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明显有一段无法言说的故事, 提起自己的父母,厉鬼的表情十分复杂。 随后他有些烦躁地伸手抓了抓脑袋, 然后就地盘腿坐下, 小心翼翼地躲开脖子边上充满威胁的长剑,紧接着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摆出一副“我要讲故事”的架势。 “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喜欢男的。”他说道。 虽然现在华国已经通过了同性婚姻法, 但毕竟立法时间很短,实际上仍然有很大一部分人, 思想停留在过去,还是无法接受同性恋。 厉鬼的父母就是其中之一。 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性向的, 厉鬼已经记不清了,他唯一记得的,就是当他鼓起勇气向父母出柜时,父母听到之后,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那一刻厉鬼难过到无法形容。 扪心而问, 厉鬼的父母对他很好,即使家里条件一般, 他从小到大也过得十分幸福, 父母从不对他吝啬任何花费。 在出柜事件之前, 厉鬼对自己父母的印象,始终是充满爱和包容的。 然而,也正是这样慈爱而温和的父母,在得知他喜欢男人的那一刻,忽然一反常态, 不复从前, 变得歇斯底里不可理喻。 “其实当时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不过没有在一起, 他甚至不知道我喜欢他。” 厉鬼双手托着脸, 眼神中含了几分黯然,只是在说起对方的时候,仍然忍不住嘴角上扬。 “当时我想追他,但又觉得他那么好,我应该先扫平所有阻碍,才配跟他提喜欢。” “只是没想到……”厉鬼垂眼叹息。 只是没想到这阻碍,直接让他跌死在坑里,再也没爬出来过。 “后来我被爸妈关在家里,没收了所有的通讯设备,疯狂安排跟女孩子相亲。” 说起这个的时候,厉鬼明显还有点心理阴影,忍不住深呼吸了几次,但更多的还是释怀。 他认真道:“我爸妈只是普通的打工仔,一个给别人当月嫂,一个在工地砌砖,他们的见识十分有限……我其实能理解他们的反对。” “只是有点累了。” 跟外界断光联系之后,厉鬼被关在家里两个月,其间除了出门相亲,没有任何机会能够逃走。 “我其实挺怕死的,我爸妈也知道这一点,毕竟小时候削苹果破个皮,我都能哭上大半天……所以他们也没想过要把窗户封死。” “我被关在家的那两个月,他们疯狂想找到把我‘带坏’的那个人。” 说起这个的时候,厉鬼甚至有点庆幸:“还好我没有向他表白,还好他没有被我连累……他甚至可能都不知道我是谁。” “啧。”不过最后厉鬼的语气始终有些遗憾。 “我爸妈身体挺好的,说不定还能给我生个弟弟或者妹妹。” “至于他……我想想,”厉鬼眯起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会儿,随后想起来:“跳楼的时候,我就想祝他幸福。” 他们这辈子算是无缘无分了。 说完自己的故事,厉鬼将自己从沮丧的情绪里收拾好,然后对面前的两人诚恳道歉:“我也是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些事可能都是我爸妈做的,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不好意思。” “我还活着的时候,他俩就比较迷信,时不时的还要请什么大师到家里做法。” “唉。”厉鬼觉得自己这辈子的气都要叹完了,他道:“也不知道他们这是又找上了谁,搞出这么多新娘来。” 不过说起新娘,厉鬼忽然想起眼前,这两位也是……他忍不住一惊:“之前来的都是些女孩子,今天却是你们二位……” 难道是他爸妈突然想通了?! 厉鬼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心里的想法就被兰亭一眼看穿,青年十分冷酷无情:“我和他是意外。” 于是惊喜变失望,厉鬼脸上的表情还有些失落:“……哦。” 