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东西,我刚才就警告过你说话放规矩点,看来你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魏鑫说这番话的声调并不高,但配合着手上动作的腾腾杀气却是显而易见的。 这一次,吴子健没有阻止自己的部下,因为刚刚师爷的这番话,让他既感到不快也颇为震惊——假如这老东西直接去和独12旅联络谈判,那还真就没有徐旅支队什么事了——他需要立即想出对策。 到了这一地步,刘五妹也无法再继续左右逢源:师爷开出的这些条件,基本上都是刚才在后堂两个人商量好的,师爷唱白脸,她则负责抹稀泥。但是此刻魏鑫却已经失去耐心、撕破脸皮,一只手几乎就要把枪拔出来,女匪首的一颗心禁不住怦怦乱跳,不敢再出手触碰面前这个高大威猛、气势汹汹的结义大哥。 吴子健冷眼观望这出文武戏,脑子里飞快评估着事态发展的方向——看来,有了师爷这个老狐狸在一旁谋划,刘五妹显然已不那么容易驾驭了,己方如果一味僵持下去,恐怕没有什么便宜占,搞不好,弄个鸡飞蛋打、两手空空而归,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如果就这么答应了这个老狐狸开出的条件,未免太没面子。 “大当家的,既然你的手下把话说得这么绝,那我也就不给你留什么情面了!”最终,吴子健下了决心,直视着刘五妹一字一句地说:“我刚才提过,晋军独12旅与我军已经建立了联络,作为友军,我向晋军替你们说情赎人的把握不敢保证——但是,只要我开个口、说这帮出山打劫的土匪罪大恶极、我军也正在全力追剿,望友军痛下杀手、不可姑息,你觉得那个铁手和他的喽罗们,还有命活着出来吗?” 此言一出,无论刘五妹还是师爷,脸上都瞬间变色。紧绷着的魏鑫则哈哈笑了一声,放松地坐回到太师椅上,钦佩地望了自己的支队长一眼。 刘五妹重新变得惶急起来,再次朝两个八路军长官陪出了笑脸:“吴长官、魏大哥,看你们说的、这不成一家人说两家话了吗?咱山寨对八路军可是一直真心拥护的啊。” “是这样的吗、师爷?”吴子健这回转为直视着师爷,面带微笑地问到。 师爷不尴不尬地讪笑了一下,没有吭声,心里却在猛日这两个八路军长官的祖宗八代。 吴子健则继续不慌不忙地数叨: “你们那个大头目铁手,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上一次就是他带人袭击了我部在红星峡的营地,杀了我的哨兵、掠走了我的女兵,这笔帐、我看在大当家的面子上一直没和他清算。现在,这个兔崽子又跑到关门山南去作乱,结果撞到了八路军友军的枪口上,也算是恶贯满盈了吧!——我看,不如就让晋军独12旅在麦村开个公审大会,把那个什么狗屁铁手铜手的一帮家伙,统统枪毙了,绝对是一件驻军为民除害的大好事。” 八路军支队长的这番言论,终于让师爷慌了手脚,他相信眼前这个穿着国军军装、装腔作势的家伙,绝对说得出来做得到——罢了,光棍不吃眼前亏,先想办法把混账铁手那一杆人枪都平平安安弄回来,否则,山寨实在蒙受不起这么重大的损失。 “吴长官,小老儿口无遮拦,刚才只是和您开个玩笑,请千万莫要当真——” 话音未落,一旁的魏鑫就直接抢过了话头:“老东西,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能吃几碗干饭了?八路军徐旅支队多少紧急军情等着处理,我们支队长和我这个营长有闲工夫跟你一个糟老头子开玩笑?!” 师爷只得忍住心头怒火、强作欢颜地连连赔着不是,看两名八路军长官不再发飙了,他才小心翼翼地重新开出了条件——那也是刚才在后堂、他与大当家的约定的谈判退守底线: “两位长官,鄙山寨自从听从贵部的劝诫、不再派人出山打家劫舍,山寨的开支已经入不敷出,现在真的拿不出太多的钱财和粮草了——不然的话,铁手那班弟兄,也不会瞒着我们偷偷下山抢劫。这样吧,我们咬咬牙,再多加一百大洋,多加猪牛羊各一口,一并交给贵军,望贵军替我们向独12旅的军爷们美言几句,把人枪放回。小老儿替大当家的保证,绝无再出山袭扰百姓的事情发生,如若违反,山寨全体上下、悉听贵军收编处置,我们绝无二话!” 吴子健看了看师爷,又看了看女匪首,后者正在那里鸡啄米般地点头。再看自己的二营长虽心有不甘、却也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他摆出一副大度的姿态,息事宁人地摇摇手: “罢了罢了,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你们主动求我们帮忙,不要搞得好像八路军要从中牟利似的。我看这样吧,我和魏营长这就回去了,钱财粮草你们差人跟着我们送到河口村,暂时寄放在那里。明天我派人到麦村去联络独12旅的人,只要谈得拢,就拿东西换人。” 