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后，众人再次提及与苏惜雪第一次见面，且又改变了许多人命运的这场试炼，多少有些唏嘘。 尤其是狄剑被问及这场每每想起，便想钻到地缝中的战斗。 他宠溺地牵起爱妻的柔荑，言辞诚恳：“我万没有想到苏师妹会这么回答我的。” “这不怪你，我们也想不到啊。”杨端祥不知是解围，还是打趣，“狄剑，你那个时候，跟个入了戏的伶人。若非苏师妹说出那等超出你预料的话语来，估计真得很难收场。” 狄剑点头称是：“我听了那些话，有一瞬间竟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 “本来就毫无意义。”一侧的胡廷武漫不经心地捅了一刀。 “不过，你还是动手了。” “人就是如此，一直以来的执念怎么会说放弃就放弃的。我可不是那种随意动摇的人。” …… “我和他们不熟啊。”面对狄剑的质问，苏惜雪一如既往地偏了偏脑袋，想了想，回答道。 因为苏惜雪没有像之前装傻，所以此刻脑袋偏向一方的动作虽然惹人不快，但还是能让人感受到对方的答案是真挚的，发自内心的。 但就是这么一句话，直接把狄剑破了大防。 “你说什么？！”狄剑的身体颤抖着。 “我说和薇琴姐，寻元兄，以及师兄都不熟，所以才没有尽全力。”苏惜雪继续补充道，“宽打宽算，我和小松林苑的其他人认识只有四天。谁会与刚认识的人掏心掏肺？莫说修士之间本就会有留有底牌的习惯，普通人都不这么玩的。不说我们几个了，哪怕是杨师兄他们几个好到快要穿一条裤子了，也没有说什么都要告诉彼此吧？” 闻言，杨端祥目光移动到一边的树梢上，吐槽道：“……苏师妹，哥几个没有好到要穿一条裤子。不过，你说的话，我没法反驳。” 这话其实对杨端祥，胡廷武四人没有影响，真正可能受到影响的可能是齐寻元和石啸。 傅文下意识地看向了因为苏惜雪突入进来，已经停止斗法的齐寻元，石啸二人，发现两人的表情也是稀松平常，并没有因为苏惜雪如此直白的话语“伤心”了。 这才是最正常不过的。 苏惜雪也看到了齐、石二人的神情，目光再度望向狄剑：“原来如此，天真的竟然不是我，其实是师兄你呀……不会现在还想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戏码吧？” 这话真毒，至少已经把狄剑撩拨到了爆发的边缘。他死死地盯着苏惜雪，像是要把对方生吞活剥了一般，咬牙切齿地又问了一句：“那你现在气势汹汹的，又在做什么？” “报仇。自己重视的人受到了侵害，我总有报仇的权利吧？！”苏惜雪停顿后，又补充了一句，“竭尽全力的报仇。” “好，好，好……”狄剑连道三个好字，兵主势，火神怒，再度掀起热浪狂潮，朝着苏惜雪所在的地方席卷而来。 苏惜雪面容凛冽，身形一转，却没有从火焰的浪潮中躲开，而是祭出纹雷刀。 身随刀行，一路劈波斩浪。狄剑见此，不等苏惜雪靠近，再次主动拉开了和对方的距离。 他知道善御雷电者，必长于强攻。若是没法保证在近身战中，能抗住对方一波波的攻击，那么最好的策略就是拉开距离，采取游斗的方式。 造成如此尴尬局面的，还是这场试炼的规则。 修为被压制了，哪怕狄剑用了火神怒临时突破了气血境，达到格物境。但如今面对服用了雷灵丹后的苏惜雪，狄剑还没有意识到眼前的丫头已经在战力上压倒了自己。 或许已经认识到了，只是狄剑不肯承认罢了。 苏惜雪没有欺身上前，反而收起了纹雷刀，左手虚握，抵在腰侧，一个转身，袖舞裙扬，犹如耍花枪的士卒。 下一秒，的的确确有一把雷灵枪出现在少女虚握的手中。因为聚集了极其庞大的雷属性灵力，所以散发着纯净的白光，耀眼异常，使人不可直视。 这把危险十足的雷灵枪和苏惜雪充斥着相同属性的身体交相呼应，不断地从枪体、枪尖处闪烁而出的电弧，又隐没于苏惜雪的身体内，又将身体作为媒介，重新回到了雷灵枪中。 望着手持雷灵枪的苏惜雪，下面的人均是心中一惊。 这踏马的真得是师妹吗？！ 作为一向讲究天人感应的修士对于足以致命的东西最为敏感。 无论是杨端祥，还是悠悠醒来的孙成东，当他们看到飞于半空，和狄剑对峙，恰似闲庭信步的苏惜雪时，暗忖哪怕修为没有被压制，一旦中了这雷灵枪，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值此，众人情绪各异，算是几人欢喜几家忧，但有一点他们还没有意识到。 