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两军联合作战”这句话,中央军特务连长不禁一愣,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 “你们……你们徐旅二营难道今晚打进城了?!” 未等肖俊平答话,从站前广场上又射来了子弹,其中几发就打到了他们胸前的矮墙上,两个人急忙低头躲避。 “我还想问你呢!”缩到矮墙后面的八路军敌工队长也颇为不解地发出反问:“你们391团怎么进城来了?” 赵木头心直口快,当即回答说,391团主力没来,进城的只是特务连的小股人马。然而,当赵木头再问起八路军徐旅二营的人何以会出现在文城城内,肖俊平的内心却突然一动,他想起了自己的副队长陈栓柱此前给他的警告,要他不可以将徐旅二营敌工队进入文城、建立地下情报站的情况向中央军391团通报。 “我们……我们也只来了几个人,原打算袭击一下日本人的火车站,但是没找到机会下手。”肖俊平急中生智地随口编了个谎,内心不禁有些发虚。 此刻,经过这么一番枪战之后,整个火车站已经拉响了警报,负责守备车站的日军步兵中队,除了急忙加强各个关键位置的警戒,还派出了差不多一个小队规模的兵力冲进了站前广场,支援刚刚在棚户区附近遭到阻击的少量日本兵以及便衣。 “鬼子援兵上来了,咱们得赶紧撤!”赵木头重新把头探出矮墙,一边张望一边急促地对肖俊平说,这时他已经注意到,一左一右至少还有三四个人在用短枪朝着广场射击,无疑,他们应该都是八路军徐旅二营的人。 “我们要往市区里撤,”肖俊平犹豫一下,还是告知了对方部分实情,随即问道:“你们特务连的其他人呢?今夜灵石县那边的战斗打得怎么样了?” “灵石县的情况我现在也不清楚,我们没有随团主力部队作战,”赵木头的毛瑟C96手枪不时朝着广场上的日军开火,一边急匆匆地说:“我是特务连的连长赵木头,兄弟你怎么称呼?” “肖俊平,徐旅二营营部的。”八路军的敌工队长咬咬牙,到底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职务。 突然,他们二人的身后响起了几声低呼:“连长!”“赵连长!” 赵木头猛一回头,看到发出低呼的正是自己的两个部下——潜伏在火车站北货场做工的那两个特务连士兵——眨眼之间,他们便扑到了面前。 “奶奶的,你们俩怎么才来?!”特务连长不禁又惊又怒。 此二人其实就租住在这片棚户区内,按照今夜的行动预案,一旦火车站一带出现情况,他们将立刻赶到支援。刚才,二人就是听见枪响后从屋子里出来向广场方向靠拢的,但发现棚户区的边缘有数人正在开火,不知是敌是友,便躲在远处观察,直到发现了他们赵连长的身影才上前相认。 “小钟中枪,八成是活不成了。”赵木头悲愤交加地说。小钟,就是刚才在广场上被日军巡逻兵乱枪击中的那名特务连士兵,现在已经远远地躺在广场上一动不动。 眼见负了伤的中央军特务连长来了两个帮手,肖俊平决定己方立即撤离,恰好他的副手陈栓柱也从一侧窜了过来,催促大家快走——站前广场上,一度受到火力压制的日军巡逻兵以及便衣特务的后面,正有越来越多的日本兵在向这边冲,情况越变越危急了。 不料,发现自己的战友小钟生死不明地躺在广场上,两个刚刚赶到的特务连士兵顿时急了眼,操起手中的毛瑟手枪一顿怒射,其中一个还叫嚷着要冲过去救人。 紧急关头,赵木头出言喝止住了近乎失去理智的两名部下;与此同时,徐旅二营敌工队的几个人则都集中一起了,肖俊平一边下令马上撤,一边就劝说中央军的弟兄们不要盲目拼命。 但就是这么一迟滞,站前广场上的日本兵就展开了更密集的冲锋,子弹飞蝗般而至,打得这一片棚户区宅院的砖瓦木栅碎末迸飞。 陈栓柱急了,不顾一切地拽住肖俊平往棚户区的纵深里跑,其他几名八路军敌工队员也相跟着离去。肖俊平临行前只来得及丢下了一句话:“赵连长,快撤!” 中央军的特务连长自然十分清楚眼前的危急形势,沉默着发起冲锋的日本兵大约有数十名,广场上到处是他们的身影,搭救小钟已绝无可能。何况八路军的人先撤走了,自己这三人再顽固僵持下去,结果不是战死就是被俘。 “嗒嗒嗒!嗒嗒嗒!” 猛然间,站前广场的东侧响起了自动武器的点射声,紧跟着,又是一阵持续的扫射。这枪声是如此的熟悉,赵木头脱口叫了一声:伯格曼!是王少校他们! 顺着响枪的方向望过去,广场边缘已经有数名鬼子中弹倒地,附近的其他日本兵则纷纷躲避退让,并朝着自动武器开火的方向还击。