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光照在眼上,微微的晃人,天像是已亮起很久,周围安安静静。 恍惚不知过了多久,舜音缓缓睁开眼,发现外面似已日上三竿,阳光自窗中透入,直至眼前,刺得她眯了眯眼,待适应了,看见头顶青罗软帐,才认出是在自己房中床上。 默默看了一瞬,她立即坐起,一手摸到嘴唇,起身下床,快步走至妆奁前,看入铜镜。 镜中的脸白净如常,嘴唇上却有一小块还泛着红,就在下唇瓣上,手指抚过,涩涩的麻。昨晚情景立时全都涌入脑海,她眼神晃了晃,一时眼前全是那道紧紧覆住她的身躯,耳后开始生热。 昨晚她在那间屋舍中站了许久,直至后来昌风再来那间屋舍外面请她,她才出去,随即护卫们便都赶了过来,要护送她先行回府。 她根本没留意是如何坐上的马背,又是如何离开的,只知道离开前穆长洲就站在城下,似乎一直在看着她.. 舜音轻轻吸一口气,又吐出,走去窗边,推开道窗缝。主屋的门窗关着,没看到有人,穆长洲像是根本还没回来。 她又合上窗,耳后才似没那么热了,嘴唇抿了抿,稍稍缓了那阵麻,想不出他怎会用了这么大的力气.… “夫人!”窗外忽然响起胜雨的声音, "可是已经醒了?"舜音才知道她就守在门外,拎拎神,走过去开了房门。 胜雨见礼道: “总管夫人差人来请,让夫人得闲时去一趟。我看夫人昨晚回来有些恍神,也许是太累了,是不是再休息些时辰再说?" 舜音心想那哪是恍神的事,眼神轻轻一飘,忽而看见胜雨朝她唇上看了过来,背过身,若无其事说:"没事,我收拾好便去。" 出东城门往外的那片营地中,中间营帐里,穆长洲一身湿气地站着,一手抽了布巾,擦去颈边水迹,一手拢上身上刚换的外袍。 昨夜事虽已解决,但他要留着处理后续,才宿在了这里。 昌风一直候立在外,此刻才进去,看见一旁武器架上搭着他换下的那件袍衫,已是一身尘灰,且带了血迹,尤其是右臂袖上,更是血迹斑斑,忙问:“军司可有受伤?” 穆长洲说:“没有。”都是别人的血,只是妨碍了他骑射,血腥气味又易引来追兵,回来时才将衣袖掖在了腰间。 r />还好掖住了,否则昨晚岂不是冲撞了她?想到此处,他嘴边动了动,手上束好蹀躞带,拂一下衣摆。 昌风自他任军司时起就已跟随他,知道他一向仪态端雅,这般而归可见这一路真是凶险,抬眼却见他嘴边带着笑意,似乎昨晚在城下时就见到了,倒像是心情愉悦。 "诸事如何了?"穆长洲忽然问。 昌风立即回:“胡番头昨夜就将截获粮草队伍一事呈报了总管府,一切都按军司交代处理。”穆长洲颔首,走出营帐。 营门外一阵齐整而回的马蹄声,胡孛儿刚好带人返回,下了马,兴冲冲地到他跟前,压着粗嗓报: “军司!佐史已在返程路上,那三个狗贼前日就全已降了,已往凉州押来!难怪昨日那些人会不惜鱼死网破最后一拼,原来是没辙了!" 穆长洲在返回路上就已闻讯,张君奉一切听他调动,自然一路都传讯及时。他没说什么,听完便朝旁伸手。 昌风见他伸手,立即将他的马牵着送来。胡孛儿看看他: "事情一完,军司便要走了?"穆长洲翻身上马:“早该回府了。” 胡孛儿才想起他到现在还没回去,难怪瞧来竟有些急。 还未出营,却来了两个报信的兵卒,急匆匆地进了营门,向马上的穆长洲见礼: “军司,总管请军司去见。" 穆长洲停一下,点了点头,缰绳一振,出了营地,先去总管府。 舜音早已先一步进了总管府中。刘氏在花厅里坐着,今日依旧是一身胡衣,也依旧坐得高高在上。 舜音进去时,下方已摆好了一张胡椅,离上方座位很近,看着竟比往常要客气许多。刘氏已经开口: "坐吧。"舜音照常见了礼,才走近坐下,一面留意她说话口型。 刘氏道: “军司先前来请令,说河廓二州缺席述职有异,要去查二州军务,我便知他肯定是又带上了你。" 舜音想一下,有意说: “是我央求他带我去的。” 刘氏顿时面露微笑:“那看来你已听进去我的话了,那就好。”紧跟着又道, "此番外人虽不知详情,但总管府知道军司辛苦了,那三州生事,多亏了军司提前将消息报入凉州,否则凉州若是又被围一次,可就麻烦了。 " 又?舜音不禁看一眼她脸。 刘氏似是刚注意到,笑了笑,解释: "边防之地多凶险,凉州自然也不是一直太平,你以往远在长安定是没经历过了,莫要被我说的给吓住了。" 舜音微微垂首,没接话,知道她还有话说。 