这一点，当苏惜雪轻轻将飞扬于面庞前的发丝撩在耳侧，然后毫不犹豫地投射出了雷灵枪后，听闻这破风的尖啸，杨端祥等人才意识到了—— 苏惜雪动杀心了。她要宰了眼前的狄剑。 轰雷炸响，疾驰于半空中的雷灵枪犹如毒蛇，形成的风压不断撕裂更远处的空气。当狄剑下意识地举双锏而抵之，却发现雷灵枪早就无视了兵主势的防御，洞穿了狄剑的腹侧。 巨大的疼痛没有蔓延至全身，闪身上来的苏惜雪眼对眼，鼻对鼻的来到了狄剑的面前。 兵主势被破，再愤怒的火神一旦失去了火焰，亦不过是随波逐流的凡人。 两人对视不到了两秒，苏惜雪纤纤的右手牢牢钳制住了狄剑的手腕，然后一个大力，把男子狠狠地甩向了更加高远的星空。 彼时狄剑身上，残留的火焰还没有消散，被苏惜雪这一扔，他整个身影宛如七月流火。只不过这道流火并非是砸向地面的天灾，而是一道凄凄惨惨戚戚的火苗。 苏惜雪脚踩着空气，紧跟其后，又抓住狄剑的腿，朝一侧扔出去。 这将人当作绣球抛来抛去的做法，不会使人受到更大的皮肉之苦，但颠得人七荤八素，犹如在狂风暴雨中飘零的枯叶，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 这其中蕴含着极大的羞辱，也是苏惜雪在真正下杀手前，所能做到的最大报复。 不是自诩掌握了别人的命运吗？那么此刻被人如球一样抛来抛去的感觉又是如何？ 罗显彰趁着其他人走神的时候，一跃而起，双掌齐出，想要解救狄剑。 “滚！” 苏惜雪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然后一记鞭腿，砸向了罗显彰的进路。 万没有想到苏惜雪竟然提前预判了自己目的的罗显彰从半空中，朝远离狄剑的方向，重重地砸向了地面。 “老罗……”身上没有一处不疼痛的，以至于狄剑反而在有一瞬间竟然清醒过来。他低沉着喊了一声，也不管罗显彰有没有听见，又勉强地看向了苏惜雪，笑了起来，“呵，哈哈……对，对，对，就是这种眼神！” “苏惜雪，你不知道朱薇琴挣扎得有多厉害……” 一拳饱含怒气的拳头砸了过来，正打到了狄剑的鼻子上。话瞬间被打断，打得鲜血迸流，红的，黑的，紫的，竟似是卖锦帛的铺子。 “打得甚好！”狄剑口硬，随即腹部挨了一拳，顿时苦水反流，和血水混杂在一起，充溢了整个嘴巴。 “你不知道，朱薇琴一直到昏迷前，喊着不要，不要……” 苏惜雪拎着狄剑的衣领高高抛起，双手合十而成一拳。拳击百会穴，登时狄剑脑袋受巨力一仰一沉，跟着身体一起坠落至地。 作为一名本就有着不俗实力的修士，狄剑还不至于会因为这几拳而命丧黄泉。他翻了身，抓住一旁的荆棘，慢慢地爬向一边。 “咔嚓……” 豆大的汗水混合着鲜血滴落下来，钻心的疼痛从腿部毫无保留地传了过来——赫然是跟着落地的苏惜雪踩断了狄剑的双腿。 没有任何的惨叫，狄剑似乎还在保持着作为强者的尊严。 苏惜雪无喜无悲地打量着如同虫子一般在地上匍匐蠕动的狄剑，一时间心头闪过一丝疑惑与迷茫。 不过，这种心绪仅仅是一闪而过。苏惜雪开口质问道： “狄剑，你这算强大吗？你费劲心思得到了想要得到的，可面对此刻站起你面前的我，你却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岂非可笑？” “至少，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苏惜雪，你呢？” “我什么都没有得到，但我不在乎。因为曾几何时，我甚至都不清楚，在这个世界上，我应不应该活着。” “……” “连同你的罪孽和可能的忏悔一道化为虚无吧。” 苏惜雪下了论断，四指并拢化刀，高高地举起，宛如处刑罪人的铡刀。 罗显彰挣扎着起来：“等等，苏师妹，不是你想得如此……” 苏惜雪恍若未觉，丝毫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手刀落下，朝着狄剑的胸膛刺了过去。 很好，很好，这就足够了！我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妹妹，老哥来看你了…… 刚刚还揪着荆棘攀爬的狄剑仿佛认命了一般等待着自己迟到的命运。背向苏惜雪的他嘴角露出了些许安然的笑容。 但下一刻，夜景失去了固有的黑色，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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