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成的世界一瞬间坍塌。也不知道为什么世界突然就变得这样。最初的时候,公司业务都依赖于他。他是那个可以一边跟客户沟通诉求,一边提问题,一边给出自己想法的人。 他甚至可以现场给客户打一份策划书。因此,深得客户信赖。 口碑就是这么一天天起来的。客户也就是这么一天天多起来的。好些曾经的客户,后来干脆就成了公司的老客户,以年为单位的长期合作。 那时候的另外两位合伙人,其实充其量就是两个销售。后来公司壮大之后,急需管理上的人,加之他们手里也有客户资源。所以才以入股的形势重新成立的这间公司。 想不到啊,若干年后,这两人可以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是不打算给他活路的做法啊。挖走公司的老员工,挖走公司的老客户,甚至连公司这个壳也不愿意留给他,用退股的方式来恶心他。 要么,你就掏很多钱出来保住这个壳,要么,就彻底拆了分账。 人心是可以做到这种地步的。他也算是开了见识。 张成成天喝得酩酊大醉。终日昏昏沉沉。小勤的脸一天比一天冷漠。 开始,她还鼓励张成重新成立一个公司,从头再来。公司里的事,她也后悔没早点发觉。 她也不好说的是,有好长一段时间,忙着跟田箐斗法呢,哪有时间想着公司业务?再说,她和张成的关系,公司里边的人,都自动的站到一边去了,谁还肯像以前那样的,凑到她面前说点什么。 然而,这次事件对张成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张成似乎没有了当年的那股子干劲儿,除了搂着她上床的时候还暂时保留了一些外,对于其他的事,都让他有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他30多了,如今净身出户,手里没钱,没房,没事业。他成了个三无男人。 小勤心里着了慌。自己拼命想法网到的男人,如今成了一条烂鱼。砸在她手里,她的人生以后将怎样? 陪着这个颓废的男人度过辛苦的一生?住在出租屋里,带一个孩子,天天看着他酗酒? 想想都感到太可怕了,比田箐还不如。那是她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处于酒精刺激下的张成,忘了前世今生,只知道还有一个心爱的女人对自己不离不弃。 在他迟钝的感觉能力下,根本看不出小女子内心的变化。直到小勤厌弃的甩开他摸上身的手,他才用模糊的双眼看清楚小勤那张无比冷漠的脸。 她像一个陌生人一样对他充满了鄙夷和厌恶。 小勤出去的次数日渐增多。 张成公司的事情,田箐早知道了。但对她而言似乎变得十分遥远。因为张成毕竟已经走出了她的生活,然而那个由她带到这个世界的人却正在开启龙卷风的模式冲击着她的神经。 被田箐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生拉硬拖进学校的蒙蒙,如今突然大变了样。她变得激动易怒。 只因为有几个同学围在一起聊自己的爸爸做什么的自己爸爸做什么工作的。其中有个同学笑着问蒙蒙: “蒙蒙,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这一问触动到了蒙蒙的内心。曾经那个幼稚园的午后,那个小孩子对她说: “你的爸爸是骗子,骗别人钱的。我的爸爸是医生,是治病救人的。” 之后又有一天,妈妈的那个朋友,武阿姨趁妈妈不在的时候,对蒙蒙说: “你爸被骗子拐走啦。骗子是专门骗钱的。” 那天的蒙蒙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里一直笃笃笃的跳。她一遍又一遍的翻看那本《小爸爸》。如果自己的爸爸也变成小爸爸就好了,她就可以像书里那个孩子一样的去保护他。保护他不被骗子骗。 她没有保护好她的爸爸。 蒙蒙突然大哭起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大声骂道: “你们的爸爸做什么都是骗子。你们的爸爸全部都是大骗子~~” 她的行为当然是不被允许的。老师要求她向同学道歉。田箐心急火燎的赶去学校的时候,蒙蒙已经没有哭了。她像个没事人似的,站在教室外面,望着外边的大树。 老师无可奈何的蹲在她面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是蒙蒙没听。她不在乎。 直到田箐蹲在她面前,呜呜抽噎着哭出了声。她才意识到问题可能有些严重。踌躇了一下,才也跟着蹲下去,拍了拍田箐的肩膀,说: “妈妈你别哭了。我这是为了保护爸爸呢。” 整个下午,她始终不说话,这下终于开了金口,总算是个好兆头。老师才长舒了一口气,可是这理由听起来又似乎还是让人担忧。 老师和田箐都悬着一颗心,提心吊胆的开始询问她。可这回无论怎么问,蒙蒙又恢复到始终不开口的状态了。 此事件后不久,又发生了一件事。 蒙蒙突然向同学炫耀,她在家很能干的。她要照顾爸爸妈妈入睡。她要收拾餐桌。她还要给他们做早餐。总之她每天都很操心。所以成绩才不好。 同学们很好奇,纷纷跑去报告老师。 这让老师和田箐都感到担心。最后学校的心理老师、有经验的老教师、以及其他一些搞教育的专家都参与进来。纷纷加入探讨孩子的心理状态。 兵分两路,老师那边专门找了一天蒙蒙不在学校的时候,给同学们开了班会。嘱咐孩子们以后要适度迁就一下蒙蒙,蒙蒙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要给老师报告。大家一起,帮助一下蒙蒙。 