他主动提起了新娘,兰亭也就不拐弯抹角,直接说:“冥婚实际上是直接抢夺生人魂魄,虽然她们现在没出大问题,但要是魂魄离体太久,最终和肉.身失去联系,那么所有新娘都会死亡。” “我看过了,新娘不在这房间里,所以是被带去了什么地方?” 面对青年的逼视,厉鬼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有些心虚,他眼睛左看右看,简直把“我不对劲”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最后才心一横,双手合十朝青年拜了拜,哽咽道:“首先我先说一下……我真不是故意的。” “废话少说。”兰亭挥手打断他,随后充满怀疑地眯起眼睛:“先带我去看看。” 这倒是让厉鬼犯了难,他转头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门口,道:“呃……可这门打不开。” 见青年身侧的男人注视着自己,他连忙摆手表示:“我已经试过很多次了,每回入洞房的时候这门都会关上,不到第二天谁都打不开。” 就是明明白白的,要逼厉鬼和新娘在同一屋檐下待着。 而对面大师听到他的话后,却丝毫不在意,甚至表情还有些意兴阑珊。 “雕虫小技。”兰亭都懒得亲自动手,他侧目给了序之一个眼神,对方立马心领神会,接收到指令。 序之走动的时候,厉鬼见那长剑划过,立马瞪大眼睛,整个人来了个180度大后仰,脑袋差点镶在腰上,这才避免了被长剑削掉脑袋的悲剧。 避开之后他后怕地直起身,伸手拍了拍根本没有心脏跳动的胸口,庆幸道:“要没死的话,我还真做不了这高难度动作。” 在厉鬼的注视下,提剑的人走到门边,却像是嫌弃大材小用一般,直接把长剑收了起来,随后轻飘飘地将五指张开按在门上——一推。 随着这个动作,眨眼间,原本坚固无比严丝合缝的大门,立马蔓延出无数裂纹,随后轰然破碎。 禁锢着大门的阴气因此破碎逃窜,失去作用后,大门碎片退化成最初的状态,变回廉价的纸屑,最后散落一地。 没了大门之后,看着外边的广阔天地,即使因为阴气笼罩而漆黑一片,厉鬼也差点喜极而泣。 他猛然深吸一口气,陶醉:“这就是自由的味道啊~” 说完,厉鬼荡漾地跑出去,在外边狠狠飘了几圈,张开双臂,恨不得把所有空气都揉碎进身体里。 发泄一通之后,他才双手叉腰停下来:“啊——舒服!” 天知道厉鬼有多久没有在夜里的时候,离开过那个房间了,每次都必须跟哭泣畏惧他的女生共处一室,硬生生待满一晚上,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他疯够了就回头朝兰亭冲过去,原本是想狠狠感谢一通,结果看到那俩人的状态之后,他立马惊慌失措地来了个急刹车。 “卧槽!”厉鬼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你还真别说,对于一个颜狗来讲,帅哥抱帅哥,真他妈视觉盛宴。 随后他忍不住感叹了一下西装男人的臂力,虽说白发青年看起来十分瘦弱,但他始终是个一米八左右的成年男子,西装男人就这么单手让对方坐着,脸上表情偏偏还十分轻松,丝毫没有强撑的样子…… 可恶,这臂力,恐怖如斯! 厉鬼深吸一口气,将自己脑袋里各种颜色废料扔出去后,对着走上前来的两人说:“我带你们去找新娘。” 这房子有许多层,从外边看来就是典型的纸扎冥房,厉鬼带着兰亭他们绕了好几圈,最后来到顶层的其中一间屋子。 他指了指面前的门,临道关头又开始心虚:“啊……那二十几个新娘就在里面,不过先声明一下,我都是被迫的啊!” 说完见两位大师没什么反应,他就闭上眼睛咬咬牙,怀着壮士断腕般的心情,一把推开面前紧闭的大门。 这房间很大,所以即使里边有着二十几个新娘,也仍然不算拥挤。 兰亭一眼看过去,眼前雾蒙蒙的黑色中,歪七扭八地躺着一片红,通过生魂的气息来分辨,这些新娘阳火十分微弱,分明是昏过去了。 她们跟兰亭不一样,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么大胆,在面对诡异的纸扎人时,能够强硬地去拒绝,所以这些被迫冥婚的新娘身上,都穿着一模一样的嫁衣。 见大师站在门口看着里边的人一言不发,厉鬼顿时慌了,连忙解释:“这这这、我真没办法!” 