果然,刘氏跟着又道: “这么大的事能如此迅速化解,军司功不可没,眼下尘埃落定,总管已派人去请军司入府了,准备另派他一些事务处理,让他暂时卸下些军务,正好也能让他歇一歇。”她说着又笑, "你此番跟他前往,必然也吃了些苦,正好也歇一歇,没事多陪一陪他,让他多些轻松自 在。" 舜音一愣,目光从她口型上移开,原来叫她来是为了说这个。 刘氏向来是说完要说的便停,摆摆手道:"好了,不是什么大事,你回吧。"舜音起身告辞,默默出了花厅,往外走,一路思索着这番话。 乘车回府,到了军司府门前,从马车上下来,胜雨才告诉她: “军司已在总管府中了,夫人出来时,军司已进去有些时候。" 舜音心想那应该就快回来了,心中动了动,进了府门: “知道了。” 不出一刻,军司府门前就来了几匹快马。穆长洲从总管府赶回,下了马,径自入府。昌风跟着他,自总管府中出来,便不见他嘴边笑意了,此刻不敢多说什么。 穆长洲走入后院,稍稍一停,脚步踏上回廊,直直走向了东屋。刚到屋门外,一眼看到了门上挂着的占风铎,他转头朝后看一眼。 昌风跟到此处,立即垂首,这是夫人亲手安排挂的,这些时日夫人又不在,他如何敢做主摘了,便硬是生生留到了现在... 穆长洲却也没说什么,摆了下手。昌风赶紧退走了。 穆长洲看了两眼那占风铎,又转头看了看周围,伸手摘了占风铎,一手拎着,走去廊前。 “铛铛”几声响,舜音在榻边坐着,还在想刘氏那些话,忽而听见脆响声,立即起身走去门口,就见男人颀长身影立在廊前,一手拎着占风铎,毫不费力地挂去了高处柱下。 挂好了,他回过头。 舜音视线陡然与他撞上。 彼此目光一触 ,昨晚景象顿时又扑面而来,她下意识抿一下唇。忽然又看一眼占风铎,顷刻就会了意,她眼神一动,又看到他身上。 穆长洲已走了过来,身上锦袍振振,脚步阔迈,一直走到她面前,眼睛看着她。舜音目光与他对视,无意识地在他薄唇上扫了过去,又晃开,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还好,他先开了口: "音娘也去过总管府了?" 舜音想起先前刘氏所言,想必总管也跟他说了差不多的话,往房里走了一步: "去过了,穆二哥昨晚还意气风发,今日却已是另一番景象了。" 穆长洲跟进来一步,背对着门,不高不低地反问: “我昨晚如何意气风发?” “……”舜音突觉意有所指一般,将话题都给岔开了,看他一眼,"你自己还能忘了不成。"穆长洲打量她脸,目光不偏不倚落在她嘴唇上,也许是为了入总管府,她唇上特地抹了些唇脂,只是抹得淡,此刻一离近,还是能看出她下唇上有一小块更红。昨晚退开时在晦暗灯火里看到她唇,似也红得厉害,大概是他太用力了。 舜音察觉他正盯着自己的唇,顿觉又像是回到了昨晚,转开脸,看向一旁。 下一瞬,脸忽被他手轻轻一拨,又转了回去。穆长洲一手拨回她脸,拇指托在她下颌,仔仔细细又看了两眼她唇,声不觉低了: "还好,只是红了些。" 舜音耳边又热,他竟还明晃晃地说出来。 穆长洲托着她脸,看见她眼神,头稍低,声音低了许多: "音娘怎么了,你我夫妻,难道不该亲近?" 舜音顿时又眼神一晃,他有理有据,她根本无法反驳,只心里莫名有些发慌,怎会想到他嘴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稳了稳神,低低说:“该。”顿一下,又淡淡说, "只一时不习惯罢了。" 穆长洲拇指在她唇下一抹,松开了手: “慢慢就习惯了。” 舜音不禁一怔,看他一眼,莫名听出了弦外之音…… “军司,”昌风到了外面,声音离了远远一截问, "总管府新送来了几项处置事务,可要现在看?" 穆长洲沉声说: "送去主屋。"昌风快步走了。 穆长洲往门外走一步,又停住, 回头打量她房中,目光转到她身上。 舜音抚一下脸,看向他,迎上他沉定定的眼神,忽而心思一动,感觉他似乎就要说什么了,心中竟快跳了两下。 彼此无言对视了一瞬。他笑了下,低低说: “觉得住这里舒服就住着吧,都一样,我也并非不能来。" 舜音只清楚地听到最后一句,看着他在眼里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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