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路军林师的徐旅二营正式改编为徐旅关门山派遣支队的行动,正在关门山内外大张旗鼓地进行着。 原为二营的指战员们无不沉浸在欢欣与兴奋的氛围中。各级指挥员几乎都在原地得到了晋升,支队这个新鲜的称谓,在第一时间就深得人心地贯彻了下去。 与此同时,之前由“西坪村战地总动员委员会”副主任张绣主导的征兵行动也大见成效,除了西坪村、河口村这两个老根据地,包括梨花浦在内的关门山西麓、青龙河中游两岸的几个村庄,也有为数众多的青壮被动员前来参加八路军。再加上政委刘恕从辽县带出的新兵,关门山支队的新兵规模,一下子达到了五百余名;总兵力则超过了一千四百人。 按照支队新序列编成的三个营,每营三个连,每连三个排,每排三个班;支队部则直辖一个骑兵连、一个敌工队、一个炮兵排、一个通讯排、一个卫生队。 由于有了上一次新兵连在日军夜袭之时大量开小差儿的教训,此次的五百新兵全部均衡编入三个营内。 但是,在关于这三个营的属地驻扎问题上,新任支队长吴子健却和新任政委刘恕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吴子健按照作战需要,首先作出了如下安排: 鲁大江出任营长的第三营,全面负担西坪村、河口村以及关门山内红星峡这三个根据地的防御任务,第三营的7、8、9连,分别把守一个根据地。 在此防御基础上,魏鑫出任营长的第二营,驻扎在河口村以及关门山青龙口内的新建营区;王双龙出任营长的第一营,驻扎在西坪村。 支队指挥部设在西坪村,支队部直属的各部队也在西坪村驻扎。 支队长吴子健坐镇西坪村,支队政委刘恕坐镇红星峡,支队参谋长李天林坐镇河口村。 但是,上述的方案在交付刘恕过目时,当即遭到对方的强烈反对。 新任政委认为,吴子健将第一营和第二营这两个主力营摆在关门山西麓的村庄内,明显缺乏保护屏障和战略纵深,极易遭到日伪军的直接攻击——在他看来,支队长如是安排,其潜在目的仍然是念念不忘对日军主动出击作战,所以才会把战力最强悍的两个营置于容易展开兵力的关门山外。 “老吴,你应该比我清楚,”坐在设于西坪村土地庙内的支队部里,刘恕指点着军用地图对吴子健说:“如今日军的濑名师团已经完全控制了南同蒲铁路,而关门山脚下的这两个村庄,距离铁道线仅仅有二十几里的路程;日军如果从铁道线发兵,一个小时之内就能抵达我们这里——你等于把两个营直接暴露在日军的枪炮之下,太冒险了!” 吴子健盯着地图,一时没有吭声,不过,他盯着的却不是政委指点的地方,而是顺着青龙河流淌的下游方向的广袤地区——那里至今还没有派出有力部队前往占据。 刘恕见对方未置可否,就继续不停地发出规劝:“我们红军当年起家的传统,便是依托险峻的山区埋头发展壮大力量,羽翼丰满后才出山、向周边地区扩展。所以我认为,目前应当将支队指挥部以及主力转进到关门山内,以红星峡为中心铺设防区——至于关门山外的这两个村庄根据地,置留一个营、构筑浅性防御就可以了。” “政委,河口村小,但西坪村作为大村落,发展成为八路军根据地实属不易,这里面还有你亲自主持领导的功劳呢,你就忍心这么轻易放弃了?”吴子健不文不火地说道。 “怎么能说是放弃呢?”政委刘恕扶了扶自己的粗框眼镜:“毕竟还是要留一个营在山外嘛——河口村放一个连,西坪村放两个连,进可攻、退可守,主动权牢牢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中。” 听到这里,新任支队长呵呵一乐,流露出有些戏谑的神态:“进可攻?两个村子你一共才放一个营,怎么攻、往哪儿攻啊?我看政委主要准备的还是退可守吧?日本人一来,就往关门山里面退!” 刘恕瞪着吴子健嬉皮笑脸的样子,怒气渐渐从心底升起:“支队长,请你不要冷嘲热讽,不要觉得整个八路军只有你吴子健一人在抗日!别忘了,你未经上级批准、擅自调动部队与国民党军联合作战的事,我还没找你理论呢!”说罢,还用手指关节重重敲了敲铺着地图的桌面。 不料,吴子健不仅不恼火,笑容反倒变得越发灿烂起来,同时就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两张字条,小心翼翼地展开抚平,递向刘恕:“政委啊,你不提联合作战这话头、我还真差点儿把这事给忘了——这是从大榆树山中央军391团团部来的飞鸽传书,咱们的通讯排刚刚交给我的,你看看吧。” 支队政委有些莫名其妙地接过两张字纸,逐一拿起来读。渐渐地他明白了,这是391团转达的国军第二战区前敌指挥部颁给该团以及八路军林师徐旅二营的嘉奖电令。嘉奖内容便是针对两支部队刚刚进行的出击南同蒲铁路线的联合作战行动。 “飞鸽传书是怎么回事?”