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入凉州,秋意转深,才几日就如同变了个天。午后的日光淡薄,如隔了层沙尘,照在门外只是一片浅浅的昏白。 面前摊着折本,舜音坐在桌后,一手执笔,压着张黄麻纸,整理自己一直以来的记述,时而停顿,仔细回忆。 只不过忆着忆着,便会想到别的事上去。封无疾那日的话言犹在耳,这样闻所未闻的事情,想无视太难。 笔尖蘸的墨摇摇欲坠,就要滴落纸上,舜音回神,连忙移开,才算保住自己刚理出的防务情形。她收收心,暂且将这些都压往心底,强迫自己专注眼前。 门框忽而被叩了两声,舜音抬头。 封无疾一手扒着门框,自外探入半边身子,正看着她: “阿姊在忙?”"你这是做什么?" 封无疾转头看看四周,特地朝主屋那里看了一眼,见那里门关着,应是没人在,才回头道: “我怕那日的话伤了你与穆二哥的夫妻情分,这两日一直在后悔。" 舜音随口说: "没有。" 封无疾打量这间东屋: “没有你怎又住这里?” "……”舜音点了点面前的折本,“看不出这里更方便做事?"说着低低接一句,如同自言自语,“这里他还不是想来就来。” 封无疾面露恍然,放心不少: “那就好,我只怕说错了话。” 舜音搁下笔,将面前的黄麻纸卷起来递给他: “你若无事便多帮忙,也好早日完成正事。”封无疾一听她说正事,立即走进来接了,声压得很低: “还是得靠阿姊的好记性,阿姊想如何呈报?" 舜音说: “以密文述之概况,着重几处绘以地形,我自有计较。” 封无疾本想多问几句,听她说自有计较便不问了,将黄麻纸好生收入怀里,转身出去,走到门口停下,回身又问:“阿姊那日没被穆二哥那传闻给吓到吧?” 舜音拧眉: “说了不必再提。”封无疾立马闭嘴走人了。 舜音新铺一张黄麻纸在面前,折本翻过一页,已重新提笔蘸墨,悬了一瞬,又放了下来。被他的话弄得彻底分了心,还不如先停一停。 胜雨刚好走来,在门外高声道: "夫人,有客到。" >舜音立即收了东西,起身出去: “什么客?” 胜雨抬手作请,走到她右侧解释:是凉州城中诸位下官的家眷,专程来登门拜访她的。 舜音往前走,心中已有数,也不意外,穆长洲如今大权在握,这些下阶官员自然会起攀附之心,才会有这些女客来找她走动。 快至前院,她停下理了理襦裙,又抬手顺一下譬发,才过去招待。 胜雨早已安排将女客们都引去了府上花厅。 舜音进去时,里面正传出一阵笑声,但一见到她就停了。 五六个妇人几乎同时自厅中两侧的胡椅上起身,个个打扮得庄重,向她屈身见礼,恭谨地唤:“军司夫人。” 舜音打量一下这间花厅,不大,也没什么装饰。这里之前就没使用过,今日难得派上了用场,胡椅分列两侧,案头茶汤香气四溢。 厅中还堆着礼品,皆是她们带来的。 她心底竟觉好笑,权势真是个好东西,面上平静如常,屈身还礼: “诸位夫人安好。”几位妇人皆是下官之妻,被她如此周全地还礼,都很惶恐。 一位年纪稍大些的连忙上前搀扶: “夫人折煞我等,快请上座。” 舜音并未上座,只在左侧首位坐了,抬手请她们都坐: “我与诸位一样,是凉州官员家眷,各家皆是为总管府,为河西十四州效力,没有什么分别。"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谨慎,她还不想今日来的人当中有谁跑去总管夫人面前多嘴,半句也不能说错。 妇人们入座,都面露笑意。 军司娶妻至今,她们未曾走动,如今因其得势才登门造访,难免惴惴不安。此刻见这位军司夫人虽看着冷淡,但沉静自若、言辞谦和,几人才纷纷放了心。 