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做了错事。 她慌慌张张的留下一地幽香绮罗，然后跑了。 她跑回住处，睁着眼睛躺了一天一夜，然后想好了赔偿。 于是她站回那个让她轰然醒悟的地方，堵住了少年的去路。 骷髅武魂的恢复能力极强，对方已经能站起来拿水了，小花看着门口的杯子，是干净的。 “这些？” 她开口发问，“这些水不是你自己取回来的吧。” 少年绷起身体，猛然回神。 “你要杀几个人……才够？” “啊不是不是，我不是来——”小花艰难转换，“我是来道歉的！” “。” “我，我真的是来道歉的！” 少年看着她。 “那你偿命吧。”他轻轻的回答。 “…这，这个不行。”小花揪着头发，“我，我也有重要的人……我不能偿命。” 她一把按住少年关门的手。 “等一下，听我说完！” 她感知到附近有其他人在观察，但是没有理会。 “对不起，我犯了很大的错！”她深深鞠了一躬。“我昨天留下的花你们吃了吗，那个治愈伤势很有用的！你母亲怎么样了？” 少年看着她，很显然是没吃的表情。 “能复活一个人吗？” “……” “不，不能。” 小花闭了闭眼。 “我会为我的行为赎罪！”她注视对方的瞳孔，看着里面自己坚定的表情。“我是走完地狱路选择重回人间道的通关者，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会保护你们，直到你拥有可以在杀戮之都求生的力量！”她握紧拳头。“我不能以死谢罪，只能把我闯出杀戮之都的能力全都教你，我可以帮你守擂，还可以——” “小姐。” 小花顿住了。 “你是想帮我，还有我母亲，走出杀戮之都？” 小花愣愣点头。 对方只是嗤笑一声。 “小姐，出了杀戮之都，我能去哪？” “……” 小花哑口无言。 “如果不是在外面走投无路，我们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如果不是你，我们为什么会陷入随时死亡的危险？”对方声音断续且沙哑，“你有资格赎罪吗？” 他的手臂一直在颤抖，是后遗症还是什么？ 不到二十级的魂师，只有一个七岁获得的白色魂环，面对一个魂力深不可测的人，连虫子都不算。 “小姐，如果你来杀人，请你给我们一个痛快。” “如果您没有这个意思，并想做什么来赎罪，那么……” “请您永远不要再来了。” 少年一掌打开小花的手，千疮百孔的门只剩一条缝的时候，小花突然大喊一声——“那你母亲呢！” 门停住。 “我可以保护你们，当然包括你母亲。我的魂力有治愈作用，我可以帮她尽快恢复！”小花瞟着门后隐约的情况。“你母亲还没醒，你有什么办法？” “你父亲……” 她喉头吞咽。 “的尸体，也不用处理……了吗？” 屋子里的地上还有东西。 小花退后两步。 “水……是谁给你们的？”她环视四周，落位于众多窥探的眼光。“我刚刚说的，保护你们，是尽我所能的保护所有你想保护的人，这一点，值得我留下吗？” 少年的眼睛从门缝后露出。 “你说，你的父亲只是魂宗。”小花慢慢的继续，“魂宗……也护不了你们多久吧，但是我可以。我不能一命还一命，但是我可以接替他，直到你们不再需要我而已。” 她一字一顿的做出决定。 “我要活着赎罪。” “我可以……” “留下吗？” 玫瑰色的，清澈的眼睛。 凭什么…凭什么一个滥杀的人，要拥有这样的眼睛？恶鬼全都有如此美丽的皮囊吗？ 少年的手，慢慢松了。 “如果……”他艰难开口。 “如果有一天，我成长为了能杀你的人，你会和我决斗吗？” “会！”小花直视他。 “到时候，生死由命！” —— 小花十六岁，镜子里的倒影终于算是初具了大人的模样。没有获得魂环，但魂力量已碾压六十级的魂帝。 她在人间道外围找了个不错的房子定居，每个月应付各种各样暗杀，完成生活必需流程，她还要不眠不休的剥离，重组空气中的魂力。 除此之外，她还救人。 总算是弄清楚了。这些破烂下居住的，全都是在杀戮之都避难的“堕落”魂师。 之所以住在血酒缴纳处附近，就是因为有众多执法者，噬杀之人不会闹出大乱子。除此之外，这里离交易点近，血酒在半途被抢的几率就大大下降。 他们的血酒，几乎都是老弱病残的血。 有能力的家人们，承担着拿名牌验血并抵御突袭的责任。