他道:“这些姑娘一见到我从棺材里爬出来,一个个不是尖叫就是大哭,无论我怎么解释她们都不听。” 厉鬼挠挠脸颊,十分尴尬心虚:“我这不是后来碰到一个见面就晕倒的新娘,得到了启发么……她们一直哭着也不是事儿,于是我索性就把她们都给弄晕过去,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 他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弱,怎么说这都算是变相的伤了人,厉鬼也有点怕这两位把他给降了。 兰亭感受了一下新娘们的气息,几乎所有人都阳火虚弱,生气流失了不少,于是他沉默了一瞬,问厉鬼:“你用什么方法把她们弄晕过去的?” 或许是知道自己不太道德,厉鬼老脸又红又白,嗫嚅道:“我就……吓了她们一下。” 兰亭:“……” 兰亭:“你怎么吓她们的?” 厉鬼捂脸:“就……就露了几秒死相。” 青年神色复杂地看了厉鬼一眼,这家伙跳楼自杀后死相惨不忍睹,用死相吓人,难怪新娘们个个魂火近乎熄灭。 这鬼怪和生人之间本就相斥,阴物在背后叫一声名字,生人回头都能被吹掉一盏灯,更何况是厉鬼故意恐吓。 得亏这鬼新郎没有坏心眼,否则就他这么个吓法,新娘们早就该魂归天外了。 即使兰亭不说,厉鬼通过他复杂的表情也能猜到是自己做错了事,他顿时搅着手指立,定站好,满脸都是不知所措。 他这样倒是让兰亭想骂都不好开口,于是青年只能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开口:“尽快把她们送回去,否则再多待两天,你的生死簿上就能喜提二十七条人命。” 即使冥婚不是他所愿,但那婚书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厉鬼的名字,这些新娘要是真死了,所有的孽债都会报在他身上。 到时候沾上二十七条人命,原地化身鬼王,这小鬼当场就能上地府通缉榜的榜首。 即使自己死得那么惨,厉鬼都没有生出怨气,他活着就是个三观端正的积极青年,这会儿猛然听到自己要沾上人命,差点没吓活过来。 他哭丧着脸:“但我早就试过了,这些新娘就像是跟我绑定了一样,根本没法离开我附近,稍微走远点就会被弹回来。” “那是因为你们签订了契约。”兰亭看过来,道:“冥婚契约对活人十分不友好,签了契约的活人归鬼怪所有,无法自主离开。” “那怎么办?”厉鬼心急如焚,他可不想平白害人性命! “只需要回到那家剧本杀店,找到她们之前签下的婚书,最后再由你撕碎,契约就算破裂,她们自然也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兰亭道。 听完厉鬼的肩膀突然就垮下来,泄气道:“我离不开这里。” “无妨。”兰亭开口。 随后他从怀里拿了样东西出来,厉鬼只能分辨出那是一个木牌,等青年摊开手心之后,他才看到木牌上写了两个字:茅山。 这正是第一次见面时,归鹤藏送给兰亭的信物,此物除了能联系归鹤藏之外,还是个能够御鬼的法器。 此时法器里边,就有归鹤藏附赠给兰亭的一只御鬼。 “我会暂时把你装进这东西里边,在这段时间内你就相当于和我订了一个契约,事情结束之后再放你离开。” 一听到能够离开这鬼地方,厉鬼无又不应,别说是暂时契约一下了,只要能让他离开,即使这辈子都给兰亭卖命他都愿意。 双方达成共识,兰亭便颔首示意,随后两手合十,修长的十指不断变换翻转,结出一个法印。 法印成型后,金色的印记凭空出现,刻在丝毫没有反抗意图的厉鬼眉心。 结束后,厉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额头,他能感觉到,通过这枚印记,自己和对面的白发青年之间,已经产生了一丝微妙的联系。 “对了……里面应该还有一只鬼,不过不用担心,他不会欺负你。”兰亭抬眸道,要不是这次能用上这东西,他几乎都快忘记里边还有一只御鬼存在。 说完不等厉鬼有反应,兰亭没有拖泥带水,直接将人收起来。 厉鬼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再睁眼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在一个空旷的区域中。 