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不可得（二）（1 / 1）

杨端祥紧皱眉头，插嘴进来：“狄剑，你说的是县城？”　　今日之前，狄剑已经给其他人解释了一遍，但并未涉及太多的细节。如今面对主导了整场试炼胜利的苏惜雪，狄剑此时多了许多未尽之言。　　当然，狄剑本人倒非故意为之，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这有问题吗？”苏惜雪不明所以，其他人亦有相同的疑问。　　“自受学宫号召，灵力测试由各府城统管。府城的测试不仅免费，而且相对公平，虽然真要深究，里面的龌龊事也不少。可不管怎样，这些由府城城主举办的测试，总还是说得过去的。但县城举办的灵力测试可就鱼龙混杂了。”　　顺着话题解释的不是杨端祥，而是出生于商人世家，自小摸爬滚打的齐寻元。　　“这些测试一般由县主，或是联合了有头有脸的人物举办，甚至是单个的地方家族想要刷一下好名声的，有时候也会举办灵力测试。想求财的，自然要收费，为求名声的，大都会免费测试。”齐寻元如数家珍地介绍道，“当然，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暗地里，可就难说了，诸如排除异己，寻找合适的炉鼎……”　　狄剑点点头，嘴唇轻微颤抖着，但他的语气却依旧平和：“嗯，我和妹妹遇到的是第二种情况。当时我们去的易马县，一位姜姓的副县主举办了一场免费的测试。原以为是一场机遇，却不想这姓姜的，不过是打着测试的名号，暗中筛选有着特殊体质的人，为，为了……”　　狄剑咬了咬嘴唇，最后惨然一笑：“为了他的宝贝儿子能够洗髓伐骨，在修炼的道路上更进一步。”　　狄剑的话，其实以当时的情况而言，并不准确。　　洗髓伐骨的最大意义在于排出人体内的杂质，回溯到最纯净的状态。可用的手段很多，丹药，法术等均可以完成洗髓伐骨。　　这种方式只是使人在体质上易于修炼，却无法改变人与生俱来的修炼资质。　　因此，除非日后在修行途中得到什么大机缘，否则，修士的一辈子成就可能就局限于一开始的测试结果。　　而修士最大的特点在于逆天改命，既然天意决定了此生的高度，可人定胜天的执着，又何尝不能让人柳暗花明又一村？　　对应的，又横生出了许多法子。其中一种邪道法子，炉鼎，以他人为鼎，以己为丹，鼎废而丹成。　　简言之，即是夺取旁人的先天修炼资质，以圆满自身，而被夺取的人轻则此生多伤多病，难有常人寿限，重则横死当场，不得超脱。　　这炉鼎法，一向为正道所不齿，昆仑学宫和帝国更是明令禁止。可对于神通大能的执念，哪怕有可能会失败，哪怕会身败名裂，依旧有修士暗中作此法，满足私欲，残害无辜。　　“我妹妹被测试出拥有玄阴之体后，自然被姜家盯上了。连威逼利诱都没有，直接将星儿掳上门去。”　　真正的恶是不会耍手段的，什么阴谋诡计在这些极恶的眼中，只嫌不够快。尤其是这样的恶本身就有强大的实力，看上的，抢来就是，看不顺眼想的，毁灭即可。　　“我自是要反抗，不过大概连蝼蚁都算不上。”这话说完，狄剑沉默了好久，才再度开口，“等我挣扎着回过神后，父母含恨而逝，我的妹妹，星儿她……”　　这位硬汉一直强迫自己保持着平静，但说到这里，终于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在场唯二的女性修士，苏惜雪和朱薇琴彼此对视了一眼，神情一黯。　　风静静地拂过脸庞，似是想拭去伤心人的泪水，平息悠远灵魂的愤怒和幽怨。　　撑着腮帮的苏惜雪抬起头，望着不知从何方飘零而来的一叶，若有所思，平淡地问道：“后来呢？”　　“后来，想要斩草除根的姜家人自然不会放过我。幸好当时游历到此的师傅发现了我，将我救了下来。”　　“有报仇吗？”扬起头的苏惜雪瞥了过来。　　“我已经报了。”收拾好心情的狄剑回答。　　听到狄剑如此回答，苏惜雪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　　狄剑说这话的神情，可不像是已经报了仇的样子，但苏惜雪想了想后，还是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这就好。若是没报，大家倒是能帮一下忙。我们修为不够，但摇旗呐喊的本事还是有的。”　　这话一出，罗显彰，侯奎和冯济功纷纷露出一丝苦笑。现在，他们结束了试炼，已经恢复了实力，可想起苏惜雪暴打狄剑的情景，心中便一阵发怵。　　这哪里是会安安静静地，在旁边摇旗呐喊的主？　　“这就是问题呀！”傅武不无有些遗憾，“要我说，还是便宜了那个姓姜的，若是换作我，必然是……”　　苏惜雪不愿意听傅武的胡搅，很干脆打断了傅武，道：“所以，察觉到了同样拥有玄阴体质的薇琴姐，狄师兄算是触景生情，啊，应该是触人生情。