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四将周嘉妮先前那番话分析给张宝生听,张宝生听完沉默了。 张宝生只是思维有局限性,再加上千年的中不溜突然冒头的飘飘然混乱了他的判断,实际他并不是笨,这一下咂摸过小周同志为啥在翟主任面前‘吹牛’了。 小同志当时就反应过来了啊。 再次感叹: "年轻人脑子就是快。" 张宝生面色有些凝重。 打心里说,他们前进大队刚有点要走出去的架势,实在不想跟别的大队掺和到一起。以前走卖货行的路子,他们被货行压榨的时候,也没见那些大队帮他们说句话呀。自己队里人私下还嘀咕,放任压他们的成本,弄不好那些大队是参与分成的。越想心里越郁闷,叮嘱几句让张老四抓好生产和质量,他起身去了张开山家。 平时赵梅不在家的情况下,如果借住的知青没去上工,张开山基本上都在棚子里,不出来。他这人因为自己病情的原因有些自卑。 周嘉妮洗完衣服晾上,就进屋关着门整理这回带来的行李,整理完行李,又开始倒腾那些碎布,所以这会儿院子里没人。 张宝生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看了半天,这家一个走几步路都会气喘吁吁的病人,一个不确定有没有在休息的小周同志,他不敢扬声吆喝,慢慢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才不高不低的对着棚子试探地道: “开山!" 棚子里传出张开山的应声,那声音一听就气不足,张宝生心里叹了口气,撩开帘子进去,打量着他的气色,关切地问道: "这阵子身子不要紧吧?" 这时候还好,再冷点,张开山这病情就有点凶险了。不过他打量了几眼,瞧着脸色没上回那么难看了,消瘦的脸颊上还带了点肉。 “咳咳,六叔,我没事,您过来找小周同志吧?”张开山轻微咳着,很明白地问道。 他家跟张宝生家这支远了些,按辈分和张宝生在他们那支的排序,他管张宝生喊六叔。但平时来往不多,张开山就清楚大队长不是来找他的。 张宝生想点烟袋锅子,又见张开山喘气声明显,便把烟瘾压了回去,道: “来找小周同志问些东西,就着来看看你,瞧着脸色比前些日子好点了。" 张开山垂下眼,眼底一片愁云,是他拖累了老婆孩子,家里全靠赵梅一人撑着。 这些日子家里因为住进来知青,帮他们做饭啥的多了一点收入,赵梅没再卖家里的鸡蛋,每天给他煮一个补身子。八月十五那天,两个知青合伙买了一斤肉,他们家出了白面和菜,赵梅剁馅子包了顿饺子。 伙食比往常好,往常家里但凡能换钱的东西,都让赵梅换成钱给他买药了。 赵梅给小周同志做东西,小周同志也不让她白忙活,想着法儿的接济他们,他心里感激。 张开山抬起头,昏暗的光线让他发红的眼圈的没那么明显,沉声道: "六叔,我拜托你件事,等我哪天不行了,麻烦叔帮着赵梅找个能托付的人家。多看顾着她点,别让我家里人欺负他们娘俩。" 这托付张宝生听的心头发沉,嗔道: “瞎说啥呢?咱大队眼看要出头了,弄不好过两天咱连厂子都能办起来。村集体收入高了,也有钱发给大伙儿,到时候安排人带你去省里好好治治病,咱这小地方治不好,去人家那大地方,肯定能给你治好。" 他不会安慰人,只能虎声虎气地道: “别一副软蛋样儿,挺起脊梁骨,你就是病的躺炕上起不来了,也是他娘俩的支撑。" 倒背着手从屋里出来,周嘉妮也打开了门,她刚才听着就像大队长,已经开了一次门,看见张宝生去了隔壁,她又退了回去,刚刚听着了他的说话声,又赶紧开门出来,道: "大队长,您没歇歇啊?" "丫头,你坐下咱爷俩说说话。"张宝生拖了俩马扎过来,就在院子里坐着。 周嘉妮手里还拿着没做完的发圈,她打算多做几个,看能不能发到群里卖。再做三个样品,明天让赵梅捎给镇上国营饭店的那几个女同志,看看她们的反应和认可程度,再判断下这小东西有没有市场。 见张宝生面容有些沉痛,瞥了眼棚屋,猜着他应该是担忧张开山的病。 上辈子她离开前进大队后就很少接触过这边的人,不太清楚张开山后来的状况,不过他这个阶段如果能去大医院治上一阵子,情况应该会比现在强不少。 坐到院子里,张宝生开始往烟袋锅子里填烟丝,道: “张老四说,你觉得咱公社会把咱大队的活分出去?" 即使张宝生今天不来找她问,周嘉妮也打算傍晚时叫上邱则铭一起去商量商量的,现在 话题到这儿了,她也就说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咱们真能把这条路蹚开,这是必然的发展趋势。而且,即使公社不参与,等咱们用完手头的原材料,是不是也得找别的大队合作?" 张宝生拍了下大腿,他咋没想到这茬呢。 “恐怕现在咱这边的情况传出去,其他大队就已经在打主意了。”