他正好奇地打量着,视线之中猝不及防撞入一张青灰的死人脸,对方空白一片没有瞳孔的眼睛,就这么看过来。 对视之后,厉鬼心中一咯噔,只觉得悚然一惊,然后转身拔腿就跑。 “卧槽,鬼啊——!” 带走厉鬼之后,再解决问题就十分简单。 兰亭直接找上剧本杀的老板,仔细分辨之后,确认老板只是个开店的,并且意外买到这个剧本,并没有参与其中。 兰亭出钱把剧本买断,并且要回之前所有已经签过名、废弃掉的剧本,全都交给厉鬼。 厉鬼看着所有剧本上边自己的名字,伸手按在“许泽远”三个字上,充满感慨地叹了口气。 “直接撕掉就行?”仔仔细细数了,的确是二十七本,许泽远问兰亭。 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之后,许泽远犹豫一下,还是问出口:“那个……你们两位应该也签了婚书,需要我撕掉吗?” “不用。”兰亭摇头。 早在新娘那一栏被写下两个名字时,那张契约就已经被破坏了,效用不大,兰亭自己就已经解决了。 “那好。”许泽远点点头,然后十分郑重地看着自己手里厚厚的剧本,做好准备后,便一鼓作气全部撕碎。 随着剧本被破坏,许泽远的表情越来越解气,眼神也渐渐释怀。 契约终止之后,冥婚的新娘们挣脱束缚,从昏睡中醒来后,就感受到一股亲切的吸引力,随后有钟声遥远的响起,她们就不由自主地顺着钟声走远。 很快,医院里昏睡多时的姑娘们,奇迹般地在同一时间睁开眼睛。 无债一身轻,知道那些女孩子们都没事,许泽远心中的大石立马落下,但又没完全落地。 他有些纠结地看了兰亭一眼,然后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请求:“大师能再帮我一次吗?” 他坦言道:“我爸妈要是一直不死心,这种事肯定还会层出不穷地冒出来,我想找机会跟他们见一面,劝劝他们。” 兰亭头也没抬,摆手道:“你自去入梦,不用跟我报备。” “嗯好,谢谢大师!”许泽远高兴起来。 许泽远家就在锦川,他在这生活了二十几年,其实现在死了,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变成鬼的好处,就是飘着比走路更快,他甚至不用坐车,不过半小时就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家。 许泽远死了几个月,他家的客厅还是像灵堂一样,黑白色,没有过多的装饰品,中央还摆着他的黑白照片。 他刚到家,就见到父母推门进来。 原本许泽远对父母的感情十分复杂,被关在家里的那两个月,他抑郁自杀,即使死后清醒过来,怨气不深,但对父母多少还是忍不住责怪。 此时此刻,他看着神色憔悴,对比他还活着的时候,像是苍老了十岁的父母,最终还是感叹和不舍占据上风。 许家两位老人虽然迷信,家里也有不少不知真假的法器,但终归还是普通人,不知道早已死去的儿子竟然回到了家中。 他们到家后,照常把遗像面前的水果,替换成更加新鲜的,然后又点了几根香烛。 许母一边点火,一边絮絮叨叨地念着:“小泽啊,多吃点,妈给你再点两根,别饿着。” “你从小就贪吃,一天恨不得吃五顿饭,又很容易饿,饿起来就喜欢跟妈撒娇要吃的……” 她没说两句,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到最后声音哽咽,泣不成声,对着遗像哭诉:“……你怎么就这么狠心,抛下我和你爸……” 母亲这样子,让许泽远忍不住想起幼时的温馨画面,他闭了闭眼睛,心里也不好受。 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他最终也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他爸走过来安慰他妈,老两口互相垂泪。 许泽远看着,始终心情复杂。 好在老年人睡得很早,但父母入睡之后,许泽远就赶忙入梦。 许家老两口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这么乍然在梦里见到早已死去的儿子,许母就踉踉跄跄地跑过来,一把抱住许泽远。 “小泽,我的小泽啊,妈终于见到你了!” 