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租界内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让人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个有路灯,虽然光线昏暗,但至少有光。 路灯后面建筑异国风情浓郁,显示出繁华与奢靡。 另一边漆黑一片,只有苏州河里的渔光点点在波浪里荡漾。 低矮的棚屋,破败的院落,杂草丛生。 繁华的租界,是耻辱。 四年前跟小鬼子一点,留下的残垣断壁那才是自己的家。 袁书强压心里的愤恨。 带着着江东来在租界外公路外人行道树荫下快速穿行。 路边开始出现商铺。 越是近码头越是密集,路边停着不少的板车。 小商贩借铁栅栏内的路灯照明卖些烧烤类小吃。 竟然还有啤酒。 路过一家还没关门杂货铺,袁书进去买了些东西。 在一个黑暗角落里开始换衣服,很快,一个普通的码头工人就此出现。 没有超过两分钟时间。 江东来看呆了,揉了揉眼,接过包袝。 “看什么看,赶紧走...”码头工人声音粗犷,带着沧桑。 江东来屁颠屁颠跟上:“哥,能不能教我?” “回去再说...”声音变得嘶哑。 袁书将压在舌头底下的杏干外瓤用舌头翻卷剥下来咽进胃里。 跟着掏出一块锋利的刮胡子刀片,放进嘴里,在舌头搅动下翻卷。 码头广场在望。 凉爽的江风带着十足河腥味飘荡。 客运码头外诺大一个广场,现在初夏深夜,码头上有不少工人直接铺席子睡在露天广场。 远处一排排的货仓矗立在黑暗中。 广场高高立起的杆子上装着四个大功率电灯泡,散出的光线如照着地狱。 隔着铁栏杆不远处的租车界内,却绿油油带着大片草地的广场。 这辈子一定要将这些地方收回来,袁书在心里腹黑地想。 让江东来等在黑暗中,袁书走向码头广场正中雕像处。 广场上的人不少,他知道至少不会低于三个组的行动队特工在监视自己。 双方没有约定暗号什么的,接头倒是个麻烦事。 自己接这任务说的是一个人,也许是对方在外围的人看到来了两个人。 所以,这些蠢货迟迟不过来,似乎在等某方面的指令。 有个麻烦事,被放出来的时候,手表不知道被哪个混蛋顺走。 只能看码头上的大挂钟确定时间。 十一点半。 足足等了十分钟,远处突然出现一边串灯光。 跟着停在那的几辆小轿车开始起动。 直接往广场驶来。 深吸一口气,这些家伙非得要等到十二点。 下来的人立即散开。 袁书判断,应该是警卫。 一名年轻男子走袁书,有些疑惑,没有说话。 年轻男子身材不高,一身浅灰色的西装,白衬衣,领带一丝不苟,领子上一枚金夹子,表情很是憔悴,浑身却散发肃杀之气。 这个人袁书认识,淞沪警备司令部侦察大队少校行动组组长沈酒。 实际上党务调查二处行动队长。 因为双方没有约定接头方式,只有地点,谁都不认识自己,这事倒不能赖她。 “一千七百块!”袁书觉得再等下去浪费时间。 对方一副码头工人打扮,浑身没有任何王八之气,连一丝杀气都没有。 这事儿要是搁谁都头晕,要不是站长说在码头广场接头,沈酒差点被眼前这位整懵圈。 “你是?”沈酒觉得还是应该弄清楚这位身份。 “那你们自己玩吧...”袁书语气瞬间变得冷如冰。 沈醉吓了一跳,特高组的人真牛批,赶紧将手中提着的公文包递上:“这是所有目标的资料,武器按我们行动队配置,经费...特批了三千块!” 没错,特派员给了两千,他自己再掏了一千,没办法,要是自己派人过去,死伤不说,小鬼子肯定要强烈抗议、跟着还会进行报复行动,彼此都知根知底,只要在这里活着一天,都有可能被对方暗杀。 说吧,有什么条件。没有哪个傻子会主动加钱,肯定有目的。 “同文学院学生内部之间有不同意见,希望能做成意外。” “得加钱。” “加两千,事后给。” “没这规矩。” “你带得多了,行动可能不大方便。” “不得调查跟我一起来的年轻人。” “不会。”沈酒鱼头:“需要我们提供支持吗?” 