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六月中旬,正午时间的南卡拉德平原上热气腾腾,整片大地上的生灵都如置蒸笼之中。 刚刚上任成为费卡翁军区的侦查员副队长的安文波同志,此刻正骑着快马在酷暑热浪中加鞭疾驰。 等到他顶着一身热汗骑回到城楼下阴影时,他才如释重负般地摘下头顶上的轻装骑手皮盔,迫不及待抽腿跨下马背,然后一手拖着头盔一手拉着缰绳,眯着被汗水浸湿的眼睛快步走入城门之中。 而那在城门通道里坐着的那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军士,就是此次检测他考试成绩的考官,也是他未来一段时间里的顶头上司,费卡翁私属军团的侦查队队长。 “你是第二个回来的,还不错。告诉我你在任务地点侦查到的情报是什么。” 安文波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如实回答说,是一个临时搭建的营队据点,根据他的观察,那些帐篷里的人数应该有二十好几,身份应该是过路的商队。 听了这位新来侦查副官所道出的答案,山羊胡男人没有给出答复与评分,他只是嗯了一声,然后依靠在椅背上继续等待其余考生的答案。 不一会,远处的山坡下陆续扬起了一片片连绵起来的尘土,其余三位侦查队员也陆续归来,他们也依次向考官大人说出了各自的观察数据。 山羊胡队长一一听取了这些队员带回的情报,却对每个回答都频频点头不语,直到听完最后一位给出的答案后才直起腰身,将屁股与椅凳分离,声带才开始正式发挥出它的特长来。 “看来诸位给出的都是大同小异的答案,五个人里有四个人都说那是商队,但很显然这是一条错误的讯息。正常规模的商队不会在距离安全城镇这么近的距离搭建营地过夜,很明显这是一群伪装成商队的可疑人员。这一点只有老麦看了出来,说明在辨别人员身份上你们阅历与经验还不如老麦老道。” 他接着又指出大家侦查的速度还是太慢,像安文波这样的才算勉强及格,不过—— 他话锋一转,用教鞭敲了敲安文波手上的头盔,措辞严厉地说道: “接下来的话请你记住,安•菲尔斯副官,在未经我批准的情况下,你永远都不要在任务期间当着我的面卸下武装。我们现在是南帝国的正规军,不再是纪律涣散的佣兵,请你要时刻认清自己的身份。” 安文波很不情愿地点了一下头,心里却对这个山羊胡很是不爽。 “切!什么规矩道道,还不是仗着自己是领导瞎寄吧神气!我要是侦查队正队,他是副队的话,那我还要他搬腿跳着做报告呢!”一来到城里的军人食堂,安文波就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同桌共餐的昔日战友们大发牢骚。 安文波的佣兵小队在接受维扎耳托斯家族招安后,全部被打散在了费卡翁军队里,身为队长的安文波去了侦查队当新任副队长。那而对逃兵兄弟也就是骡子大娘的儿子们,哥哥皮罗格去了城里的岗哨队里站岗,弟弟忒特则去了费卡翁押运队里当护卫。 大部分人的非战时编制几乎都是基层岗位去向,只有小光头普布里去了一个肥差编制,他现在是费卡翁的军需处的助理,专门负责大库物资的清点与发放。属于那种有事动笔没事喝茶的轻快工作,而且就算发生了战事也没有战场上的作战编制,纯纯的后勤保障人员。 不过这也正常,在这个满是五大三粗大汉持刀互砍的世界观里,像普布里这样能断文识字背写律文的从军知识分子那简直就是——一朵鲜花独立于化粪池上。 只要是金子,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发光。 虽然大家平时都分散开来坚守各岗,但在吃饭时他们还是会聚在一起,形成一个特殊的团体。 在听闻到了昔日上级的抱怨后,皮罗格给他出了个主意,说让安文波去找塔洛斯财务官大人告状,压一下那老东西的气焰。 “别傻了,人家队长又没有犯什么是非过错你去检举什么?而且据我所知,那位侦查队长可西喀尼斯亲自钦点的人,塔洛斯也未必敢动他,人家脚底下的石板结实着呢。” 卡拉德人把一个人背后的势力称作“脚底下石头”,与“靠山”一词差不多意思。 寄人篱下头不得不低,吃人碗里嘴不能不软。安文波深知自己现在实力还不足以称雄,他还需要发育一段时间来壮实自己的资金储蓄。 在曾经的世界里我安文波或许可以低头做一辈子的老实先生。但是现在,没有人可以指着我的鼻子指手画脚一辈子。终有一日,我会活成真正的“人”,不是廉价的劳动力,也不是填线的消耗品。用钢刀与长剑去夺得这成为“人”的资格。 既然都来到了另一个世界里,倘若再活成原本的模样,那我还有存在的意义? 一番自我心理疏通后,安文波脾气瞬间降了大半,他开始用那面包切片当做餐盘,去涂上粘稠的碎肉酱料,用以果腹。 “唉,对了,怎么桌子上的弟兄们越来越少了,今天一共才来了七位啊。”用餐之余,安文波用目光扫视了一下同桌而坐的伙伴们,发现又少了一位曾经的部下。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收编改造,安文波掰着指头一数,二十多人的佣兵小队到现在死的死,走的走,不加自己就剩七人了。 忒特说那几个位兄弟也是被逼无奈,他们所在的班组强制要让他们一切行动都跟随集体,还口头教导他们疏远原本的佣兵队友。 普布里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大家都是各取所需,费卡翁不想白养一伙白眼狼,他们必须要将我们拆散打乱,然后分开消化。而我们也得到了稳定的薪水与食物,缓解了个人生存的基础资源压力。 “也罢也罢,随他们去吧。人各有志,我强求不了所有人都与我共走一样的道路,所以我尊重大家每一个人的选择。” 当初带着手下队员们加入西喀尼斯军队时,安文波给了他们一个丰厚的大饼,许诺他们在自己资金充足后,会带着大家伙重新恢复自由人身份,并给每人配置精良的甲胄,还会提高留下的人工资待遇。 现在来看,他们都把自己的话当做是望梅止渴的手段罢了。 于是他又试问性地问大家对自己未来的最高期望是什么? 皮罗格说他想赚很多钱回村里买更下更多耕地,最好还能翻新一下家里的老屋。 忒特说自己攒够钱后想要去经营一支商队,他不想要再回村子里当一辈子务农的卡拉德人,他想要游历四方,成为一位自由的游商。 普布里的回答则很是隐晦,他说自己是一条嗅觉很灵敏的猎狗,他永远会跟着自己的鼻子去寻找最有价值的食物,而自己的将来也会是一条充满各式佳肴气息的岔口,就看自己这辈子有没有命去享用更好的食物了。 最后安文波将目光投向了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芙莱什塔,问她今后有什么打算。 女孩穿着一身后厨伙夫的行头,简短的黑发与平整的身材让人很难察觉她的真实性别,在外人眼里她就是一位五官精致的年轻男孩。 “我对自己的未来没有什么好展望的,不过——”她放下手中的木制汤勺,抬头头来正视着安文波,目光十分认真:“现在的我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待在你的身边等待命运的吩咐与安排,在那个人身影不再出现在我的眼睛里时,你就是我永远的任务目标。” “啊?”听到这个奇怪的回答,安文波满脸疑惑地歪起来脖子,他完全不理解这傻丫头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算是告白吗?可听起来不像啊。与其说是告白,更不如说是危险的野猫在寻找新的饲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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