许母眼泪流个不停,伸手想要摸摸儿子的脸,口中喃喃:“这么瘦成了这样?” 人死后的样子不会改变,许泽远现在就是他死前的模样,那时候他抑郁加重,连饭都吃不下,整个人几乎都要瘦脱相了。 活人不能接触鬼怪的阴气,许泽远很快就把他母亲推开,许母哭声一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你还在怪妈妈吗?” 面对母亲的询问,许泽远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最后选择避开这个问题,说:“爸妈,你们是不是给我找了冥婚?” 许父许母原本以为见到儿子是自己在做梦,知道这一刻对方问起冥婚,他们才完全愣住了。 “小泽……你真的是小泽?”许母颤抖着询问。 许泽远垂眸:“是……妈,我最近被迫结了很多次婚,那些姑娘差点被我害死,这些都是你们做的吗?” 听到他说的话,许母下意识手抖了一下,许泽远了解自己的母亲,看到她这个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心中一痛,忍不住质问:“我活着的时候你们要逼死我,现在连死了都不愿意放过我吗?” “你不要这样说,妈没有!”许母生怕儿子憎恨自己,哭着说。 他爸颤抖着说:“你一个人在下面孤零零的,我和你妈怕你孤单,所以才找大师给你牵了一段姻缘。” “一段姻缘?”许泽远不可置信,“冥婚这么恶毒的东西,你们竟然称呼这为姻缘?你们知道有多少女孩子被迫跟我冥婚吗?” “二十七个。”许泽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满眼都是失望。 但听他这么说,老两口却有些无措,许父解释:“怎么会?我们只是让大师多挑几个女孩,让他们跟你相亲,你喜欢哪个再结婚……大师从来没说过有二十七个!” 许泽远没有隐瞒,实话实说:“从来没有什么相亲,我一直在被迫跟她们结婚。” 他知道父母这是还对自己抱有期望,于是近乎残忍地说:“再说一遍,我喜欢男人,这辈子包括下辈子都再也改不了了!” 许父许母瞬间脸色惨白。 “你们不要再这样做了。”他闭上眼睛不去看自己的父母,直接道。 “跟鬼结冥婚,她们都会死,而他们一旦死了,所有的孽债都会算在我的身上,我会魂飞魄散,甚至永世不得超生。” 许泽远握紧拳头:“如果这是你们想要的结果,那你们就继续吧。” “不、不要!”知道这一刻,面对孩子绝情的发言,许父许母才真正后悔了。 许母声泪俱下,哭着说:“小泽不要!妈这就打电话告诉大师,我们取消冥婚,不结婚了,不结婚了!” 许父也哭得不能自已,许泽远看着这一世的父母,心中十分无力。 “……那个大师骗了你们,不是什么好人,天亮后就去报警吧。” 听到他这么说,许父许母是有所感,挂着眼泪茫然道:“你、你要走了吗?” “我早就该走了。”许泽远想起那碗即将领到的孟婆汤,如果不是这突如其来的灾祸,他这会儿应该已经有了新的父母。 “在跳楼死亡的那一刻,我就已经不是你们的儿子了。” 许泽远最后一次叫他们:“爸妈,再见……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不顾身后两位老人的哭嚎挽留,毅然选择离开梦境。 跟父母决裂的感觉并不好受,许泽远满脸阴云密布地回到兰亭身边,将自己刚才的经历都说出来。 “我不是在替他们洗白。”许泽远道:“但我了解我爸妈,他们有时候虽然很偏激,但不至于想害死那么多人……所以我觉得,那个所谓的大师有问题。” 的确,许父许母只是普通人,他们写不出来剧本,也想不出来把契约融合在剧本中,卖出去害人的方法。 那个“大师”问题不是一般的大。 “我知道了。”兰亭暂时把这事记在心里,然后抬头看着面前的厉鬼。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你也该上路了。” 说完就伸手掐诀,动作轻描淡写,道:“鬼门通行——无常召来!” 咒诀一落,鬼门立现,漆黑庄严的大门缓缓开启,黑衣高帽的无常踏出。 红发鬼差眼神灵动,侧目看了一眼,笑着说:“我说谁召唤我呢……又是你,白发兄弟。” 现如今地府和阳间的通道已经关闭,只有鬼差才能通行两届,玄门的道士们很难再沟通鬼神。 