刘五妹和师爷面面相觑,彼此都对吴子健的模糊表态感到很不踏实。但是眼见八路军支队长已经极不耐烦地再次起身,要想从他嘴里得到更明确的承诺,显然没有可能。 其实,别说女匪首和他的师爷心里没底,就算是八路军二营长也对自己支队长最后的表态心生疑惑——在离开黑石崖前往河口村的山路上,魏鑫忍不住悄悄地问吴子健:是否真有把握从晋军独12旅的手中把人要出来? 笨笨磕磕行走在山路上的吴子健,回答则出乎意料,他表示可以让骑兵连连长带人到那个麦村跑一趟,只当是训练骑兵队伍、联络友军交流了,至于能不能把一杆土匪赎出,就看他们的造化。 魏鑫回头望了望身后的黑石崖派出的运送大洋、粮草的一队土匪喽罗,不禁又问道: “这些东西,咱们留下多少?拿出多少给独12旅的人?” 八路军支队长沉吟了一下,反问魏鑫的意见。 “依着我的意见——先给独12旅开个礼单,就写大洋二百块,粮食十石,他们见了礼单要是同意放人、再把东西送过去。要是漫天要价,东西咱也不给他们了,自己留着用。” 听二营长如此说,吴子健嘿嘿笑了起来,用手指戳着对方:“你小子,比我黑多了。你就不怕得罪你那个义妹?” 魏鑫咬牙切齿地回答:“谁让她处处听那个老东西的话、铁了心不接受咱们收编!再说了,我这趟上山,好歹带了两支三八大盖当礼品的,也不算亏空了她!” 吴子健点点头。在他看来,既然刘五妹拒绝接受八路军的改编,那么如果再以徐旅支队的名义去向晋军独12旅要人,理由就会显得很牵强,最终恐怕真的只能以钱财粮草的赎金方式进行交易了。而这种方式注定有着相当大的变数,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一行人赶着关门山漆黑的山路,跌跌撞撞地回到了河口村,魏鑫留在驻防这里的二营,吴子健则连夜赶往了西坪村。 第二天,吴子健在支队部召见了自己的骑兵连长,以及从梨花浦专程前来的郭乡绅,他们首先针对灵石县高庙村发生的灭村惨案,交谈分析了半个多小时。 曾经亲眼目睹了惨案现场的郭乡绅,在八路军指挥员的询问启发下,又回忆起了不少细节。但这些细节仍然不能帮助吴子健他们厘清惨案的真相缘由。并且,对高庙村比较熟悉的郭乡绅,否定了当地有土匪出没的说法——高庙村位于同蒲路以西,那一带地势平缓,人烟稠密,又邻近着灵石县城,常年未闻有匪患一说。因此可以排除是土匪行径。 两天后,来自大榆树山的飞鸽传书也有了回音,中央军391团在接到吴子健的惨案通报之后,立即展开了调查,根据高庙村所处的方位,重点针对当晚曾经跨过同蒲路、在该村附近实施作战的第一营进行逐人摸排,最终确认无人、无条件参与此事。 “支队长,不如让我带几个骑兵亲自到高庙村走一趟,眼见为实。” 看到吴子健一筹莫展,骑兵连长夏连山主动开始请缨。 吴子健想了想,最终没有答应,理由是那一带刚刚打过仗,日伪势力想必还在风声鹤唳之中,防守会很缜密;而夏连山带领的骑兵目标又过于明显。 不过,骑兵连长的这个动议却提醒了支队长——何不派出敌工队的人前往当地摸一摸情况?眼下,除了正副两个队长以及六名队员潜伏在文城城内,敌工队其余的队员少部分负责丰店县城方向的监视与侦察,多部分则被派往了青龙河下游的大小村庄,协助夏连山的骑兵连以及张绣的战地总动员委员会实施开拓新根据地的工作。 “连山,你立即从青龙河下游方向抽调两到三名敌工队员,专程前往高庙村摸情况,”吴子健对骑兵连长下了命令:“至于你本人,我另有一项重要任务安排交付。” 接下来,八路军支队长就较为详细地讲述了黑石崖之行的前因后果,并带出了刘五妹的匪帮在麦村作恶、被晋军独12旅的人羁押之事。 然而,当谈及要夏连山带着礼单去面见上次刚刚建立联络的独12旅的军官,骑兵连长却面露难色,一百个不情愿。 吴子健只得强调,这次替刘五妹的匪帮出头赎人,还是看在日后要将其收编过来的份上,要夏连山务必认真执行。 说到麦村的位置,骑兵连长略微有些印象,因而他十分惊讶盘踞平泉县的晋军的独12旅、竟然将触角伸得那么远——看来,在这一带扩展地盘的部队,远不止八路军徐旅关门山支队一家。 “支队长,倘若独12旅拒绝放人,我又该怎么办?总不能为了一帮土匪、去和刚刚建立联系的友军翻脸吧?”夏连山忧心忡忡地问。在他的心目中,即便晋军独12旅是一支溃逃之师,也要强于只知道打家劫舍、袭扰地方的匪帮。 吴子健则要骑兵连长放手去干,尽量在开给对方的礼单条件内解决此事: “放心,如果谈不拢,你就回来,我这里另有办法。” 直到此刻,八路军的支队长也想不到,这件所谓的赎人行动,会在日后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波,直至惊动了第二战区的阎锡山长官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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