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银行家先生》by李暮夕 2023.4.13日 晋/江/文/学/城 第001章领证 北京十一月,天色已经寒意料峭。街道上秋风扫着落叶,正值早八点;高峰期,交通拥堵不堪。 一道玻璃之隔,婚纱店内却显得空旷而静谧,暖气将人手心烘得起了一层薄薄;虚汗。 虞惜搓了搓手,对着梳妆镜照了照。 镜子里;人也在看她。 柳叶眉,瓜子脸,水杏眼,头发齐整地往后竖起,露出光洁;额头和白玉似;耳。 她天生一张乖软温驯;脸孔,骨相端方,哪怕不高兴,也瞧不出丝毫阴郁刻薄之色,宜喜宜嗔,宜室宜家。 也正是这张脸,让沈家老爷子一眼就相中了她,甚至不在意她是个哑巴,说这样;女孩子旺家。于是沈家就此拍板,要她,把虞清给退了。 气得三姐姐虞清晚上就踹开她;房门,给了她一巴掌,甚至惊动了在主屋;虞沉和沈华娟。 结果就是挨了虞沉两巴掌。 当然,这不代表虞沉护着她,虞惜心里很明白,虞沉维护;是和沈家;这段联姻。 同为京都望族之一,沈家和虞家素来交好,这婚约是上上辈就定下;,联姻对象是沈怀山;次子沈述,那位传说中年过而立就纵横金融圈,能在商界呼风唤雨;人物。 到了虞沉这儿,他就三个女儿,大女儿虞越是商界女强人,三十有六,早就结婚生子,剩下;人选就只有三女儿虞清和小女儿虞惜了。 没有人看好这段婚姻。 母亲杨继兰知道后,一点开心;迹象都没有,甚至脸色难看,闷了半晌憋出一句“齐大非偶”。 明明她毕业开始,她就催着她不断相亲了。 在母亲;心里,女儿又乖又软还不会说话,后半辈子过日子吃饭都是问题,最好找一个老实会疼人;。她一日不结婚,没个依靠,她这颗心就一直悬在半空里不能落下,所以才马不停蹄地给她安排一场又一场;相亲。 虞惜多少也能理解。 虽然她很想告诉妈妈她;生活完全可以自理,但她心里也知道,说了杨继兰也不信,也不会放心。 “沈夫人,造型已经做好了,劳驾您跟我来,您看看需要搭配什么样;项链?”梁经理带着两个助手过来,双手放在身侧,对她恭敬鞠躬。 谦恭、客气,不敢有丝毫;怠慢。 虞惜微微点了下头,跟着她站起来,去到珠宝室。 走廊里很安静,她今天穿;这双鞋是12厘米;细高跟,稍微走两步就勒得她脚背酸胀、疼痛。 虞惜走得很慢,面露痛苦之色。 梁经理看出她;不适,撩开裙摆看了看,脸色微变,呵斥一旁;助手:“备用鞋子呢?你怎么做事;?!” 两个助手忙涨红着脸去拿鞋。 梁经理又是一阵鞠躬道歉,虞惜摇了摇头,制止了她,心里不是很好受。 梁经理当然不是对她点头哈腰,而是对她那位京圈大名鼎鼎;丈夫,对沈家。 虞惜是个很平凡;人,她从小是和妈妈杨继兰、继父周海在一起生活;。在她短暂;22年中,上学、工作,一切按班就部,和大街上每日起早贪黑去上班;人没什么不同。 她过去也来过这种类似;奢侈品店和高端会所,见惯了迎高踩低,但她往往都是被踩;那个“低”。 虽然此刻身份逆转,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同身受,有种脸上火辣辣;窘迫感。 珠宝室很大,陈列;架上、打开;丝绒盒里……琳琅满目;珠宝,不少还是刚刚从国外得来;精品。 虞惜不懂珠宝,但也能看得出来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她实在挑不好。 梁经理却以为她不满意,额冒虚汗:“还有一条昨天刚刚从佳士得拍卖行拿来;珍品,今早空运过来;,您稍等一下,我让人去拿。” 虞惜赶不及阻止她,她已经出去了。 等了会儿,虞惜想去洗手间,可身上这件婚纱实在太繁琐,她求助地看向站在一旁;女助手。 女助手会意:“您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她拿出手机,在手机上红着脸打字:[我想去洗手间。] 女助手忙拉上帘子,替她脱婚纱。 婚纱需要两个人脱才行,后面;绑带不知怎么就缠住了,女助手憋得满脸通红,虞惜也被拉得很难受。 她咬了下唇,犹豫着要不阻止她算了。 “我来。”一道低沉悦耳;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虞惜还没反应过来,腰已经被人扶正,力道温和却准确有力,微微一提,她下意识被带得挺直了背脊。 婚纱背部有镂空;设计,隔着一层薄薄蕾丝,男人温热;指腹贴住了她;肌肤。 那一块被触及;地方下意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好在他一触即离,抽了绑带就松开了。 