这么久以来,黑无常也就被召唤过两次,偏偏两次都是同一个人,自然印象深刻。 兰亭没说话,伸手把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许泽远推出去,无常一看,明白过来。 “想让我带他去投胎?没问题。”说完,红发无常手里的勾魂索灵活地窜出来,往许泽远身上一缠,厉鬼就乖乖地被带了过去。 不过鬼差没有急着走,他鲜红的眼珠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兰亭,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序之,扬眉笑了两声。 “兄弟,帮个忙呗。” 见兰亭不想搭理自己,他也没泄气,说:“有来有往,你帮我一次,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说完就笑眯眯地念了几句,又拿出腰间的虎头令,当作信物扔给兰亭:“谢了,有机会找你。” 这时候,鬼门之中传来陌生的信号,红发鬼差啧了一声,暴躁:“催命啊,接个鬼而已,我又没偷偷投胎,至于这样一直盯着我吗?” “行了。”鬼差临走前挥挥手:“再会。” 许泽远趁机道别:“大师再见!” 随后鬼门轰然关闭,转瞬间就消失在原地。 —— 锦川最冷的时段很快到来,临近春节,兰霖和兰父为了能够在过年的时候成功休假,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公司处理业务,恨不得长出八只手。 两父子每天到家的时候,都风尘仆仆满身疲惫,看得兰妈妈十分心疼。 王姨变着法给一家子食补的时候,兰亭索性也抽空画了几张符,人手一张揣着,强身健体。 “小亭,过来过来。”一大早兰妈妈就约了小姐妹出门,等到傍晚才回家,刚进门就招呼兰亭。 兰亭乖乖走过去,兰妈妈就从她带回来的大包小包中,拿出不少新衣服,往小儿子身上比对。 “不错不错,真好看。”兰妈妈十分满意。 “逛街的时候看到不少好看的衣服,觉得很适合你,就忍不住都买了下来,我儿果然是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对方不断拿衣服往他身上比照,兰亭有些不习惯这种接触,蹙眉稍稍挪开了一点。 好在兰妈妈没有发现他的不适应,心情颇好地将自己买的礼物都拿出来,其中甚至还有序之的份。 “序之的身材不好买衣服,我专程找人定制了几件。”兰妈妈笑眯眯地看了看序之。 剑灵身形高大,肌肉漂亮结实却不夸张,肩宽腿长的,只是肩背和胸膛线条格外优越,一看就特别有料。 兰亭手里拿着几件兰妈妈塞来的衣服,转头看着序之道:“他寒暑不侵,没必要买这么多。” “哎呀,妈妈买衣服又不是让他御寒,序之长得这么帅,当然也得穿帅气一点。”兰妈妈嗔了他一眼。 又说:“况且这都要过年了,新年新气象,当然得穿新衣服。” ……新衣服。 这三个字让兰亭有片刻的出神。 当他还是孩童的时候,就被师父捡回山上,师门有很多人,兰亭上边师兄师姐有不少。 因为年龄太小,于是一整个山头的人都宠着他。 师父平时太忙,兰亭基本上都是师兄师姐在带,每人教他一点,学的东西就很杂。 三师姐喜欢玩火,经常鼓捣各种爆破的符咒和法诀,因为师门上下就兰亭一个小朋友,怕他出门后被人欺负,那次临近新春,三师姐就拉着小兰亭学离火术。 兰亭天赋十分逆天,基本上很多东西他练习个两三遍就能掌握,只是强度还不能很好地控制。 于是那一天,兰亭炸掉了半个山头。 等师父回山之后,就看到被炸秃的半个山头,还有耷拉着脑袋过来认错的一大一小。 小兰亭在三师姐的怂恿下,哭得眼睛鼻子皱在一起,抱着师父的腿就认错,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他闯祸之后,原本以为师父会狠狠惩罚他,然而小老头却只是惆怅地摸了把胡子,然后牵着小兰亭往山下走。 出乎意料地夸他:“你小小年纪,施的法诀竟然能有如此威力,不错,不错。” “ 正好快到新年了,师父带你下山,奖励一件新衣服。” …… 兰家过年很有氛围,提前很多天就开始装扮,佣人已经放假回家,这些事情都是兰家人亲自动手。 