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华他爹回来的时候,许丽和奉均宏的新家还在装修。所以暂时还住在华阳戛纳湾附近。 刘华他爹离开的时候,也没几年时间,这老头是彻底苍老了。老去的双腿加上残疾更显得蹒跚。满头银发,风尘仆仆,一副风烛之态。 他先是孤独的拄着拐杖站在当年自家的田地边痴茫的望着四周,好些田地围上了高高的围墙,好些村落已经荒废,时代变了。 当年争得死去活来的田边地角如今荒废在那里,任由茅草和芦苇滋生。 田里的庄稼不似当年,阡陌纵横,各种作物争奇斗艳。 如今清一色的菜籽和小麦,俗称懒人作物。不用施肥,不用松土,不用除虫,只管熟了收庄稼。想当年,只有在两季主粮之间的时间空隙里,才会舍得种上这些东西。如今成片的田地,就这么沉寂的扔在那里。 乡民们都不忙碌了,倒是沿路聚在院子里,围在棚子下搓麻将的人非常之多。都在聚精会神的打牌,一局下来,喧哗声哄的一下传了出来,惊得树上的鸟一阵乱飞。 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到的。沧海桑田。认识他的人都老了,新起来的年青人也没什么人记得他。 还是当年他家的邻居陈青贵带着孙子出门溜达的时候看见他,瞧了好半天,才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刘华他爹老眼瞬间就湿润了,不住用袖子抹泪。 陈老头跟他寒暄起来。原来刘华他爹是上午回来的。回来的时候连方向都打不到了。 华阳变化太大了。华阳汽车站搬迁了,从成都到华阳顺着人民南路又新修了一条又宽又阔气的延线,沿路矗起了好多高楼。 从新楼这边望过去,连华阳老城的边边都看不见了。 陈老头的儿子如今去开叉车去了,忙得顾不上回家,到处老板都找他,用工需求火热得不行,因而收入也水涨船高,工钱开得低了,他儿子理都懒得去理。 老头说到此处的时候,颇以为傲,裂开嘴角,露出一口残缺的大黄牙。 刘华他爸默默的听着,若有所思。他没有过多的反应。人嘛,不就图着有朝一日在人前扬眉吐气一回嘛。 想当初,刘华在十里八村名声显赫,人才出众,成绩突出,学校三番四次的到来,连校长都亲自出面。那等荣耀,让陈家父子也一度黯淡无光过。 那时候的陈家小子只一天到晚跟人铲牛牛,赌纸卉,爬树子掏鸟蛋,钻池塘捉鱼,多大的太阳他都不怕,晒得一脸黝黑,一提到读书就恼火得很,一会儿肚子痛,一会儿脑壳昏的。 常常被陈老头追得满地跑。有多少顿毒打,不是因缘于隔壁儿子刘华的出息呢? 可是,如今不山穷水复了么?陈老头大概是有种守的云开见月明的感觉,越说越来劲。 幸得他那时候那么往死里捶过他儿子。不打不成才,讲真,要不是他的棍棒教育搞得好。他儿子能有今天的出息? 是生生逼得那小子去学了那一身过硬的技术的。如今他不感谢他爹? “一个月挣这个数!”陈老头得意的笑着伸出两根老朽的手指,向刘华他爸炫耀道。 刘华他爸有些心事,一时分神,不知道他说的到底多少,于是直接问: “多少?” “两万多~”陈老头笑得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满眼的皱纹跟着笑容汇聚到眼睛周围形成了两朵菊花。 “喔~很高的收入啊!”刘华他爸不禁感叹道。 “那是,你儿现在上海吧?上海那边,以他的学历,也能挣这个数吧?”陈老头问道。 刘华他爸叹口气,说: “挣倒是能挣,上海那边不比成都,样样都贵呀。” 陈老头显得更开心了,得意无比的说: “那是呢,这边挣2万多的话,比到那边差不多得十来万的收入~” 刘华他爸点点头,再一次放眼四顾,看着今非昔比的乡村,显然也不想继续陈老头他儿子光宗耀祖的话题上去了。 再蠢笨,陈老头也看得出来此次回来,刘华他爸是有目的的。看着老头子一眼不眨的望着那远方垒起的砖墙,陈老头借机向刘华他爸说起了拆迁安置的话题: “以后咱们都得搬啦。这儿全都得开发成房产。房子贵呀,卖房子才赚钱。种地能种出几个钱来?你去转一圈,现在年轻人都不肯种地了。就这些地,都是我们这种老家伙,心疼田荒起太作孽,撒点种子进去,管他咋样,一年到头总要落下几颗粮食。” 他趁机又说道刘华他爹当初转送给许丽的土地和屋基。算起来老刘你家吃了大亏,让那个疯疯癫癫的女娃子赚到了。 提到许丽,刘华他爹那心不在焉的状态一下又变了回来,认真的询问起许丽的情况来。 陈老头还以为刘华他爸心里还恨着那丫头。也是为了照顾刘华他爸的心情,也是为了损一损许丽的为人。 许丽跟刘华的恩怨早闹得人尽皆知,谁不知道她经常跑上海去潲刘华的皮,谁不知道她在上海那边都闹去了公安局。那女娃精神就是有点问题。在村上闹土地流转价格那些年,许丽的所作所为也着实让乡亲们感到寒心。 陈老头说道:那许丽就是个恩将仇报的人,想当年,谁不可怜她小小年纪没了父母,村里哪个没照顾过她家,给过她家恩惠?正在土地流转谈价格的紧要关头,她去跟房产公司的人耍朋友,她把全村都卖了,只为了她自己。 正是因为有她在里边通气,乡亲们每一次提出的流转价格都被否决了。后来就直接上霸王协议,逼到全村人一个一个签了字。 说道此处,陈老头还是有些恨,狠狠吐了一口痰,说,她伙起她当时的那个男朋友一起坑自己的乡亲,后头听说她跟那男人有功,政府那头把你家的荒宅基和土地全都给她赔成了房子和钱。那男人现在也升官了。 “算起来你家吃大亏了。”陈老头拿话点刘华他爸。 陈老头又说,乡亲们呢?每家每户,少说一个人头少拿了十万块的赔偿。都是她干的好事。 说她疯吧,她又不疯,说她不疯吧,她有时候又的确疯,那几年让你家儿子很是不好过吧?她气得她的亲戚都跟她断绝了关系。就连当初抚养过她的大伯和婶婶现在都不想再提起她。 “她现在呢?”听到这里,刘华他爸赶紧询问 “跟那个男人结了婚了,去给人当后妈去了。房子也拿到手了,都搬进去住了。”陈老头说。 “她现在还好吧?”刘华他爸又问。 陈老头看了他一眼,又吐了一口痰,突然意识到刘华他爸可能也没那么痛恨许丽,又换了个语调,说: “她咋个不好?上回还看到她在旧市场买菜,抹得一张嘴血红,穿起套装,人五人六的呢。不过啊,话说在这儿。那男人那时候看起她,不就图她有钱了?啥子事,过几年再看,我们都说在这儿。” 刘华他爸从陈老头这里问到了许丽的大概住址,详细的住址还得去问跟许丽住得近的乡亲。 已是深秋了,天说黑就黑了下来。陈老头非常热情的要刘华他爸到家去喝一顿酒。都老啦,刘华他爸这一回去,老哥俩何年何月还能再见上一次面?兴许一辈子说过去就过去了,怎么着回来了也该在故土跟故友喝上一回。 话说当年的刘华他爸可是出了名的酒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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