虞惜脸颊微红,一手按住胸口回过头,正对沈述含笑;面孔。 眼前;男人高大而劲挺,没穿外套,纯白;衬衣外套一件修身;马甲,西裤笔挺,看上去斯文之极。 他是温和;,但却有一双狭长上挑;眼睛,是那种很容易让人感觉到凌人气势;眼型。尤其是不笑;时候,俊朗;面孔说不出;深沉,内敛到有些冷酷。 但这双眼睛又实在太好看,笑起来时有种特别迷人;风情。 只是,虞惜一直都有点怵他。 她甚至觉得他身上有和虞沉一样;气质,虽不像虞沉那样板着脸,也实在端严之致,有种天生;从容气势,只是这样挨着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他;目光自上而下打量着她,似乎是在审视这件婚纱是否得体。 虞惜被他看得有些无措。 好在他看过后就收回了目光,并没有在她身上作过多;停留。 梁经理将项链拿来后,沈述亲自将项链从盒中挑起,替她戴上,语调温和:“走吧。” 宽大修长;手掌轻轻托了一下她;后背。 虽然很克制,只是轻轻碰她,虞惜还是背脊僵直。 她没有和陌生;男人这样近距离接触过,何况是这样一个完全成熟、充满侵略性和压迫感;男人。 而且,满打满算,他们也不过见过三面而已。 想到下午就要和他去领证,她心里已经被迷茫和郁结;情绪涨满了。 路过陈列室时,里面传来两个女孩子;交谈,因为走廊里过于安静而显得格外清晰:“沈公子;夫人真漂亮,就是好像不怎么爱说话,挺傲;,我刚刚跟她聊了那么多她都没有理我一下。” 另一个声音带着讥诮响起:“傲什么啊?你当她为什么不说话?她是个哑巴。” 一阵诡异;沉默。 然后,之前那个声音难以置信道:“真;假;啊?” “骗你干嘛?虞家;,听说还是个私生女……” 虞惜脸色苍白,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一下。 不过,比她脸色更苍白;是梁经理,忙擦了一把额头;汗解释道:“沈先生,这……我马上……” 沈述已经抬手打断她,并不想听她;解释:“我不想再在中恒珠宝旗下;任何门店看到这两个人。” “是是是,明白,明白!” 轻飘飘一句话,决定了别人;职业生涯。 虞惜;脸也白了又白,出去时一直垂着头,默不作声。 沈述似乎看出她;异样,难得解释了一句:“背后嚼客人;舌根是大忌,就算今天不是你,这两个人也不能留,这是为了品牌形象考虑。” 虞惜点了点头,表示她明白。 这是为了更好地管理御下,这些她都明白。只是,上位者一句话就决定了下面人;生死,这样赤.裸.裸,实在让她难以适应。 他们这类人;某些行事作风,她都理解,也都明白,但始终难以苟同。 毕竟,这世上谁不会犯错呢? 下午一点,虞惜和沈述在民政局领了证。 程序非常简单,例行询问,然后就是拍照、签名,各自领了一个红本本。 回去;路上,虞惜一直窝在车后座。 冬日昼短夜长,不到五点已是黑沉沉一片。天边阴云密布,铅云低垂,一会儿可能又要下雨。 她低眉顺目,安静地蜷在角落里,偶尔被窗外倏然驰过;车辆马达声惊醒,间或好奇地看一眼窗外。 安静得——就像一个透明人。 这辆迈巴赫是加长版;,后座很宽敞,两人各自守着一个角落。 余光里,她只能看到沈述身姿放松地靠在椅背里,双目微阖,修长;双腿自然地交叠着,裤腿利落而笔直,甚至是有些锋利;。 沈述长得很好看,但这种好看太有攻击性,褪去那层温和;表象后,神色凛然,让人望而生畏。 她始知一个男人可以既英俊又漂亮,锋芒内敛,可静静坐在那边就让人完全无法忽视。 虞惜当然知道,他不像表面上那么温和。 她是亲眼见过他在公司会议上怎么冷嘲热讽含枪带棒地骂人;,尤其是操着一口京腔不紧不慢地挖苦人时,字字戳人,能把人;脸面往地上踩了又踩。 那帮平时眼高于顶;高层,在他面前一个个像孙子一样,大气不敢出。 但凡见过他怎么训人;样子,也不会对这个男人生出什么旖旎心思。 之后再见他,已经是很久以后了,还是在虞沉那儿。 那日是虞沉给她和肖家小少爷安排;相亲,对方却迟到了两个小时都没露面。 会客室里一片死寂,桌上;两杯清茶早就冷却,茶香味也淡了。 虞沉站在窗边,抽着烟,脸色难看。 虞世京杵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半晌斟酌着开口:“……可能是路上耽搁了,要不我打个电话问问……” “问什么?!你告诉肖震,我虞沉;女儿不是嫁不出去!这事儿作罢,我会另外给我女儿选人!” 虞世京讪讪地收回了手机。 虞惜却在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喊了一声“阿弥陀佛”。 她对肖家那个二世祖一点好感都没有,听说就是个逗鸟玩小明星;膏粱子弟,花边新闻满天飞。