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病倒了,突然发起了高烧,学校紧急通知田箐,赶紧接回去看医生。 当时田箐正在办公室梳理公司账目。 她自认不是个好欺负的弱女子。那些账目里,藏着多少猫腻,她都会一笔一笔的拎出来。她要撕开小勤的画皮,扔到张成的脸上去。 然而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当她慌忙赶到学校的时候,蒙蒙脸色绯红,精神恹恹的。 到儿童医院去,人挤得水泄不通。都是带孩子看病的,如今的孩子宝贝,身边至少两个以上的亲人陪着。有的甚至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全家一起出动。一个小皇帝屁股后边追着一群人。不拥挤才怪。 田箐背着蒙蒙,杀在人群中七进七出。终于拿到了化验检查报告单。医生一看,说是肺炎。于是留院输液。 之后,蒙蒙的奶奶和张成都赶到了医院。一进医院的观察室,看到孩子迷迷糊糊的躺在田箐身旁,母子俩都心疼起孩子来。 可是,越心疼孩子,就越要抱怨田箐。非要忙着去公司,好像家里一刻都待不下去。孩子还这么小,却受这么大的罪。 抗生素要连输三天,其他液体还要再输两天。那一周,田箐都没能再回到公司。蒙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脸色苍白,小身板单薄得像纸片一样。 孩子不好了,全家的气氛就更差了。保姆刘姐平常都会在客厅里呆会儿,说说话,看看电视的。如今也收拾完了就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去。 当保姆的人,观察力是敏锐的。这让她成功避开了一场风暴。起因只是田箐哄着蒙蒙喝中药。蒙蒙不肯喝,田箐急了,索性就抱着孩子往里灌。 被奶奶看见了,可是不得了。奔过去一把把孩子从田箐怀里拉开。骂道: “这才多大孩子,你这么对她?你还是她亲妈吗?” 积怨已久的田箐顷刻间情绪就失控了。她大哭起来,歇斯底里的回骂道: “她不是我女儿,我能为她这么伤神?我这么对她难道是要害她?你们别扯着孩子说事。你们就仗着你们得势,把我往死里欺负吧。一路埋怨我。找着机会数落我。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吗?总说我不该这样,不该那样。你们呢?你们在干什么?” 张成黑着脸从屋里出来,不分青红皂白,一个箭步挡在他母亲和孩子面前,指着田箐的鼻子骂道: “你是她妈你不该替她负责?凭你的德性,谁欺负得了你?你要撒泼滚远点去撒。别把孩子吓着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就你也配当妈。” 这句话相当诛心了。田箐又急又气,简直泣不成声。 蒙蒙的奶奶也很不高兴的开始细细碎碎的指责田箐的种种不是。张成说了那句话后就一个人走到阳台上去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刚退烧,走路还有些摇晃的小蒙蒙,一个人独自走到餐桌旁,端起那碗中药,不声不响的喝完了。等她奶奶看见的时候,才慌忙抱起孩子,责怪道: “哎哟,我的小祖宗啊,你这就喝了呀?药都凉了呀,凉了没有?……” 田箐带着蒙蒙睡在次卧。小蒙蒙脸色苍白,闭着眼,睡在床上一动不动。她很乖,甚至乖得异常。也不依赖妈妈,也不跟妈妈撒娇。她像个安静的瓷娃娃一般的,安静的独自呆着,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没人明白小蒙蒙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深深的自责。她怪自己为什么那么害怕喝药。要跟妈妈对抗。她觉得家里发生的所有的事,都是她自己的错。 小蒙蒙没有去幼稚园。却异常安静。 田箐的精神很差。她的世界蒙蒙不懂。她看着蒙蒙的时候,就容易流泪。蒙蒙看着她落泪,就更安静了。 张成的话太伤人了。田箐觉得她自己作为女人的价值,这辈子算完了。她对于张成和他的母亲来说,就如同一块垃圾一样。 他们这是要逼她走吗?让她主动提出离婚?然后让小勤进门?她们想尽快逼她下定决心,这样她就没机会查清楚公司的账目。这几年张成到底赚了多少钱,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他是打算打发她了。 自从小勤出现。 田箐还记得当年还怀着蒙蒙,挺着肚子在公司物料间看物料样品那次,张成第一次当着所有人的面斥责她。她记得那天小勤在忙着整理散落在地上的物料。 张成站在小勤旁边,对着自己的糟糠发火,眼神里充满了失望。 他是第一次要向外界表明自己的妻子并非是他所向往的那种灵魂伴侣。 那眼神曾经让田箐感到一种刻骨之痛。不爱,又何必组建家庭。在自己怀孕生产不能回头的时候。 这一回,终于彻底让田箐看清了婚姻的本质和真相。 这就是一场赌博。可是十赌九输。她似乎失去了所有可东山再起的资本。 回头看着蒙蒙,那孩子眼神空泛的望着远方,像一尊雕塑。田箐的眼泪涌满了眼眶,终于还是决了堤,像暴雨之下的下水道,匆急而聚的河流,唰唰的往前冲。 蒙蒙身体好些了。奶奶是个传统的人,十分担心孩子会拉下功课。所以急急的又送进了幼稚园。那孩子不哭也不闹的,乖乖的跟着奶奶走。 田箐却病倒了。她闷声不响的呆着房间里。感到一种窒息,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那个房屋像冰冷的魔窟。透着一种死亡的不祥气息。 人在脆弱无助的时候,最需要就是亲人。她的丈夫是指望不上了,她能指望的,只有自己的亲妈。 田箐妈妈来的时候,刚好遇着蒙蒙奶奶去买菜。一阵寒暄,蒙蒙奶奶唉声叹气,拉着亲家一顿寒暄絮叨。 主要说的当然是目前这点家务事。希望田箐妈妈好好去劝劝田箐。过阵子,等蒙蒙身体恢复好些了,蒙蒙奶奶也打算回去了。她说蒙蒙爷爷有哮喘,有时候夜里起痰,还得有人在身边。 要是田箐妈妈有时间,倒是可以在这里帮忙照看下蒙蒙。 蒙蒙奶奶说归这么说,可是当田箐妈妈看到自家闺女那憔悴的模样的时候,又一阵心疼。多少也有些埋怨张家母子了。自己养了多少年才养大的闺女,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嫁到他们家来,才几年,就变这样了。 “老七婆,她还在叫屈。她们怎么这么坏。她没把我孩子逼死,她都不觉得有错。狗日的老鸡婆。把儿子也挑唆坏了。张成那狼心狗肺的东西,亏我对他那么好,把他当我亲儿子一般的看待。狗东西。” 她扶着女儿的肩膀,骂了一歇。可转头给田箐拿主意的时候,却说: “不要离婚。看在蒙蒙的情分上。心要大点儿。该吃吃,该睡睡,他能拿你怎么着?她们总不能把你赶出门去。做女人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傻孩子呀。哪个男人不偷腥?你何苦要给外边的贱人腾位置呢?年轻的时候,谁不昏几年呢?几年转眼就过去了。也没多大事。横竖,你跟他是正经夫妻。你们的财产也是夫妻共同财产。你们还有孩子。她哪个女人要来,她也得掂量掂量。” 那次是田箐哭得最彻底最天崩地裂的一次。 所有人嘴里不说,其实心里都在不言的诉说着现实:田箐作为一名生了孩子的女人,在现有的社会中,是终究是属于吃亏的那一方的。她的母亲没有明说,但从她的话里话外,田箐也读懂了这层意思。 全天下都觉得她应该学会委曲求全。 为什么?凭什么?田箐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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