想着弥补一下，或是考验一番待在薇琴姐旁边的我们是否忠诚牢靠以及有实力。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苏惜雪言辞逐渐严肃起来：“狄师兄，你想死，对吧？执念太深，又求而不得。你下意识地将眼前人当作了妹妹，又清楚明白薇琴姐不是自己血浓于水的亲人。所以在如此矛盾的情绪下，狄师兄，你就拉着一票人干出了这等事情来。一方面，你想要告诉我们这帮新来的师弟师妹，要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做事要不留余力，一方面你自己想要借此机会一了百了，将自己与玄阴体质的孽缘斩断。”　　被苏惜雪一言即中了自己的心事，狄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苏师妹，你果然是个有趣的人，不过，你也真得不讨人喜欢。”　　苏惜雪“呵呵”两声，对于狄剑给自己“不讨人喜欢”的评价没有置词。　　狄剑望向了站在苏惜雪一侧的朱薇琴：“哪怕都是好人，手里有没有拿刀，刀锋不锋利，是不一样的。”　　“多谢狄师兄教诲，我会好好修炼的。”朱薇琴欠了欠身子，行了一礼，然后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狡黠，补充道，“而且师妹我，也算不得是多么好的人。”　　“不过，狄师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也不等狄剑回复，苏惜雪直言道，“很恶心耶！”　　“惜雪……”朱薇琴拉了拉苏惜雪的衣袖。　　“你这可是直接说出来了。”狄剑倒没有生气，而是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其他人纷纷望向苏惜雪，想听她有什么说法。　　“狄师兄，你的这份孽缘和悔恨，来源于连累父母和无法护妹妹周全，起因虽是你亲人的特殊体质，但这种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糟心事，天底下还少吗？想当然觉得薇琴姐没法保护自己，又想当然觉得我，寻元兄和石啸兄不靠谱。然后将参加试炼，知情的、不知情的人纷纷卷入其中，这种想法很傲慢呢！”　　“受教了！”这些话震聋发聩，直击心神，狄剑不假思索地站起身，拱手行礼地表达感谢。　　“另外，于我而言，发生在试炼场地上的事情，本就是无妄之灾。当时，若不是你的师傅，魏瀚长老和林学清长老出手，我几乎要杀了你。”　　这些话一出，气氛登时凝重起来，包括杨端祥他们，皆是一脸的严肃。这并非是觉得苏惜雪的话冒犯了身为师兄的他们，而是狄剑等人已经猜到了苏惜雪到底想说什么。　　“呵，让一无辜之人沾染上另外一个无辜之人的血。狄师兄，你是想让我在修炼的路上多条魔障，还是想让我趁早从临清峰上滚蛋？”　　魔障，这事不好说，毕竟杀伐果断的人再多杀一人，也不会觉得念头不通达，尤其是鬼精之人，总是能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理由绕过去。而苏惜雪所提及的后者，哪怕有魏瀚，罗显彰这几个知晓内情的人背书，但人言可畏，真要是砍了师兄，苏惜雪必然难以继续留在临清峰上修炼，甚至投奔至昆仑学宫的其他峰都不可能。　　这是断人前程，而且是因一己私念，断人前程。　　苏惜雪的话说到这里，哪怕是甚是同情狄剑遭遇的朱薇琴也没法摆起姐姐的风范让苏惜雪囫囵过去，给个面子。　　听到这话的狄剑不由地连声道了几个“这”，但最终还是因为说不出什么话来，徒然瘫软到了座位上。　　这的确是他当时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　　罗显彰，侯奎和冯济功站出来，一起拱手施礼，向苏惜雪表达歉意。　　苏惜雪闷头喝了一口摆在石桌上的清茶，摆摆手，浑然不在意自己刚刚的言辞有多锋利。　　“最后，还有一件事。”　　稍稍放松了一下的众人又再度紧张起来。　　苏惜雪竖起一根手指，却是转向了傅武。　　傅武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在那里辩解起来：“苏师妹，怎么了，我可没干什么事情。”　　“所以说，傅武师兄，你为什么这么怕我？”　　闻此问题，众皆愕然。最了解弟弟的傅文哈哈大笑起来，随即反应过来的杨端祥和胡廷武亦是如此。　　“哈？！哪有的事情，没有，绝对没有！”　　傅武的解释在其余四健将的笑声中甚为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