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飞舟腾空而起，护舟阵法的灵力流溢，与天地间的自然灵气互相激荡，形成了斑斓缤纷的五色神光，令人夺目。 “惜雪姑娘在吗？” “有。” 听音辨人，苏惜雪知道来的人是叶植随侍丫鬟，灵瑙。 盘膝而坐的她睁开眼睛，一边打量窗外的人影，一边心中泛起嘀咕，不知对方的主人有何指教。 说真的，她还真有些怕单独和叶植会面。 “有何事，灵瑙姑娘？” “我家主人请惜雪姑娘到会月小筑小酌几杯。”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会月小筑，凌云飞舟的最高处，平时既是放风瞭望处，亦是邀客宴饮的地方，毕竟船上大厨的手艺是一绝，再配上这一览众山小的绝佳风景，相得益彰。 当然，毕竟是飞舟之上，所以会月小筑地方不大，取了一个“小”字。 但这一小，又凝聚了精气神在里面，总是能让人细细品味一番——无论是美景佳肴，还是佳人在侧。 闻言，苏惜雪婉拒道：“我不喝酒的。” 门外的灵瑙大概猜到了苏惜雪会如此说，抿嘴轻笑：“主人知道惜雪姑娘不喝酒，所以特意准备了上等的百灵果汁。” 苏惜雪愣了愣，还是结束了修炼，开门而出。 扎两根羊角辫，眼睛忽闪忽闪的灵瑙在前面引路：“惜雪姑娘莫不是怕了我家主人？” 怎么会，你家主人又不是择人而噬的妖兽，我岂会感到害怕…… 灵瑙原本以为苏惜雪会这么回答自己的。若是如此的话，她倒是可以接着这话茬，引经据典地把城主大人的好和温柔不重复地夸上一百遍。 可这伶俐的丫头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苏惜雪竟然直接点头称是。 这一下，直接让灵瑙的千言万语给咽下了去。 见苏惜雪如此笃定，小丫头急得想哭，张了张嘴，连道了几声“不是的”。 苏惜雪一手搭在灵瑙的肩膀上，意味深长的样子吓得这比自己还小两岁的丫鬟只想脱离苏惜雪的魔爪。 “灵瑙，跟姐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你家城主啊？” “……”灵瑙呆了呆，脸庞唰得一下红润起来，又呆了呆，随即泪珠哗地一下从眼角沁出。 这反倒吓唬住了苏惜雪，安慰了几句。两人便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会月小筑，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幸有九天云霭，一船风月，会须归去负韶华。 高处难胜寒，人生又易老，岂无佳人相伴。 纷乱的思绪在心头闪过，临栏而立的叶植感受到了苏惜雪的气息，侧过身来，待到慕念的身影出现，这位冰山似的少城主露出了微笑。 “惜雪，你来了！” 声音清恬，犹如盛夏中，从冷窑取出的夜光酒，沁入心脾。 这会儿，别说是灵瑙了，苏惜雪也有些招架不住对方偶然间露出的温润如玉——这种平时待人接物，一副公事公办的冷傲，和唯有对待自己时的温文尔雅，总是会让女子心醉。 当然，苏惜雪似有些郁闷，觉得叶植的表现绝了自己身为女儿家的骄傲。 真是的，哪有男子说话比我这个娘们儿还好听的？！ 瞥见灵瑙眼眶红红的，叶植佯装生气，语气中的宠溺丝毫不减：“惜雪，你可不能因为灵瑙可爱，就欺负她。” “欺负灵瑙的又不是我。”苏惜雪自然撇得干干净净。 “哦？”叶植奇道，“那是谁？” “你。” “我？”叶植不明所以，下意识地望着落后一步的灵瑙，“灵瑙，我有欺负你吗？” 灵瑙吸了吸鼻子，连忙解释道：“没，没有，城主大人一直待我很好，很好的！” 见到小丫头红着鼻子又要哭了，苏惜雪不为难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示意其回去休息。 凤尾鱼翅，红梅点珠香，双飞翼……一道道精致的佳肴一下子摆了上来，各色的香味交织在一起，没有互相混浊，反而又形成了一种奇香，让人食指大动。 这会月小筑的大厨果然厉害！ 两人相对而坐。苏惜雪的前面斟满了一杯百灵果汁，玲珑剔透的瓷碗被少女捧在怀里，轻吖了一口，又酸又甜，苏惜雪捂着半边脸，露出明媚的笑容。 看着苏惜雪脸上的小小幸福，叶植顿觉面前朱红色的夜光酒，失去了应有的醇香，暗道自己要不要把酒换成百灵果汁。 “惜雪，你喜欢喝就好。回头，我给送几瓶给你。” 苏惜雪没有拒绝：“好，就这么说定了。” 这会儿，会月小筑汇聚了足够的月华。在通灵珠的引导下，月华在苏惜雪和叶植所在的亭台上化作了一位绝美之人，非男非女，身着月白道袍，手中长剑如透明一般。 