周嘉妮笑道, "所以我才建议开厂子,而且要快,咱们必须从现在就开始计划,这样等公社提出让咱们帮扶或者提议大家一起发展的时候,咱们也能有个应对措施。" "开了厂子,咱们可以从其他大队吸收社员、同时也优先收购他们的原材料,而且管理权在咱们手里,还不用担心其他大队来跟咱们竞争这块市场。" "这也是从一开始我没按照你们商量的定价的缘故,而是尽量把价格往上提了点,除开运输成本,也是备着咱后头得增加的收购原材料的成本支出。" 张宝生烟都忘了抽了,起来来回踱步,他说不上是种啥感觉,就是心头火热,体内热血沸腾,恨不能马上撸袖子大干一场,却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力感。 片刻后他明白过来,是了,让他管大队生产他在行,抓机会抢收、仰头看天判断啥时候播种合适,或者跟一开始不老实干活的知青斗智斗勇,他觉得没问题,还能拿捏。 可要说弄厂子,带着大队创业,这些方方面面牵扯的事,他就两眼一抹黑了。 说白了还是见识不够广。 试想半月前他在公社汇报个工作都没法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语言,让他一下撑这么大个摊子,他连方向都找不着。 所以,翟主任提出把小李秘书派过来,大抵也是看出他没这个才能吧?但他会因为自己有短板就掐着编织事业不让做大吗?显然不会! 张宝生重新坐下来,这回才把烟袋点上,吸了两口,冷静了下情绪,才说了翟主任跟他提了一嘴的事。 说的是安排小李秘书来学习,其实是来主持工作的同时,再盯着他们的发展,然后看看啥时候能帮着把他们的活分出去吧? "牛村大队才有蹲点干部呢,咱村近几年没再有蹲点干部下来。李敬党恐怕就顶这个名头了。可咱们自己就能蹚出路,干啥这时候给咱派个领导来呢?" />前些年他们村特别穷的时候县里派过蹲点干部,帮着抓生产,后来队里能自给自足了,生产上去了就没再派人驻扎。 反正现在不说多好吧,但最起码不像牛村大队那么穷。 牛村大队前年冬天还饿死冻死过人,后来调查是做儿子的故意不管老人,把他爹活活饿死的。实在是穷啊。 但也是村干部的失职,当时那批村干部被一撸到底,选了新干部上去,县里派了人下来,一直在他们大队待着。 张宝生心里有点不舒服,谁也不喜欢自己做出来的成绩让别人摘桃子。 周嘉妮倒是觉得,李敬党下来应该不是当蹲点干部的,蹲点干部需要跟老乡同吃同劳动,挨家轮流吃饭,天天下地干活,把蹲点工作施行到位。 她觉得如果不是翟主任跟张宝生开玩笑,那就是让李敬党来盯着加工坊,帮他们做起来,将来往别的大队分流的时候也好说话。 但这安排吧,其实也是把双刃剑,能给领导做秘书的人,不说是个公社通,那方方面面的人际关系肯定比她们强多了。 对其他大队情况了解的也多。 如果他能下来,等他们决定开厂子的时候,有李敬党在,不管是跑关系,还是去跟别的大队扯皮材料的问题,不就省劲多了? 谁收编谁还不一定呢! "开,这厂子咱一定开起来。"张宝生心里憋了一股气,决定了,搏一把。 小周同志都帮他们把头起好了,要是因为他拉胯耽误队里发展,莫说对不起队里的社员,他连老张家的列祖列宗都对不起。 "小周同志,以后村里别的活你就甭管了,专心帮咱把厂子做起来。村里给你一份满工分的工资,跟国家今年给你们的补偿不冲突,这份是村里的。" 但是给小周同志任命个啥职位呢? 周嘉妮当然是愿意的,她初始时预备着考年后的教师资格,不也是希望自己重活一世能博个不一样的出路?努力争一争上游么。 帮着村里把副业弄好也一样,这样年后的教师名额争取不争取的都不重要了。 张宝生决定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再召集其他干部和张老四他们一起开个会商量一下,定好名头,去公社帮周嘉妮争取。 可是啥名 头呢?他还真没个思绪。 周嘉妮笑眯眯地给自己争取道: “也没必要非得局限住,不行我就当咱们村副业的业务员,兼着帮村里出谋划策。接下来塑料大棚的事也得跟小邱同志一起完成前期的准备工作,带着咱村的庄稼把式,将试验田弄起来。" 不用按点上工早起,时间安排上也自由,再加上能时常往外跑,再好不过了。 虽然这时候的交通体验感不好,但外出接触的人和事多,拉好了将来就是她的关系网,拉不好..没有拉不好,这个不行,还有下个呢。 “是了是了,咱还有大棚的事要忙呢。”张宝生很乐意前进大队在他管理期间能有个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样即使将来他退了,说起来都是一份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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