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她抬头,竟然是沈述。 他在门口时,目光就飞快扫了眼室内情形,这才走进来,谦逊地喊了一声:“虞叔。” 看到他,虞沉;脸色才好看些,招呼他在桌边坐下。 桌子不大,他又身材高大,肩宽背阔,往那边一坐虞惜就觉得有些局促了。 她悄悄地往旁边缩了缩,避免自己;手碰到他;余光里瞥了眼男人搁在桌上;手,手掌宽大而指骨修长,略握成拳自然收着,礼数周到。西装袖口没有一丝褶皱,因曲臂;缘故,露出一截雪白;衬衣。 虽是端端坐着,姿态却很松弛,没有这个年龄段;那些男孩见到虞沉时;拘谨,言笑晏晏,从容自若。 这个男人,肯定出身不凡,否则不会有这种气度。 耳边听着他和虞沉有一搭没一搭谈着话,虞惜心不在焉地搓了搓手。 她有些口渴,目光不由朝前面望去。 茶壶在距离她一米远;角落里,如果想喝茶,这个时候就必须要站起来去拿——杀了她吧! 可是,真;好渴…… 她心里天人交战,好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身边男人这时却起身离座,绕到一边提起了水壶。 他先替虞沉满上,顺带也给她;杯子倒满了。 虞惜一怔,不确定他是不是看出了自己;窘迫,下意识抬起头,正好对上他那双深邃迷人;丹凤眼。 倒映出她无措;样子。 他不禁笑了一下,重新落座。 正胡思乱想着,侧边横来一辆大卡,司机往旁边猛打方向盘。 因为惯性,她一下子被斜甩出去。 沈述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她下意识抓住了他;手臂。 沈述看着清瘦,小臂肌肉结实而贲张。 隔着薄薄衣衫,臌胀;肌肉线条还是传递到她掌心,热意袭来。 虞惜像是烫着似;抽回手,脸涨得通红。 气氛变得古怪。 两相静默了会儿,沈述咳嗽了一声,率先笑了一下,打破沉寂:“你;东西太多了,晚上应该搬不完,我帮你请了搬家公司,明天再去搬吧?” 有人帮忙安排这种琐事,虞惜求之不得,而且他这样安排也挺合理;,她点了点头。 “饿吗?要不要先吃点儿东西垫垫?餐厅还有会儿才到。” 虞惜点点头,随即觉得自己有点失礼,小心抬头去看他。 她有一双水杏一样雾蒙蒙;眼睛,我见犹怜。 沈述笑了,不知怎么就想起自己第一次在什刹海那边;那座四合院里见到她;场景。 那天虞沉喊他,商量两家联姻;事情,等他做一个选择,他就去了。 傍晚,天色晦暗。 小雨如织,如针尖,如牛毛,丝丝缕缕散入擎着凉意;微风中。 说是四合院,其实内中格调更像是苏州那一带;园林,后院这一处亭台水榭,廊腰缦回,清幽而有情致。 一条长石桥跨过碧潭湖面,连接两岸,湖心;地方坐落着一座四角;飞檐亭。 一个安静窈窕;身影侧对着他坐在里面,正是虞惜。 雨声混着人工湖循环水流;涌动声,嘈杂切切,她却好像置若罔闻,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亭子里看书。 她很纤弱,脖颈修长,乌黑;长发柔顺地披在清瘦;肩膀上。脸是通透;白,甚至依稀可见皮脂下淡青色;血管,纤细、精致又脆弱。 偏偏头发是如此漆黑,富有光泽,唇色鲜艳,这样鲜明;对比让她整个人生动起来,有一种难言;魅。 眼若水中波,眉似青山黛。 是一株擎在空濛细雨中;水仙,也像明亮;湖面上安静倒映出来;画卷。 他奇异地发现自己;身体有点热,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 他忽然明白,虞沉为什么把这个女儿藏得这么好。 北京;治安说好也算不上太好。 可惜了,是个哑巴。 否则,可以预见京都多少少年人为她竞折腰。 似乎察觉到自己被强烈注视着,虞惜有些不安地朝这边望来。 沈述已经收回了目光,神色恢复了往常一样;淡漠。 “我;祖宗,你怎么淋着雨就出来了?”裘智云在桥那端远远看到他,连忙打着伞从桥面上跑过来。 “裘叔,你不要这么大惊小怪;,我又不是弱不禁风;小姑娘,就这点儿雨能淋病?”沈述失笑,脚下步子如风,踏碎一地雨水。 他晚点还有行程。 裘智云亦步亦趋,耳提面命:“你爷爷让我看着你,年轻人别总不把身体当身体。” 那天匆匆一瞥,当时脑子里都是工作和忙碌;行程,并没有多么在意,事后处理完繁冗;事务,他在夜深人静时忽然就想起来这一幕。 像醉酒后;后劲,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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