而田箐呢,主要就做好母亲的职责。在孩子面前淡化一切学校里的事。正常的跟孩子交流,正常的接送孩子上学。 那段时间,田箐愁得白头发噌噌的长。 祸不单行,张成公司倒闭的消息又接踵而至。商业上的欺诈,人心的叵测,田箐只是叹气。没有幸灾乐祸的感叹他张成也有今天。 突然觉得一切都没什么意义。她只想要自己的孩子健康成长。 可笑的是,她死死拖着张成不肯签字的唯一原因就是那间公司。如今那间公司没了,她用来对付小勤的借口也没有了。 突然她又有些忏悔。感到了一种罪过。所以是蒙蒙变成这样的原因吗? 专家的建议还是有效的。经过一轮又一轮的风雨打击之后,田箐终于成长了。她开始不再变得那么慌乱,学会了把事情分成了ABC几项,存放进内心的保险箱。需要的时候,才打开。 面对蒙蒙的学习,她也不再如坐针毡,而是变得温和包容。人就是这样,要经历过,才会豁然明白相比于孩子的健康成长,成绩真的不算什么。 好在蒙蒙并没有再说出什么出格的话。她依然是那个内向的不怎么说话的孩子。每天被妈妈带着去上学,又被妈妈接着放学。回家就自觉的做起了作业。 专家说这是好现象,继续努力坚持。 专家的判断是对的。蒙蒙突然数学考了90分,这对她和对田箐而言,都是巨大的惊喜。那一天,在巨大的惊喜下,蒙蒙突然想到了爸爸,她对田箐说: “我要给爸爸打电话,告诉他我考了90分。” 田箐没有阻拦。 张成最终没有来。他失了约。那天等到很晚,也没等到爸爸的蒙蒙,在田箐准备带她睡觉的时候,终于说出了她在学校大骂同学的爸爸是骗子的真相。 田箐听后泪流满面。在孩子幼小心灵遭受磨难的时候,她那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蒙蒙带着遗憾入睡了。她的爸爸却独自躺在沙发上泪流满面。在全世界都抛弃他的时候,竟然还有一个小小的人儿记挂着他。蒙蒙那稚嫩的声音怯怯的传递到他的耳膜里,他的内心就泛起了一层涟漪。 他多么想,回去一把把她抱起来啊,像小时候那样,将她抛起来,再接住。用胡子扎一扎她稚嫩的小脸。她就会笑得咯咯咯的。 可是,他不能回去。他不配。只要蒙蒙健康成长,就是他最大的心愿。 每个人都有段属于自己的艰难的时光。他需要时间整理自己的人生。 小勤已经离开他了。准确的说,是他把她骂走的。起因只是因为小勤也应聘去了那两个合伙人的公司。这让他接受不了。 那晚,他扇了小勤一耳光。他骂她下贱。就算看在跟他一起的情分上,出去跑滴滴也不能去那儿呀。 他第一次看到小勤嫉恨的眼神,她终于毫无顾忌的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展露了出来,她摸着脸,“呸”了张成一脸口水。流着眼泪,对张成一字一句的说: “你在骂我下贱的时候,请你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我跟着你多久了?我就没见过哪个离婚要花这么久的时间。你们两个把我当傻子吗?你让她拿走钱财,你一无所有的跟着我,不就是为了防备我吗?你贪图一个年轻女人的美貌和身体,却只想吃霸王餐,不想付账。你算不算下贱?你是有妇之夫,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近我,欺骗我的,后来这些账都被外人算作是我勾引了你。你算不算下贱?这些我也忍了。你现在天天只知道喝酒,烂醉如泥。却不让我出去工作。我不用生活吗?这屋里一切开销,你摸摸你的良心,到底是用的谁的钱?姓张的,我算是彻底看透你了。” 张成听后,气得满脸紫胀,赌气似的站到她面前,说: “结婚没问题啊。现在公司没了,田箐她没任何理由拖着了。我明天就跟她约时间。我们甚至可以上午离,下午结。快得很,几块钱手续费。你结不?” 小勤没吱声。张成怒了,一拳头捶到墙上; “你他妈到底结不结?说啊?” 小勤还是没吱声。张成又一拳头捶到墙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给自己找后路了。你这个婊子。你当我不知道?当初不知在哪里网了不少男人在公司门口转悠,就为了刺激我。你看,现在我就在你面前,你要肯跟我结,我保证跟你好好过。但我知道你不会去的。你是个精明的女人,你没有心的。” 小勤委屈的哭了起来。什么都没说。 张成像被抽走了灵魂似的,一下摊倒在沙发上,对小勤挥了挥手,很大度的: “我现在什么都没了,你要走了。走吧,我不拦着你。但有句话,请你收回去。你现在垫在这屋子里的钱,那还是我的钱。我卡里那一百多万,在你手上哗哗的流没了。你没安全感嘛,我知道。你我相处的这一年多时间,这报酬也不低,别说得你多委屈似的。想走就赶紧走。趁现在我宽宏大量。等我哪天想不通了,你可就走不成了。” 小勤有些迟疑,转身走进了卧室。突然又出来,想证明一下: “张成,你要不是现在这样,我也不会。可是你,我觉得只要我在,你是永远不肯振作起来的。希望我走了,你不再继续这样。” “滚你妈的,说你那么多~”张成跳起来,一把扔了一只拖鞋过去。 卧室里传来收拾东西的声音。还有小勤带着啜泣的低低的说话声,她在发语音。 很快,客厅传来脚步声和行李箱拖动的声音。那声音停住了。他闭着眼睛,她也最终没有说话,最后终于还是走了,传来门锁关闭的声音。 他的眼角流下了泪。 她是被他的光芒吸引才靠近的。当那些光芒消失的时候,他在她的眼里就没有价值。人生就是如此,烟花很美,可是转瞬即逝。黑夜很长,却寂静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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