刘恕从字纸上抬起头问道。 “这是我部前不久与391团建立的特殊通讯方式。人家中央军是有电台和步话机的,咱八路军穷,没法跟人家的洋设备联络,所以我们就发明了这个土方式——咱们支队和391团都有当兵前懂得养信鸽的人,391团的那个老伙计,甚至一直把一笼信鸽带在身边转战,正好就为我们直接利用上了。” “这方法可靠吗?”新任支队政委皱了皱眉头:“万一被日本人把信鸽打下来,传递的情报岂不就泄露了?” 吴子健大不以为然,表示有总比没有强,至少现在这是联络两军之间最快捷有效的方式。话说回来了,日本人能打下信鸽,当然同样也能破译电报——没有什么东西是万无一失的。 “那么,你怎么看?”刘恕夸张地抖落着手里的两张字纸:“第二战区的这份嘉奖令,目的何在?要我看,这是通过嘉奖的手段,试图鼓动更多的八路军部队到第一线去和日军正面作战!是有着国民党自己的不可告人的用心的。” 吴子健抬起屁股趋身向前、从刘恕的手中拿回了两张不被看重的字纸:“啥用心呀?作为战区的前敌指挥部,给打了胜仗的下属部队颁发嘉奖,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吗?——政委,你想得太多了吧!” 刘恕当即反唇相讥:“打了胜仗?你认为这场联合出击铁道线的作战,打胜了吗?看看我们部队的战损,换来了什么战利品?就这一纸嘉奖令?” “当然不是,还有一万元奖金呢!”支队长笑眯眯地欣赏着手里的两张字纸说,仿佛那就是面额一万元的钱庄银票。 “一万元,在哪儿呢?这应该不是战区前敌总指挥、卫立煌副司令长官开出来的空头支票吧?”这回,轮到刘恕换上了戏谑的神态。 吴子健把视线从那两张字纸上移开,转头看着窗外的春色,不再说话。 沉默了一会,还是政委刘恕先开了腔,他表示,如果奖金确实能够发放下来,那么这笔钱必须上报和上交徐旅旅部,听候上级指示;绝对不允许出现由支队长擅自做主动用的情况。 听到这番话,支队长把目光从窗外的景色中收回来,重新盯着坐在对面的政委,却仍然一声不吭。 “好啦,我们不要把话题扯远,今天你我要重点讨论的,是支队下属兵力的分布问题,我再重申一遍,你拿出来的这个方案太过冒险,我不同意。我认为,应该——” “——我认为你的话太多了,”沉默中的吴子健突然从凳子上站起来,直接打断了刘恕的话头:“政委,别忘了你我的权力分工——我是支队长,这个兵力部署方案是我和李参谋长反复推敲后拟定的;拿给你看只是走一个形式,你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方案已经定了。接下来马上向部队传达。” “吴子健!” 刘恕也站了起来,不过却是拍案而起,声色俱厉。 支队长冷冷地回应道:“我在——政委大人有何吩咐?” 两人就这么剑拔弩张地对视了片刻,最终,刘恕内心一声哀叹:罢了,正如对面这个家伙所言,支队长分管的是军事权力,自己在这方面凭着政委的头衔是绝对压不服他的。 一边这么想,刘恕就一边坐回到了凳子上。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说道: “我不会到山内的红星峡去,我也要留在西坪村!” 吴子健当然明白刘恕的真实用意:对方是想留在这里看住他这个支队长,避免部队执行所谓的“军事冒险”行动。于是,他以红星峡是整个支队的根据地大本营、需要政委亲自去坐镇为理由,要刘恕不必推脱。 “吴支队长,我也请你别忘了,”刘恕不无愤慨地发出了警告:“我除了是徐旅关门山派遣支队政委,还是关门山地区战地总动员委员会主任,我的办公地点就在这里,就在西坪村!” 从前的西坪村战地总动员委员会,就设在村东头的村公所里,此番从辽县回归后,刘恕已经打定主意,要成立一个关门山地区的战地总动员委员会,自任委员会主任;然后在关门山西麓、青龙河两岸的大小十几个村庄里,分别建立村一级的战总动委,统一接受地区战总动委的领导。 此刻,刘恕端出了战总动委的名号,当场令吴子健不得不屈服——支队长本人对战总动委是心怀好感的,除了这是八路军总部下达给各根据地部队的政治任务,更因为该委员会真有本事号召动员大量的青壮年前来参军。 刘恕终于得了一分,愤懑的情绪有所舒缓,打量着难免有些悻悻然的吴子健,他不依不饶地补上了一句: “老吴,你记住了,革命军队永远不能离开党指挥枪!单纯的军事主义思想是要摔大跟头的,别忘了我刚刚传达的徐旅主力团团长叛逃的情况!若论军事指挥,张团长的资历和能力都远在你之上,但这并没有妨碍他成为叛变革命的可耻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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