袁书知道,这货是想确认最后的结果:“不要影响我...” “谢谢。” “拿钱办事,我叫黄海波,你是第二个人知道这个名字。”袁书觉得这位是个聪明人,也许哪天用得上。 “你放心。”沉酒明白对方说这话的意思,不能说给第三个听,而且对方似乎有交好的意思。 立即判断出,对方肯定认识自己! 袁书将公文包交到沈醉手上,跟着从公文包里取文件,直接在广场大灯下翻看。 动作很快。 跟着将文件放在公文包,将公文包里的两支手枪、十个备用弹匣往身上随便一放就消失不见。 跟着将乱七八糟的小工具收好,接着是各种小瓶子,应该装的毒药、泻药一类的东西。 最后从公文包底部抽出一筒大洋:“文件销毁,将包里的东西交给树下的那年轻人,不要跟他说话...” “好。”沈酒看着对方这时候才开始拆枪、听枪的动作,不由得有些感慨,这才是专业的行动高手啊。 自己以前动作不比他慢,可惜自己要忙于情报,应酬,开没完没了的会,没完没了批、写报告⋯ 看着码头工人慢慢走远,感慨了好一会儿,才走到树下,交公文包交给江东来。 一句话没说,直接转身走了。 江东来有些懵。 这位给自己很大的压力。 黄大哥说让他立即返回苏州河先上船,如果天亮前他没回来。 自己先回昆山,将包里东西交给刘志坚,顺便帮忙照顾一下刘家。 凭感觉,对方交给自己的是大洋,不低于两千块。 没想到...黄大哥这么信任自己。 一定要做好这些事。 ... 上海没有日租界。 因为西方的鹰熊公鸡等不仅看不起国人。 同样看不起小鬼子。 根本不同东方人玩。 租界内外相隔一道四米多高的围墙。 翻过去并不难,但没有多少人敢翻。 围墙内有巡捕二十小时巡逻,每隔一段距离都设有岗亭。 路灯照耀下,进来只老鼠都看得见...吹牛不犯法。 要不是担心被鬼子报复,党务调查处行动队随便丢几个炸弹能同文书院炸为平地。 但是,这里是英、美牵头成立的公共租界,当局根本得罪不起。 特高组与鬼子各路特工在北平斗得你死我活,每天都有特工毙命。 完全是高手间的对决,这里是租界,党务调查科不得不找特高组帮忙。 就算事情败露,赖特高组身上就成。 同文书院老校区在英租界高昌庙大马路泥城桥畔。 新校区在公租界徐家汇虹桥路。 情报显示,遣送回去的鬼子特工回了新校区。 书院分两派,一是希望脱鸭入欧的激进派,另一派支持大冬亚同荣的民族崛起派。 袁书一直认为书院里没有一个好人,站在别人家里指手画脚的都该死。 哪怕在书院里给鬼子做未安的苍波小姐都不例外。 江边气候很有些与众不同的特点。 凌晨时分淅淅沥沥的开始下起夜雨。 老天爷开眼!大雨可以洗去一切痕迹。 袁书藏在同文书院围墙外,将沈酒给他的一些可以来当证据的鸟文传单洒落在地。 要做成鬼子内斗的假像,尽量不动枪。 凌晨时分,城市的最安静的时候,就连牵着狼狗巡逻的巡捕也没心思继续上街。 耐心地等雨大。 对于一名优秀特工来说,蹲坑是常有的事,为了完成任务。 甚至,在寒冬腊月户外守上几天几夜都是常事。 雨点打在身上很难受,而且还会带着身体的热量。 也许,这是自己特工生涯中最后一次执行任务,也许,是自己人生最后一次壮举,希望能在奈何桥上看到爱人还在等待。 到时候可以告诉她,自己杀了七个鬼子后才来找她。 鬼子特工的战斗力并不弱,如果不用手段、武器,他不认为自己能是多名鬼子特工的对手。 一打多纯粹是吹牛,那是建立在双方实力悬殊的情况下。 包里的两支南部手枪,都是岛国货,这东西的杀伤力太弱。 有句笑话,某巡捕开枪打疯狗。 连开七枪,枪枪命中狗头、身体。 然后巡捕屁股仍然被疯狗咬了四个牙洞。 小鬼子只要不死,比疯狗还敢拼命。 大晚上下毒,难度比较很大。 雨越下越大,围墙外的袁书去踪影。 ... 围墙挡住学校外路灯部分光线,一个黑影在黑暗的树荫、花丛中穿梭。 书院里不乏热血份子,半夜都不睡觉。 “都静静...今天的辩论就到这里。”坐在地上的中年人轻拍地面:“现在,对党务调查处的反应能力测试结果进行讨论,有请中村次郞先生及他的团队,欢迎!” 