场面十分狼狈混乱。 特务连长判定的非常正确——那正是德制伯格曼冲锋枪发出的怒吼,持枪者是赵木头的一名部下,并且在他身边几米远的地方,另一名手持毛瑟军用手枪的特务连士兵,也在不停地射击。 他们刚刚从军统女少校王穗花的雪佛兰轿车里下来,猫腰躬身跑到了站前广场的边上,由于夜色浓重,路灯昏聩,再加上广场上的日本兵以及便衣特务的注意力都指向广场北侧的那片棚户区,所以这两名特务连士兵不曾暴露,顺利抵近,旋即展开了对广场上的日本兵的侧击。 这个侧击是突然且致命的,伯格曼冲锋枪射程不算远,但近距离的杀伤力非常惊人,持枪的特务连士兵首先打了两个短促的点射,随即就朝着相对密集的几名鬼子开始了扫射。 猝不及防的日本兵纷纷中弹,有的当场身亡。正混乱间,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一颗手雷又在广场上爆炸了,炸点附近的两三名日本兵被掀上了天。 这更加突如其来的爆炸,不仅炸懵了日本人,中央军特务连的几个人也吃了一惊,不清楚是什么人扔出的手雷。直到棚户区矮墙后面的赵木头看清手雷炸响的方位,才猛地意识到,应该是小钟爆响了身上携带的手雷!重伤躺在地上的小钟,或许意识到了自己已无法生还,于是用手雷与捉拿他的日本兵同归于尽! 手雷的爆炸,提醒了特务连长,今夜他与小钟各携带了两枚日军九七式手雷执行任务,刚才在南货场油库外墙安置定时炸弹时用掉了两枚,现在他的身上还剩下一枚。赵木头于是改为左手持枪,右手就从口袋里摸出了手雷,拉开保险绳,在墙头一撞引信,奋力投了出去。 “轰!” 又是一声巨响,几名逼近棚户区的日军被炸得东倒西歪。 冲锋枪的出现,以及持续的手雷爆炸,让广场上的日本兵意识到了严重性:这摆明了是正规军使用的武器弹药,此前他们已经知道了在几十里外的灵石县铁道线一带正进行的一场激战,眼下竟然在文城城内又发生了如此骇人的一幕——莫非中国军分兵偷袭进城了!? 火车站的站前广场乱成了一锅粥,而距离广场不足一里远的地方,军统女少校王穗花刚刚发动了雪佛兰轿车,从一个小巷巷口急驶出来。在这场遭遇战没有打响之前,她已经和两名特务连士兵在轿车里苦守了几个小时,直到赵木头二人在站前广场上行踪暴露、被迫开火,王穗花悬吊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下,虽然这并非轻松的放下,可是至少弄清了特务连长的下落! 当时他们从泊车的小巷巷口位置,可以影影绰绰地看到站前广场上出现的交锋情形,甚至就有一伙显然是城区里的日军巡逻兵听到枪声后、从雪佛兰轿车前面不远的地方冲出来,扑向了广场,迎头堵住了赵木头二人的退路。 见此情景,军统女少校果断命令轿车上的两名特务连士兵即刻下车支援。这才有了伯格曼冲锋枪的横空一击。 按照计划,如果出现了目前发生的危急局面,王穗花是要立即驾车离去的——雪佛兰轿车太扎眼,值此夜深人静之际出现在交火区域,很容易被日伪军警盯上。 然而,从小巷巷口驾车出来的军统女少校,在沿着火车站广场外面的大道即将驶离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减慢了速度,一双眼睛则瞄向弹雨横飞的广场——那里有她朝夕相处的同志和部下,此刻生死未卜,一时间,向来杀伐果断的她,优柔犹豫起来,甚至产生了要驾车过去接应的冲动! 而恰在此时,雪佛兰轿车的斜前方突然又蹿出了三个人,昏黄的路灯下,王穗花一眼就看到三人手里都提着毛瑟军用手枪,但他们的衣着服色却是寻常百姓的打扮。这三个人鬼鬼祟祟,一边观望广场上的战况,一边试图穿过大街向广场靠拢,结果他们几乎同时发现了慢速行驶到眼前的雪佛兰轿车。 起初,这三个提枪的家伙一惊,随即其中一人看清了轿车车头上的太阳旗以及五色旗,立即移步抢上前,贴着车窗向副驾驶的位置上看,脸上满是谄媚的神色。 是中国人!这让王穗花一下子明白过来:来者应该是文城日军特务机关豢养的侦缉队、也就是孟龙生孟大脑袋手下的汉奸成员! 贴着车窗的那个家伙,看到驾驶轿车的竟然是一个漂亮的中国少妇,不禁有些呆了。 这一刻,军统女少校勃然动起了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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