苏惜雪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朝这位向自己和叶植行礼的佳人点头示意。 她知道这是极高明的化形法，以月光凝聚人形，以助酒兴。这比起苏惜雪的叠纸化人不知要厉害多少。 不过，叠纸化人简单实用。吃过亏的人可不少。 剑舞渐起，神姿翩跹，剑若游龙，在远处丝竹之声的陪伴下，犹如起舞的月仙，引人陶醉。 两人沉默地欣赏了一段剑舞，叶植就着苏惜雪近日来的表现表达了关切，苏惜雪一边用筷子一搭没一搭地吃着菜，一边蜻蜓点水般地回应着叶植。 不过，原本在白天被苏惜雪婉拒的紫玉又被摆上了桌面上。 苏惜雪想装糊涂，可面对这贵重的，代表心意的物什，也真不能当没有看见。 “惜雪，恒奴一直很喜欢你。当然，我也喜欢你！” 叶恒奴，叶植和他先夫人的女儿。 在接受学院派发任务和汇报结果的时候，苏惜雪认识了这早早没了娘亲的孩子，所以两人常在一起玩耍。 苏惜雪一笑，把摆在桌面，隐约偏向自己这边的紫玉又推了回去。 叶植皱眉，美酒沾唇，旋又放了下来，没有喝下去。 “恒奴喜欢我，是因为我能陪她一起玩。若是成了她的后妈，难免就不喜欢了。至于叶大哥的喜欢，我觉得大概是喜欢一个叫苏惜雪的人吧？” 叶植一时没有明白对方的意思，点头道：“自然是喜欢你这个人。” “叶大哥，我若是嫁进了城主府，成为城主府中一只金丝雀时，或是我变得不再是我时，这喜欢大概便差了几分。” “我怎会如此……”闻言，叶植自然想解释。 可当他看到苏惜雪眉眼一弯，若有深意地望着自己时，这位行事雷厉风行的城主大人，似是忘却了刚窜到心头的解释之辞。 苏惜雪放下捧在手里的瓷碗，站起身来，从乾坤袋中取出纹雷横刀，一个健步上去，却是与月华人对舞起来。 原本似缓似急，似吞似吐的剑舞有了苏惜雪势若雷火，动若脱兔的加入，一下子炸裂开来。一剑一刀，一虚一实，犹如身处暴风的中心，只会令修行之人更加如痴如醉。 受此熏染，叶植高举酒杯，迎风而立，朗声轻吟：“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纻。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一曲终了，纹雷刀尖轻触地板，苏惜雪微颔首，似寐似醒——音犹在，舞犹在，只是与她对舞的人不在了。 为能跟上苏惜雪如雷火般的节奏，即在最后一刻耗尽月华，化作点点星光，弥散于天地之中。 沉息片刻，苏惜雪睁开眼睛，抱刀向叶植行礼：“叶植大哥，恕我无礼了。苏惜雪何人？在叶植大哥眼中，想来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似是永不被束缚住。看到此刻我，叶植大哥多少看到了过去自己想要追逐生活。” “可是，若我真嫁给叶大哥你，为高墙院落所缚，甚至成了深闺怨妇，变得不再是我的时候，叶大哥，你还喜欢我吗？” 凌云飞舟上，苏惜雪在朦胧烟雾中浅浅一笑。她的问话不仅仅是在询问叶植，更像是在质问自己。 “惜雪，我没有想着要把你束缚在我的身边，你想要做什么，我必然会全力支持……” 那触手可得的距离，因为苏惜雪的笑容变得如同镜花水月般遥不可及。 叶植想要允诺的话，再一次化为乌有。男子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长叹一声，“罢了。” 见此，苏惜雪抿着嘴，心中隐隐作痛，可没有再说什么话。 叶植大哥，你看到的我仅仅是我想要给你们看到的自己。至于我到底是什么…… 叶植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笺，在手中打了个旋，扔给了苏惜雪。 苏惜雪单手稳稳接住，神识探查，才知道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昆仑学宫推荐信。 “陈祭酒正好在这里，待到他处理了妖灵之事，你随他一起参加学宫的测试。以后若是在学宫有什么难处，尽可以去找他。” “叶大哥，你就这么笃定我能通过学宫测试？”苏惜雪将玉笺收到乾坤袋中，说道。 叶植笑了：“惜雪，你这话可没有刚刚拒绝我时的坦诚。” 闻言，苏惜雪跟着笑了起来，笑得十分深沉，没有言语，如静谧的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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