一行七人走进礼堂。 领头的中村次郞四下鞠躬,跟着盘腿坐下后开口:“我这个人其实是没有本事的...” “切...”“嘘...”围在四周的鬼子特工却立即来了兴趣。 中村次郞挺满意学生们的表现:“要说搞情报调查嘛,还是有一点点本事。” 一名学生忽然开口:“老师,请你别学那些华人玩那没名堂的开场白,很恶心的好不好?” 中村大怒:“八嘎,最著名的周大师都是这样介绍自己,你有什么资格评说?” 学生赶紧鞠躬道歉:“对不起,我向周大师及藤野先生道歉。” 中村板着脸教训:“要是藤野先生在这里,他一定会让你跪在艺伎门口接受大家的羞辱。” “是,我一定改正。”学生脸色发白,跪在艺伎门口听征服,最大的羞辱! 中村次郞这才点头:“党务调查科反应很慢,从警员盯上我们,向上汇报,再到行动队到达组织搜捕,时间用了一小时二十八分,也就是说,他们对乡镇的反应时间为一个半小时。” 某个学生语气尖锐:“那你能不能说说,为什么去其他镇的特工都没有被捕,唯有你们被抓捕?” 中村摇头:“难道你认为被抓捕是耻辱吗?战争一旦开始,帝国军队进入江南,迟早会与华囯情报组织对抗,提前弄清楚对手的能力,是情报的一环。” “能不能说说,你们是怎么被发现的?” “这个...我真不知道,但是,我认为,华囯调查处在沿海一带一定是隐藏了大量的特工...”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是故意泄露行踪?” 中村没有回答,转头看向主持人:“我建议推迟进攻上海的时间...最少要等两年。” 主持会议的中年人摇头:“陆军部定下的事情,轮不到我们指手画脚,不过,你的意见可以考虑添加到报告末页。” 先前对中村提问没有得到回复的学生再次开口:“他们可能根本看不会看我们的报告。” 主持人摆手:“看不看是他们的事,做好自己的事。” 中村抱怨:“军方减少学校拨款,我们情报人员已经入不敷出,除了纱厂、烟土之外,我们的收入越来越薄。” 中年人笑了笑:“呵呵,你不用担心,可以学校资产向那些白皮猪贷款。” “可是,如果我们不能按期还上,他们会封了我们的校舍。” “最多再等一年时间,那些银行都会消失,你觉得我们用得着还贷款吗?” 中村恭恭敬敬鞠躬:“学生思虑不周。” 旁边一学生附和:“呵呵,到时候咱们将这些租界全部抢回来,将白人都赶到海里喂王八。” 中村看着学生,教训道:“请注意你的用词。” 学生忽然站起来:“我反对,既然我们将华人列为同文同种,那么就应该停止烟土生意。” 中村发怒:“你是不是觉得你的刀很锋利?这事还轮不到你管,北海道渔民!” “拔刀吧。”年轻学生恼羞成怒,辩论上如果说不服对方,就算是老师,也可以直接武力挑战。 中村气乐了,竟然被学生挑战:“北辰刀法,呵呵!” ... 人为刀,我为肉。 鬼子进攻上海是迟早的事,根本不是秘密。 袁书挂在屋檐下偷听,习惯性想听能不能顺便搞些情报。 屋里鬼子们的对话,并没有太多价值。 屋里鬼子一共十六人。 见到鬼子深夜还继续玩挑战,这样的机会得用起来。 特工们对练剑道,并非普通人所用竹刀! 再次检查枪械、特工专用小型弓弩、黑色钢珠。 风雨大作。 后门日式推拉门与门框间的缝隙越来越大。 轰... 一声炸雷猛然炸开。 弓弦由九十度变为一条直线。 一粒钢珠在雨声中似乎无声...无息。 桥下用的最基础拂击技横切式... 对面的鬼子特工学生,按套路举刀,腿上忽然吃痛,手上力量下意识忽然松驰... 手中的刀晃了晃,竟然没能挡住这最简单的一刀。 跟着,脖子被学生北辰桥下的切先划开一条口子... 鲜血直喷... 一众鬼子懵了,立即起来救人。 误伤的情况并不少见,但是直接被划开脖子的事不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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