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璃洛进去时,只见墨欢左手托额,双目紧闭,神色十分疲惫,眉心似乎还有隐隐的黑气。 她见案桌有些凌乱,下意识上前要收拾一下。 墨欢突然睁开双眼,怒目道:“不是说了,不用收吗?” 风璃洛被他这么猛然一喝,手一抖,惊愕的看了他一眼。 墨欢见是她,有些意外,迅速将手拢入袖中,面色一沉,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风璃洛一怔,轻声道:“今夜还是奴婢当值。” 墨欢微微皱了皱眉,道:“不必了,你下去吧,这几日都不用过来伺候了。” 风璃洛不知缘故,见他脸色不对,又不敢触他的霉头,便低声应道:“诺。” 她从御书房出来,正遇到回来的吴海。 她悄声问吴海:“吴总管,皇上这是怎么了?方才让我这几日都不必过来伺候了?” 吴海轻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皇上这几日心情不好,你不在跟前伺候也好。你就休沐几日,待皇上回来,若召你伺候,咱家会派人知会你。” “皇上要出宫吗?”风璃洛想起那个梦,心中有些不安。 “皇上的行踪岂是你可以问的。”吴海脸色微微一沉,有些不悦道,“总之,你在宫中候着便是,你身上的伤也还未好利索,趁这几日先养好伤吧。” 吴海一直随侍在御前,眼瞧着皇帝年轻气盛,大臣们送来的美人,他又一个也瞧不上,至今后宫空虛。 虽说那些老臣整日上奏让他纳妃,确实也有些烦人,不过倒也并无道理。这人一旦憋久了,再加上国事繁杂,没个渲泄的出口,还不得憋出病来。 昨日守夜的小内监在门外悄悄听了一耳朵,告诉他时,他可是着实吓了一跳。 这皇帝竟然开窍了,竟提出要让这前朝公主侍寝。 说起来,新皇登基半年多了,只在刚登基不久,宠幸过一个美人外,就不曾再召人侍寝过,若他没记错的话,那夜之后,那前朝公主便自请去了浣衣局。 他总隐隐觉得,皇帝如此禁欲,除了政事繁琐,没有心思外,怕是和这位前朝公主有些干系。 若是以前,以这前朝公主的性子,怕是不可能侍寝的,不过,依这些日子来看,她似乎与以往大有不同,与皇帝相处似乎也甚为融洽。 只是她的伤还没好利索,若是再将养几日,以她的天人之姿,侍寝怕是早晚的事。 想到这,吴海面色缓和了些,道:“皇上让咱家知会方太医定时给你看诊,你这几日好好养伤便是,其他的不必管了。” 皇上还亲自过问,让方太医给她看诊? 风璃洛怔了怔,道:“诺。” 翌日。 方太医过来给风璃洛诊脉,风璃洛一见他,忙作揖道:“还未曾谢过方太医前些日子着人送来的玉霜膏。” 方太医忙扶她起身,道:“丫头,不必如此多礼。” 丫头? 风璃洛心中疑惑,难不成自己与这方太医相熟? 方太医见她迟疑,笑道:“丫头,你是不是还是想不起老夫?老夫可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 风璃洛略显尴尬道:“不好意思,自上回我撞伤后,许多事便都不记得了。” “无妨,”方太医笑道,“不记得了也好。” 不记得了也好? 都说医者父母心,这方太医怎么和别人有些不同? “可有按时服药?”方太医边把脉边问道,“伤口虽愈合得差不多了,但里面恐还有淤血,药还须服用一段时日。” 自她睁眼醒来,小妍每日都会按时辰煎好药逼着她喝,还说是方太医嘱咐的,一定要看着她喝完。 风璃洛颔首,想起那苦不堪言的药忍不住眉头微蹙,“就是药苦了些。” 方太医笑道:“你自小便不爱喝苦药,哪回喝药,不是你太子哥哥哄着骗着,舍出去多少好物件,才哄得你喝上一碗药。” 皇帝以前竟这么宠着自己吗? 风璃洛有些恍惚,方太医口中的她与当年的太子,实在很难与如今的他们关联起来。 “方太医,您能否与我说说,皇上是个怎样的人?”风璃洛着实有些好奇。 她目前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方太医既与他二人熟识,定是知道他们许多过往。 多了解一些,或许便能找到法子,解了皇帝所谓的心结,那她便能早些离开这里了。 “当今皇上自小便聪慧过人,且刻苦勤勉,琴棋书画造诣极高,后来少年从军,骑射箭术更是无人能出其右,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虽身份尊贵,待人却一向谦恭和善。”方太医道,“只可惜……” 若非两年前那场变故,墨欢将是这世上最完美的皇帝。 只可惜,如今的他已不再是过去那个清风朗月般的翩翩少年了。 仇恨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情,如今的墨欢,眼中已再见不到过去的清澈爽朗,偶尔还会在他眼中看见一股压制不住的戾气。 这让方太医有些担心,却又无力改变。 也是,任谁经历了那样一场人间惨剧,还是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都无法真正放下吧。 “那我与皇上的关系如何?”风璃洛问道,“他可是还恨我?” 方太医叹息道:“你可知,皇上曾为你做过什么?” 风璃洛摇摇头。 “当年,先皇本欲为皇上赐婚魏国公长女,但皇上死活不允,绝食三日拒婚,最后还是先皇后心软,劝先皇收回成命。 你及笄那年,皇上欲求娶你,先皇嫌弃你的出身,不允。他便不顾他人非议,在殿前又跪了整整三日,先皇一怒之下,下令杖责了他三十大板,他足足在床榻上躺了一个月方能下地。 他能下地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跑到坤宁宫跪求先皇后允了这门亲事,并立誓非你不娶,声称若非太子妃是你,他便终身不娶。让先皇与先皇后另立太子。 听闻,先皇后见他那副模样,是既好气又好笑。 先皇膝下就他一子,谈何另立太子? 最后,先皇后说了句‘我儿这是拿未来的孙子要胁本宫不成?罢了,既然我儿心意已定,也难得这般任性一回,母后便帮你这一回。’ 先皇后私下找了太傅,让太傅收你为义女,再日日奏请先皇为你们赐婚。先皇实在烦不胜烦,最后只得应了这门亲事。 皇上一向重孝守礼,却为了你屡次忤逆先皇,做出离经叛道之事,你说,他对你如何?”方太医抚须道。 “方太医怎会知晓得这般详细?”风璃洛不解。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是皇家的事。 “当年皇上被杖责,是老夫为他治的伤,再说了,事情闹得这么大,朝野上下谁人不知,何人不晓?皇上当年为了你,可是什么都豁出去了,莫说是脸面,怕是连命都可以不要了。” 风璃洛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 于她而言,墨欢不过是个陌生人,她亦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任务才接近他的。 但他对过去的风璃洛,一片真挚赤诚之心令人动容。 当年的墨欢深爱着她,不容置疑。 那,当年的风璃洛呢? 他二人自始至终皆隔着国仇家恨,风璃洛是否也同样爱着他呢? 看来这一切,只能等早些完成任务,方能揭晓了。 方太医开了新的调理方子给她,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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