方才搀扶她的那位年长些,话也活络,坐来舜音右侧,向她主动介绍了今日来的几人,自己则称是凉州司户参军之妻。 舜音记住了,听她所言,这些都是河西本地官员家眷,心思动了动: “诸位在凉州多少年了?”司户参军之妻回: “也没多少年,凉州官员换过多次,我等虽都出身河西,却非凉州本城人士,是随夫才来的凉州,我算久的,也只三四年。" 舜音观其脸色,并未看出有遮掩之态,看来是实话,难怪凉州官员从没见对穆长 洲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许都从未听说过那个传闻。 胜雨走至她身后右侧来斟茶汤,舜音回神,在她耳边低低嘱咐了几句。 府门外,几匹快马疾驰而来。 穆长洲自外返回,身后跟着几个兵卒。接手瓜沙二州兵事颇费功夫,这两日接连在外,此时才算忙完。 昌风快步过来迎接,他朝后指了一下: “拿着。”一名兵卒手中捧着只包裹,似有些沉重,送了过来。昌风赶紧接过。 穆长洲进了府门,往廊上走时问: “夫人呢?” 昌风抱着包裹,跟在后面道: “有官员家眷来访,夫人正在花厅会客。” 穆长洲朝花厅方向看了一眼,没多问,阔步去了后院。以她那缜密心思,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 直至日暮时分,花厅里,几位妇人在此用了茶点,才终于起身告辞。舜音并未挽留,立即起身相送。 胜雨很快领着侍女们过来,给每人都回赠了礼品,比她们之前带来的贵重许多。 几人在厅门边道了谢,脸色变得讪讪,多少明白了意思。 只怕下回这样的走动是不能再有了,毕竟军司夫人半分也不想得她们好处,客气,却又礼待地清清楚楚.… 人都走了,舜音松口气,过往长居道观,就不曾与人这般交际过,只觉疲倦。何况这样的走动越少越好,传入总管府只会惹来猜忌。 胜雨领着侍女端来清水,送入花厅。她在厅中清洗了手脸,才觉舒适一些,起身回后院。 天气不好,只这阵功夫,四下便暗沉沉的,看着天就要黑了。舜音走到东屋外,推门进去,忽觉屋中有人,转头看见榻上坐着肩宽身正的身影,一怔。 穆长洲身着深锦襕袍,闲闲坐在榻上,一手拿着只半展的卷轴,目光看过来,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舜音立即想起他那日说过下回再来,眼神动了动,找话般问: “我要的东西何时能看到?” 穆长洲看着她:“一见面就问这个?”舜音一时无话可说。穆长洲朝她身后房门递去一眼,手里拿着卷轴抬了一下。 舜音顿时明白过来,转身合上房门,快步走近他面前,一手拉开那只卷轴,里面确实是一州边防舆图。 她转头往桌上看,那里摊开了一只 包裹,里面是一卷一卷捆好的卷轴,大概有五六卷。 穆长洲忽而按住她拉卷轴的手: “这些只是边远几州的大概防情舆图,但也不能外流至中原。”舜音回过头,所以还有更精细的,却不能给她看,甚至连这描绘大概的也要如此提醒。 她看一眼自己被他按住的手,蹙起眉: “穆二哥难道并非真心帮我?” 穆长洲抬眸: "什么?" 舜音语气不觉微冷: “我已助你至今,现在你大权在手,离我事成只差一步,助我却有所遮掩,难道之前承诺都是在骗我?" 穆长洲沉眼: “我从未骗过你,而是即便我现在身居此位,也只能掌到这些,倒是音娘,似已急着完成大任了。" 舜音目光一闪,声稍低: “我早说过我对封家负有责任,穆二哥不就是因此才让我与你合作共谋,现在竟又在意这些了。" 