家里张灯结彩,还贴了窗花,挂着红灯笼,兰父写字十分漂亮,又自己裁了红纸,提笔写对联,各个门口都贴上。 兰亭原本不想参与,奈何兰家人非要拉上他一起,美其名曰,身体弱就多动一动锻炼起来。 之后他拗不过,写了几个福字,写完就被兰家人高高兴兴地装裱起来,用的还是上好的材料。 原主从小娇生惯养,但好歹也是豪门出生,该学的东西也没落下,一手毛笔字倒是跟兰亭像了七分。 只是兰亭的字自由而矜贵,原主的字要少上五分风骨。 “果然,远离智障之后,写字都洒脱了不少。”兰霖看着弟弟的字十分欢喜,甚至还用手机拍了几张照,发在朋友圈炫耀。 兰总的朋友圈非常热闹,动态一发出去就有很多人评论点赞。 他花费了点时间回复大家对弟弟的夸夸,之后就听到敲门声响起。 走过去一看,是穆椿上门了。 穆椿跟兰亭关系很好,往年都会上门拜访,今年也不例外。 他手里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等兰霖开门之后,一边走进来一边嘴甜:“兰霖哥过年好,今天你好像又帅了不少!” “知道你会说话。”兰霖笑着摇头,“进来吧,小亭在客厅。” “好嘞!”听到兰亭在,穆椿手里拿着东西兴冲冲就跑进去,动作十分灵活。 “兰亭,兰亭!”人还没进去,声音就先响起。 等到客厅之后,穆椿就见客厅里除了兰亭,还有兰父兰母在,这家伙顿时噤声,开始装乖巧。 “叔叔阿姨过年好。”穆椿挪过去,坐在兰亭附近的沙发上。 兰妈妈挺喜欢穆椿的,跟他聊天:“最近都没看到,你是去哪里玩了?” “没呢。”穆椿道:“您也知道我身体有点毛病,最近一直在医院待着做检查。” 别看穆椿现在看着健健康康,实际上他小时候被医生诊断过,不能活过十三岁,后边靠穆家人拼死拼活砸宝物养着,才拉扯长大。 他当初和兰亭也是在医院撞见,这才认识并成为朋友的。 因为现在身体挺好的,所以穆椿并不避讳谈起这个,他说完有些好奇地转头看着序之。 “这是你朋友?”穆椿问兰亭。 对方一直没说话,还跟在兰亭身边,一看就关系匪浅。 兰亭没有刻意解释,点头:“嗯。” 于是穆椿往边上让了让,拍拍兰亭边上的空位,道:“你朋友怎么一直站着,让他过来坐呗。” 见序之没动,穆椿以为他是跟自己不熟,所以不想挨着他,还体贴地站起来,独自坐到单人沙发上。 兰亭早就习惯序之像是影子一样跟在他身边,这会儿才回过神来,想起序之一直站着,在别人眼中其实很奇怪。 于是他点头:“坐吧。” 得到命令的序之才有动作,他缓缓离开兰亭身后,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坐在了青年身侧。 高大的男人这一刻却莫名乖巧,双手谨慎地放在膝盖上,怕多伸出去一寸,惹得兰亭讨厌,又把他赶走。 兰亭看了他一眼,没有多做表示,就这么默认了序之的靠近。 因为之前兰亭说过,自己跟家里已经摊牌,穆椿说起玄门的事情也没有刻意避开兰家人。 他隔着一个序之都能兴冲冲说话:“距离玄门大比还有几个月,最近报名已经开始,你考虑清楚了吗,要不要参加?” 他细数了不少好处,就是想怂恿兰亭跟他一起组队。 “比赛需要持有特定的邀请函才能报名,我家还要多出来的名额,你要是参加的话我可以给你。”穆椿道。 他说的时候兰亭一直没什么表示,只在这时候手掌一翻,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样东西来。 一看到熟悉的物品和上边熟悉的玄字,穆椿顿时瞪大了眼睛。 “邀请函?你怎么会有这个!”他惊讶极了。 将邀请函在手中把玩着,兰亭漫不经心道:“归鹤藏给的。” 穆椿仿佛看到了希望,追问他:“既然你都有邀请函了,难道就不想去体验一下?” “听说每年大比前三的奖励都是髓。” 对于兰亭会提起这个,穆椿丝毫不意外,毕竟髓这种宝贝谁都想要,参加大比的人几乎都是冲这个来的。 “当然。”穆椿点头:“今年也不例外。” “怎么样,参加吗?参加吗?”他喋喋不休。 兰亭把牌子往桌上一放,道:“嗯。” 他揉着右手手腕,垂眸的时候叫人看不清神色,语气似乎有点期待。 “试试看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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