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之内三人的目光紧紧盯着聂尺,等着他的回答。天地君父师,这可不是轻易就能开口言弑的。 聂尺低着头,短暂的沉默。就在三人以为这就是他给出的答案之时。只见从他的嘴中,缓缓说道。 “昏庸无道,滥杀无辜。为一己私欲害了无数无辜之人。若有一日落我手中,必杀之。” 安静,车厢里安静的只有车轮碾压路面的声音。这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想要的答案,可是却是聂尺心中真实的回答。 聂尺依然低着头,看着脚旁的三颗头颅。他想到了自己所生活的酆都,也想到了花火长大的教坊司。以及这三年远行所见到的一幕幕人间惨剧。人命如同草芥的世道,何来幸福。所以死了也就死了,谁又能不死呢!所谓的报仇雪恨,不过是为了活着的人,心中宽慰而已。 满一人之喜好,劳民伤财。开始不过是为了隐藏阎王殿的存在,结果堆土成山。一座不够,那就十座。十座不够,那就百座。生生在平地之上堆出一片山地,美其名曰艮岳。 山堆好了,岂能无景。收集全国的奇花异石,去妆点一人的喜好。于是更多的人参与其中,打着梁皇之命,对东南地区的珍奇文物进行搜刮。装满花石的船队所过之处,当地的百姓,要供应钱谷和民役,甚至为了让船队通过,拆毁桥梁,凿坏城郭,为此家破人亡的何其多也。‘流毒州县者达二十年’。 就是因为听信佞臣谗言,挥手灭人就全族。事后不仅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又因为忌惮他人报复,派其至亲前去刺探情报。花火没有说,可是聂尺又怎么会不知,出发之前,花火就被下了毒蛊,那些人又怎么可能放她归于天地呢。可能对于花火来说,一天的自由也比生命更重要吧!现在花火为了救他,已经失去了性命。那么你想要的真正自由,就由我替你改变这见鬼的世道吧! 又是一阵沉默,聂尺抬起头,双眼通红,认真的注视着除夕的眼睛。 “我也有一个疑问,你既然从盛京为此事特意赶来。那你是何时得之我们行踪的?” “三天前!”除夕实话实说,这件小事他完全没有必要隐瞒。即便他已经猜到了聂尺为何有此一问。 “哦!谢谢!” 聂尺又低下了头,保持了沉默。原来三天之前,甚至更早,就已经被泄露了行踪。花火!你没有失算,这一切的结果,并不是你的原因。只不过是汴梁有人把我们当做诱饵而已! 马车飞驰,并没有驶向南院大王的住所,而是驶向大同府城外。这条路,聂尺是熟悉的,正是他刚刚从山阴赶过来那条官道。 初春下午的林子中,清晨浓浓的雾气,早已消散一空。四座新的坟茔仅仅过了半天的时间,表层的泥土就已经失去了水分。它们慢慢就会与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的。 一座与另外三座稍微远一些的坟茔前。聂尺就坐在坟包之旁,坟茔没有墓碑,可能很快就会被人忘记。杨延辉走到聂尺的身前,将那枚吊坠放在了他的手掌之中。 “这是她留给你的,替她保管好,这可能是她唯一的印记了!过一阵我会安排人将她火化,到时交给你,有机会带她回家吧!” “不用了!那里不是她的家,那里只有肮脏的过往!她不会喜欢的!可能这里才是她真正想要待着的地方,有清风明月相伴。” 杨延辉点了点头,认可了聂尺的话。他转过身,向着远处走去。这一刻,被穿透树林的夕阳,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为什么刚刚不揭穿我!你明知道我不是她。”聂尺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杨延辉顿了一下,却没有停下向前的脚步,头也不回的开口回道。 “为什么要揭穿你呢?我们都有还要继续活下去的事情去做。就把悲伤和软弱留在这里吧!我亲爱的侄子,我在林外等你。” 聂尺一把抓起霜降在山阴县城买来的好酒。整坛的酒水被他灌向自己的喉咙。辛辣的酒水呛的他眼泪狂飙,这是他第一次喝酒,狂飙的眼泪却不是他第一次流。或许此时流下的泪也并不是因为第一次喝酒吧! 一坛子的酒,被聂尺一饮而尽。他站起了身,将空空如也的酒坛,用力地抛向远方,也将自己抛回了现实。 聂尺就如同杨延辉一样,头也不回的顺着他刚刚走过的小路,向着林外走去。林外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架马车。除夕和霜降早就与他们告辞而去,寒山先生也赶走了车夫,自己坐在了车夫位置。杨延辉已经变回了叫做木易的燕国南院大王,坐进了车厢。一切回到了既定的轨迹之上。 聂尺一个跳跃,就上了马车。他没有走进车厢,而是坐到了寒山先生的身旁。用力的拍打了一下马匹的屁股,马车顺着小路向远走去。寒山先生笑着看了一眼身旁的这个小家伙,眼中满是赞赏。不知多久之前,同样的一个人也是如此的潇洒抛却悲伤,那时那人也很年轻,他也不老。 老马识途,顺着来时的路,飞奔着向大同府驶去。穿过山阴县城时,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之中,聂尺看到一只燕子叼衔着新鲜的泥土,飞抵一户人家老宅的屋檐下。那里是一处,它新搭的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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