穆长洲盯着她,心底回味着“合作共谋”几个字,声沉了下去: “音娘眼里果然只有责任。” 舜音脸色顿时淡了: “那穆二哥的眼里就只有权势了。”说着就要抽回手。穆长洲唇一抿,按着她那只手一抓,握于手心,拿开卷轴,霍然起身。 舜音忽被他身躯迫近,下意识就要后退。脚步未动,他已低头,眼看着她: "你自己看看我眼里有什么?" 舜音迅速看了眼他的脸,转过脸去: "权势。"颈后忽被他一手扶住,她被迫仰起头。他头更低,抵住她额,鼻尖已要蹭到她鼻尖,声压在喉中: “再看看。” 舜音耳边被他低沉声音一掠,一下看入他黑漆漆的眼珠,在里面看到自己的身影,不觉呼吸急促,胸口一起一伏,没来由的竟想回避,脸色仍撑着沉定,淡淡说: "权势。"穆长洲笑了一声,又凉又沉,扶在她颈后的手猛然一按。 舜音往前一贴,覆上了他的唇。 他压着她唇重重一碾,用力挤开她唇线,自她上唇含到下唇,突然一咬。舜音吃痛一颤,人已被他一把搂住,带去屏后。 床上铺着柔软的细绸茵褥,直垂下床沿。下一瞬,骤然乱皱。舜音已被压上去,腰上一松,系带被解。 穆长洲一手拨过她的脸。舜音急喘着气,瞥见他黑定定的 眼,压住慌乱,扭过头不看他。 脸未看他,只背对着他,身上一轻,那片背赫然一凉,衣裳蹭着落地,寒窣微响。他手臂蓦然自后搂住她腰。舜音顿时抵至他身前,身上凉了又热,是他覆了上来。 她喉中生紧,说不出话来,一阵一阵的暗潮卷涌,在心口,在背上,又似到了她周身四肢。他手如掌弄潮尖。 猛然往前一倾,她一把抓住茵褥,才没出声。呼吸一声快过一声,胸口里的跳动仿佛被撞至失序。 天彻底黑下,屋中昏暗,只有彼此喘息渐重。舜音咬着唇,喉中发紧,感觉自己被抱得更紧,且如绳一般被渐收渐紧。 穆长洲忽而贴至她右耳边,带着喘息问: “这也是夫妻责任是不是?” 舜音松开牙关,努力稳着气息: "不是夫妻责任,难道是穆二哥为了拴住我?"“我为了什么?”穆长洲冷笑一声,忽然用了力。 舜音顿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身在晃,他整个人似气势都变了,如惩似罚。她眼前几乎全是碎影,蒙上了水雾,什么也看不清。 直到身被一拨,她翻转仰躺,他陡然将她一抱,力仍未止。 舜音下意识攀住他肩,又立即垂下手,昏暗里,刻意不去看他身上那些痕迹,却又被他抓住了手,按回他肩上。 发髻早散,她的发丝缠去他肩背手臂,沾了汗水,黏着不去。她已快缓不过来,只能转过脸,启唇呼气、吸气。 穆长洲按着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喘息着,低头看她侧脸。 她脸上冷,身上却热,呼吸急促,长睫轻颤,颈边泛出一片若隐若现的红。 他猛又低头,含在她颈边。 舜音一手抓紧他肩,一手抓紧茵褥,已然忘了过了多久。 只恍恍惚惚地想,他这么不依不饶,也许是真要拴住她,也可能想彻底拴牢她,那可能这次就不会最后退离.. 思绪骤断,她根本无暇思考。穆长洲浑身绷紧,手臂搂住她。舜音心口如被勒紧,一阵一阵急跳难平。 陡然身一晃,她脊背一麻,麻至周身,脑中一片茫白。穆长洲一把搂紧她,下一瞬,却又骤然退去,急烈喘息。 舜音浑身无力,几乎一动不动,只余胸口起伏不定。很快却又 被他抱住,听见他在耳边又沉又喘的低语: "我能拴得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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