这些人就是这么互相扶持，在杀戮之都里苟延残喘，他们最多的时候据说有五六百人，现在只剩一百多。 他们当中……年龄最小的才七岁。 “觉醒完武魂，测武魂的人当场就要杀，孩子他娘死了，我就带到这来了。” “哪有不到六岁的能活下来？” “出生也确实有……那孩子，不是邪武魂。” “不是邪武魂怎么会让他在这种地方，肯定是去杀戮场挣一条道，然后全家都死在上面了，孩子缺照顾就死了。” “……” “这样活着，真的比死快乐吗？” 小花不明白。 说话的老人整张脸都是绿毛尸体的模样。 “不甘心啊。” “我们，真的不配活着吗？” 小花沉默。 她说话了。 “尽我所能，你们想救的，我全都救。” 少年“邬伤”已然成为小花的助手，每天奔波收拢附近的“避难者”。小花重新选了落脚点，幽香绮罗做支架，为这些人清理出了大量可使用的空间。 藤蔓泛着深深浅浅的绿遍布区域，可以作为食物也可以成为警示。 在杀戮之都里待久了的人都知道，那个几乎杀光了所有强者的“血河白花”，是唯一一个从修罗道回到人间道的魂师。 她现在不喜欢出剑，但是如果有人破坏了她的植物，骨髓都会被根系抽干。 而作为被庇护者，“邪魂师”们要上交的保护费是一杯血腥玛丽。对应的容器上贴明武魂名称，武魂特性与先天魂力，进展等级。 小花要做血液分析。 邪武魂……能不能净化？ 执法者收取的两杯加上小花这一杯，每个人每月的血消耗超过了一斤二两，然而小花有幽香绮罗！针对邪恶属性进行分解的花不仅能稳定邪恶武魂的状态，还能为服食者提供微弱但有效的回复。因此，愿意对她忠诚的人间道居民死亡率大大降低。 而在外面的世界，新的变化也在发生。 …… 星斗森林的春天，刚结束一场元素充沛的细雨。 一只翡翠天鹅在自己的巢中惊飞而起，瞬间吸引了同族与日光鹿的注意。 它的巢穴边，有一枚三年不见动静的硕大白茧。 这些白茧三年前从外面滚入湖域。 附近的魂兽灵智都不低，知道如果茧活着，里面冒出的一般是美味的带翅膀虫子。而这么长时间过去，里面的东西可能早就死亡，对它们的生活就更没有影响了。 虽然查不清茧内的动静，这一个个的大白团上却溢散着微弱的，舒适的生命元素，无论是翡翠天鹅还是日光鹿，都喜欢依靠这些家伙休息。 “嘎。” 日光鹿纷纷让开，修为已到六万年，连九万年鹿王也要客气对待的翡翠天鹅领主踩着步子走近白茧。它从嘴里吐出一团纯粹的生命元素，融入目标。 下一刻，目标咔嚓裂开。 鹿王忽然发出尖啸，四腿腾空瞬间上前。从茧里露出头的，居然是只体型不大的青年鹿。 不是日光鹿。 它颤颤巍巍支起腿挣脱束缚，浑身皮毛湿漉漉如同初生崽子。它浑身上下银光浮动，一对幼稚的双叉冰晶鹿角剔透，鹿瞳中金色三棱印随着视线转动。 星斗森林的鹿魂兽中，最灿烂辉煌的种族一定是日光血系，然而对面这家伙的美，竟然不弱于纯血的鹿王。 多灵鹿群是森林鹿族中不算罕见的品种，种族血液中含有丰富的元素属性，但是因为不够专精，它们永远也达不到强大魂兽的标准。 可是现在，湖域白茧中冒出来的这一头，脑袋上顶着森寒冰晶，眼睛里留着炽金之火，身上银毛水光流动—— “吼！” 鹿王从鹿群中叫出一只奇怪的幼崽，似鹿非鹿，似龙非龙。它把幼稚推到身前，让其与新魂兽对视。 幼崽听话的扬起头颅，第三只眼睛大大睁开，等待着对方的反应。“呦……” “呦！” 它如同被触怒般的惊跳起来，对面这个家伙，居然不对自己俯首，而是甩着不灵活的四肢做出了一个警戒的动作。 血脉压制，几乎没有效果！ 鹿群一阵骚动。 突然更大的噪音打破这边的对峙。“嘎！！！”护短的魂兽们迅速看去。 不远处又一枚白茧破裂，里面冒出来的是个猫脑袋。发现鹅立刻连飞带跳扎进堆里，那是一，不对，那是…… 八尾金猫！ 修为不过区区两百年，却拖着八条长长尾巴的成年金猫。它同样皮毛潮湿，浑身光华闪耀，竖瞳扫视四周，下一刻就撑起肢体破茧而出。 一头万年日光鹿弹腿落在金猫起身点，猫的速度却比万年魂兽更快！ 它在所有魂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没入繁茂的灌木丛。 鹿王回头看去。 多灵鹿的视线还停在三眼金猊的身上。 虽然压制效果不大，但是血脉吸引还是有的。 鹿王又与翡翠天鹅领主对视。 后者立刻知会振翼，迅速落入湖水顺流而去。