馆老板背影深厚。 走进酒馆立即感觉到不同凡响的氛围,昏黄的电灯光线,竟然还飘荡着优雅的西洋钢琴曲。 让人浑身一轻,确实是减压好地方。 两人直接走坐在吧台前高脚椅。 王教授直接开口:“来两杯赖茅,不加别的东西。” 调酒师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给人一种精干的感觉:“王哥的规矩我懂。” 显然,王教教授经常来这里。 黄师傅拿起酒杯晃了晃:“赖茅的酒口味比伏特办好多了。” 王教授摇晃酒杯:“什么都会变,咱们兄弟间的感情不变,这酒就像咱们兄弟间感情一样,香烈。” “呵呵,两年没见你还学了深沉。” 王教授举起杯:“来!为我们师徒重逢干一杯。” 黄师傅举杯,一饮而尽。 两人一杯往嘴里灌,感觉不过瘾,黄师傅对着酒保嚷嚷:“小兄弟!直接来瓶的。” 酒保从柜台下边拿出两瓶开盖直接放吧台上。 “啪!” 两人狠狠撞了一下瓶子高叫:“喝!” 旁边的其他酒客都看傻了眼:整瓶白酒往嘴里灌。 这样喝酒没灵魂。 不如买两瓶回家喝得了。 砰砰... 两声脆响,两个空酒瓶砸在吧台上。 两酒鬼仰天狂笑:“真他姆的爽!再来两瓶。” 两人这一嚷嚷,整个酒吧的人都皱着眉头看向这俩没风度没教养的酒鬼。 要是他们知道头发乱如鸡窝的王教授叫王志成,估计在场没人敢说这话! 黑暗角落里,穿着旗袍的漂亮女人目不转睛看着黄师傅。 第一眼看,觉得很平常,算不得帅气,但五官棱角分明,带着说不出来的洒脱气吞山河的气概。 黄师傅和王教授一边喝酒一边放肆狂笑,甚至嘶声呐喊。 真把这里当成忘忧酒吧。 黄师傅身上散发着放浪形骸的豪气,大有壮士一去复还的气势。 让黑暗中注视他的眼神变得有些痴迷:“没想到会这里遇到他?” 吧台上已经放了六个空瓶,吧台后的酒保看得目瞪口呆。 张扬与豪气,也许,这样的人才能算是真豪杰吧。 砰!砰! 就在酒保发呆时,吧台前传来重物撞地声。 眼前已经不见豪杰与英雄。 赶紧探出头,看到英雄豪杰已躺在地上微鼾。 一直在黑暗中注视黄师傅的女人看见黄师傅喝多摔地上,急忙站起来走向吧台。 “晚晴姐...你认识他?”酒保走出吧台,指着地上的黄师傅带着讨好语气问。 晚晴姐点头:“认识。” 酒保挺开心:“那就好办,这家伙你负责送他回家,王主编是大少爷朋友,大少爷过来再送他回去。” 晚晴姐犹豫了一下后点头,蹲下费力地把黄师傅扶起来,酒保赶紧在另一边扶着黄师傅,黄师傅拖着脚步出酒馆。 两人合力才把黄师傅塞上车。 晚晴姐坐在车里,掏出手绢沾额头上的汗。 回头看了眼后坐上昏睡不醒的黄师傅:“这人真重。” “夏小姐,你慢走!”门口迎宾姑娘挥手示意。 车开出一段距离后,夏晚晴突然想起不知道这家伙住哪。 喝四瓶白酒,估计弄醒不大可能,车子慢慢开着,有些犹豫不决。 等她下定决心准备把黄师傅弄到旅馆时,忽然发现已经到家。 摇了摇头,干脆把车停在门口,费了老大力气把黄师傅从车里拽出来。 这家伙太重,尤其还穿着旗袍,一个没扶稳,两个人同时摔在了地上。 夏晚晴坐在地上喘气,咬牙,再次把黄师傅扶起来。 走几步就歇一下会喘气,后来干脆甩掉高跟鞋赤脚。 打开大门将瘫在地上的黄师傅拖进大厅,短短十几米距离,居然用了半个小时才把黄师傅扶到大厅沙发上躺下。 跟着坐在旁边沙发上喘气,看着黄师傅熟睡的脸就像孩子,冰冷的脸上挂着一丝笑容,眼角却又挂着一粒泪珠。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呢?”夏晚晴愣愣的看着黄师傅出神,调查科胖子说他不是调查科的人。 胸膛不再过度起伏,喘匀气后站起来,伸出手解释黄师傅衣服,将压着的衣服扯下来,这才发现黄师傅身上一道道伤疤,心里开始紧张,颤抖着手轻轻的抚摸伤口:“你身上一定有很多故事吧?” 黄师傅似乎感觉到什么,眼皮微微动了一下,跟着翻了个身。 夏晚晴像受惊兔子一下蹦了起来,看见黄师傅并没有醒。 这才松长长吐出口气,脸色有些发红。 长这么大,除了父亲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接触男人...而且还是在对方没穿上衣的时候。 夏晚晴走到一楼浴室,拿了热毛巾回来,轻轻的给黄师傅擦后背。 跟着将黄师傅翻过来擦前胸,当她打算解掉黄师傅皮带时,忽然觉得不大好意思。 他是自已救命恩人! 半晌后,毅然作出决定,伸手去解皮带扣。 突然手腕被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握住,跟着嘴里发出声音:“你是谁?” 声音冰冷毫无感情。 夏晚晴吓了一跳,脸色瞬间苍白,声音哆嗦:“我...我是你下午在报馆救的那个人...” 好像感觉到没有危险,连眼都没睁的黄师傅躺在沙发上继续呼呼大睡,而手也无力垂下。 夏晚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红着脸继续扯裤子。 开始擦身体,脸越来越红,颤抖着手轻轻地擦拭。 只剩下一条四角裤的黄师傅脸上出现古怪的笑容,这货在做花梦。 好不容易给黄师傅洗完脚,夏晚晴松了口气,抬起头忽然发现黄师傅好像不对劲。 她不是读死书的人,不由得多瞄了几眼。 心脏狂跳赶紧把地上的衣服裤子捡起来落荒而逃进卫生间。 等她把衣服洗完晾在院子里竹杆上,回到客厅,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被汗水湿透。 衣服粘在身上很难受,休息了一会站起来转身上二楼,进卧室浴室洗澡。 夏晚晴换上宽松睡衣,雪白肌肤削瘦肩,修长的双腿充满弹性隐隐透光泽。 感觉力气恢复不少,再次将黄师傅扶起来,走向一楼客房。 兔子仿佛要挣脱束缚而出,黄师傅要是这时候睁开春眼,一定会流鼻血。 肌肤碰触让她轻颤,赶紧把黄师傅扔到客房床上躺好,盖上被子之后才走出来。 坐在沙上一点睡意没有,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歪倒在沙发上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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