前者一声令下，鹿群分散张开炽光领域，把所有的白茧封锁其中。 于是接下来，这里的魂兽见证了一枚又一枚茧的破壳。 一只混沌与水双属性，拖着长长蛇尾巴的玄甲龟；身上三道银条，一身皮毛如幽夜的月獾；血脉已经相当纯净，头顶凤翎七枚的赤风雉；除此之外还有体型只有几十年大小，魂力深度却分明几百甚至一两千年的柔骨魅兔。越到后面，茧中冒出的魂兽越平庸，但是这不重要。 前面的几只，都已是顺利成长就能在星斗呼风唤雨的血统！ 鹿王震撼了。 它突然昂头循去！ 而后鹿王四肢跪地，鹿群纷纷照做，天鹅们垂下长颈。伴随天鹅领主踏水而来的，是人类外表，穿着绿裙的女人。 她的人类形态在魂兽的眼中也美到极致。 “就是这里？” 翡翠天鹅碧姬话音未落，便已看到那头皮毛半干，流光熠熠的多灵鹿。 她惊讶片刻，动用了魂力，“过来。” 翡翠天鹅的生机之力没有魂兽能拒绝。鹿立刻朝着能量方向奔去，风属性踏在四蹄，瞬间就闪现在四十万年魂兽面前。 “呼……” 碧姬难以置信的伸手，抚摸，她看向鹿王，“都在这里了吗？” 鹿王用鹿语回答。 【少了一只八尾金猫】 “那个会派它同族去找，我把这些都带走，领域撤下来吧。” 碧姬捏碎手中黑色光球，空间裂缝随之扩散，她魂力牵引，带着魂兽和残留的茧消失在湖域中。 —— “小花！” 骷髅小孩隔着窗户喊，“快来玩！” “等一下！马上就好！” 小花噼里啪啦把所有东西收拾好，抓起面具冲出屋子，“来了来了！” 她还有几个月就十八岁，身高却不到一米六，回了七宝琉璃宗，她依然会是宁荣荣最爱的那个洋娃娃。 屋子里桌面上，层层叠叠瓶罐中，开放着状态不一的幽香绮罗。根系在邪恶武魂造成的黑红血液中培养，已然变成了淡淡的赭石色。 能通过花种寄生的办法除去碧磷蛇的武魂之毒，能不能通过相同方式吸收武魂属性？ 不行。 剩下的这些花只是在苟延残喘，其余要么迅速死亡要么变异成了千奇百怪的堕落幽香绮罗。武魂本身和武魂产物是不一样的—— 武魂不在血肉里，不是实体。 为什么血液会影响花？ 因为血液里有魂力，再追溯，邪恶武魂可以影响血液。 这和古榕说的对应，邪恶武魂可以同化躯壳，把不抵抗的魂师变成灵魂与血肉的中间体。 幽香绮罗不能改善武魂。 提纯呢？ “不不不不行！”她自己否决了想法，万一提纯出一个极致黑暗的怪物…… 那么现在的关键问题就是—— 武魂。 武魂到底是什么？武魂破碎魂师必死，所以是灵魂吗？ 她再一次移开废弃的手稿，储物器里的纸墨眼看着就要耗尽了。 灵魂是精神，是意识。意识堕落与邪武魂看起来能对应…… 她视线忽然扫过一边的宠物。 等一下，邪恶魂兽，为什么不会被吞噬？ 小花知道答案。 万年以下的魂兽几乎没有魂，只靠生命灵性驱使。拥有魂的魂兽起码是超过万年的修为，十万年以上才会具备人类的意识深度。 魂兽也会堕落，也会被放逐，但是它们没有成型的灵，所以它们和属性之间……其实竞争不激烈吧。邪恶属性想操控身体得先侵蚀意识，可是魂兽根本没有这东西。 把思维发散一点，人类，和魂兽，很奇怪。 人类拥有灵魂，拥有武魂，所有的生命类武魂都可以和存在，或者曾经存在的生命相对应。施展魂技时能达到对方的效果——那来源于对方给予的魂环。邪恶武魂的人类会堕落。 魂兽可以通过本身固有能力完成魂技，有魂环，有魂骨。最起码在人类记载中没有听说过堕落魂兽发狂的例子。 森林里有些魂兽自在生活，当它们成为武魂却黑暗无比。 附近避难者中有部分都是这样的武魂。阴尸蛙，腐血刺猬，骨鹿……他们身上的邪恶气息，远没有比例最多的武魂浓重。 比例最多的武魂是—— 僵尸，还有骷髅。 本体武魂，是活还是死？ 如果是活的……没有对应魂兽…… 不对。 小花施加了力道，笔啪的折断。 有对应的魂兽。 如果……人也是魂兽。 那么这一类邪恶属性本体武魂对应的魂兽，不就是—— 人类自己吗？ 她忽然陷入了瓶颈，然而下一步还未动作，她的门就被巨力撞开——“小花！” 她还未扶稳地上的小孩，对方就一把抓紧了她的胳膊，眼睛里是灭顶的恐惧。 “小花，上面……” “上面……” “滴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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